厂公大人太妖孽

　　云雀带来的消息让珀英连着两日都没睡好，心中一直惦记着快些启程好去卫辉府找人。那个老兵的样子珀英一直都没忘，黑黑的皮肤，高额头，眼睛一条缝嘴巴却很大，笑起来很是憨厚，他的头发微卷稀稀拉拉没有多少。当时背着她一路奔跑，她半路迷糊的醒来还曾在踢打间挠破了他的右脸。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初那个老兵说的话，“你家宅没了，日后就是乔家的闺女，孩子，你定要好好长大，日后……日后替他们报仇啊！”

　　父亲曾是福王府的护卫，福王那时候还没当上皇帝，还是个勤奋读书的好藩爷，他承袭了父亲爵位，为人聪慧，勤政爱民对待封地的百姓都十分和善，时常带人去巡查农田水利，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父亲在他身侧做事，时常说这位王爷如何如何的好，所以珀英始终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变成个痴迷道术，乖戾无常的人。

　　先皇无嗣，又忽然驾崩，使得朝廷大乱，太后与宰相、太傅这些元老们只能从宗亲处寻找合适的人选继承皇位。

　　福王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刺杀了好几次，父亲拼死护主断了一条腿，哥哥年纪轻轻却送了命，他们一家子虽然得了奖赏，父亲却再也无法做护卫，好在王爷念着功劳便将父亲安置在了军匠营里，负责打制铠甲、兵器，母亲心惊胆战，年幼的珀英更是吓得大哭，她们差一点便家破人亡了。

　　之后，福王继承皇位，所有封地的官员都得道升天，就连珀英一家也跟着军匠去了京城，父亲吃了工部的微薄俸禄，领着拨下来的抚恤钱，日子倒也过得去，只是……忽然有一天父亲出去后再没归来，母亲被唤到义庄认尸，回来后将她安顿好，给她留了个包裹狠狠哭了一场就离开了，之后再没回来……

　　“我一直觉得母亲没死，她定时藏在什么地方了。”

　　云雀在一旁冲茶闻言说道：“属下会差人继续打探，只要夫人还活着就一定会有线索的。”

　　珀英点点头，正打算继续说说那位老兵的事，门上被敲响，云雀上前看了一眼，用嘴型说了个“谢谦”。

　　她说罢便退到一侧，珀英起身打开房门，“厂公这么早过来，是有何吩咐？”
　　“雨水冲垮了一座桥，官府正在抢修，少说还得两日，我奉了潞王的命令正要去外头巡查，顺带着帮官府剿灭山匪，乔掌使是否要一同去？”

　　珀英迟疑的看了潞王那屋子一眼，说道：“大人是奉旨保护潞王，不在这里护着，万一出了事，岂不是要被圣上责问。”

　　谢谦摊了摊手，“山匪在沿路流窜抢夺过往行人，造成来往百姓的恐慌，我身为朝廷官员岂能坐视不理，保定府的巡卫出去剿匪差点都被杀了，既然缇骑遇上了就得将那些混账东西揪出来，否则那些土匪日渐壮大必定成为一大祸害。”

　　他言辞凿凿的说完倒教珀英十分忏愧，她确实没想着这些，一心只想离开这里赶紧到卫辉府，她本以为保定府的护卫对付些土匪应没什么问题，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伙不堪重任的家伙。

　　既然谢谦出手，她也就不必再去横生枝节，谁知那位潞王会不会忽然发疯又朝她乱咬，于是垂眼搓了搓手指，说道：“既然谢厂公出手相助，必定不会失手，下官还是留在此处护卫王爷，您也是知道潞王此人，行事无常，他并未让我去剿匪，而我擅自离开，怕是又要不得安宁，还望大人见谅。”

　　“只是因为这些？”
　　“是。”
　　“难道不是因为你屋子里藏了什么人？”

　　珀英猛地抬头，戒备的朝后退了半步靠在门边，“大人先前还说要与下官相依为命，那么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您既然去剿匪就早些出发吧，至于我屋里……到底是谁，和您并无关系。”

　　“乔珀英，相依为命必得互不隐瞒，而你却在我眼皮子底下大变活人！深更半夜跟过来，你还藏在自己屋里好几天，我只警告你一遍，若我剿匪回来后他还在你屋内，咱们便得好好商谈商谈以后这数月该如何共事了！”

　　珀英吞咽了一下，依旧不离房门，看着他皱眉道：“厂公大人，下官只是有些私事在处置并不会碍着你们缇事厂的道儿！”
　　“你好自为之……”

　　面对谢谦的忽然黑脸珀英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不过是藏了一下属罢了，他何至于如此生气，搞得好像是她在窝藏什么重犯似的。

　　谢谦大步流星离开后，珀英便回去将云雀嘱咐了一番，“谢谦此人阴晴不定，你还是先走一步到卫辉府等我，缇事厂和咱们的人手会住在潞王安排的府邸，你可带两位探子等在那里，到时候我自会和谢谦解释。”

　　“我听到很多传言都说……说谢谦似乎对你颇有兴致。”
　　“那些散播这些话的人定是骂成了一团吧，我与谢厂公名声都不好，他们将我两凑在一处无非就是想造些噱头罢了，狼狈为奸，臭味相投……不用你说我也猜得到那些人都在说些什么鬼话。”

　　云雀迟疑片刻说道：“这些话虽然不可尽信，但是我看那谢谦确实对你不同了些，此人虽是个阉官可对付女子的手段确实高超得多，那些秦楼楚馆的红人哪个不是对他青睐有加，他那数不清的宅子里豢养着各式女子，此人绝非善类，对你用心思必然有所图谋，你可千万不能被其蒙蔽。”

　　珀英以前若是听到这话定是嗤之以鼻，可如今她心里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要遇到谢谦都会波动的厉害，不见他时甚至会时时想起，她自知不对劲于是反驳起来也有些底气不足，她烦躁的打断这个话题，说道：“你记住我方才的话便好，至于谢谦这个人，我自会警惕。那些儿女情长的话你不必多说。如今大仇未报，也没替义父和诸位叔伯洗脱污名，我哪会分心这些闲事！”

　　“如此便好，属下这便出发，在卫辉府等着你们。”
　　“一路小心。”

　　云雀换了衣裳，待四周戒备松懈的时候悄然离开，珀英带人在驿站巡查，看着云雀平安离去便回了里头，刚一进门便和江都君王碰上，他们是刚用了饭从雅间出来，与珀英他们一行走了面对面，“君王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乔掌使挂念。”
　　他面色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不错，丝毫不影响他的气质，依旧那般温和，即便话不多，但那双眼看过来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谢意。珀英一向都喜欢这种有礼有节的人，连忙摆手推辞。

　　“王爷客气了，是您吉人自有天相。”

　　他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那位亲随话多，高兴的冲着珀英行了一礼后说道：“昨夜谢厂公过来替郡王看了病，留了方子和丹药，王爷只吃了两顿便觉得身子清爽了许多。厂公说要不是掌使寻过去说起此事他还不知晓呢，您可真是个热心肠。”

　　珀英没想到谢谦竟还给她捎带了一个人情，见他们要往潞王那间屋子的方向走，便说道：“潞王方才和红楼魅娘吃了酒有些醉意，现在怕是正在睡着，郡王不如再晚些去拜见。”

　　江都郡王抬头朝那边看了一眼，于是点点头转身带着下人朝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还不待他们回屋，门口忽然起了喧哗之声，珀英登时头皮发麻，她招呼了阿福连忙朝门外走，又吩咐守卫在驿站的缇骑赶紧关了驿站的门以免引得人越来越多。

　　她一边走一边犯嘀咕，刚才查的时候还一切妥当，怎么刚走开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人闯了进来。

　　在前头探听情况的黄蜂匆匆跑回来，说道：“州府官员家眷闯进来了，她只带了两个奴婢，众人便没有防备，直到后头有官差和奴仆追来才闹出动静，现在那边要死要活正闹得厉害，知府被谢大人拽着去剿匪，这会儿也不在，那女眷是她儿媳，方才拿着刀乱挥谁也不让靠近，要不就哭天喊地的要自尽在此。”

　　“将那些人统统带到偏处去，莫要让潞……”
　　“这外头是何事如此吵闹！乔掌使，你这差事是怎么当的！”

　　珀英闭着眼心里骂了几句，扭头却还得装孙子，恭谨的过去回话，潞王一身的酒气，左边揽着一个妖媚的女子正捂着嘴小声说话。珀英上前说道：“是知府家的儿媳进了驿站，守卫见到腰牌以为是来寻人，可这女子身后却跟来了州官家中仆役，说要将人带回，如此一来两方人马僵持不下，毕竟是州官的家事，咱们的人不知原委便不好插手，下官以为……”

　　这话还没说完就听着潞王身侧那位妖媚女子开口道：“知府家这位儿媳是咱们保定府第一美女，当初出嫁时十里红妆，轰动得很，听闻两年前她的夫婿病故，从此便不再出门，今日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竟然跑到驿站来了。”

　　珀英眉心皱起看了潞王一眼，果然，“第一美女”这四个字一出，潞王的眼睛就亮了起来，舔了舔嘴唇看着门外，大手一挥，‘让他们进来，本王既然在此便替他们断一断这些是非！’

　　事已至此，珀英也只好让开，错眼之际便看到江都郡王从屋子里出来，正面色淡淡的朝她看来，见珀英面带气恼便挂起一抹浅笑微微颔首，随后朝一旁的潞王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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