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拢月燕归华

　　经历数月之前的刺杀事件，这次宫宴，上上下下都严阵以待，殿上立侍、走动的宫人都经过再三排查，乐人舞姬，更是被三番五次的搜身，查验身份。
　　大殿内外守卫的禁卫军更是比往常多了一倍，巡查次数也变多了，确保没有空隙叫贼人潜入。
　　皇帝、群臣，都与李青平相谈甚欢，就连程玉也被邀请赴宴。
　　往常在京中读书，程玉是不被待见的，只因他出身平民，没有身世背景，家中只有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在皇城里，大多数人是为了利益而去结交朋友，而程玉，一没钱财，二妹地位，书院那些混日子读书的世家子们，自然是不会去结识程玉。
　　要他们来说，不霸凌程玉，已是他们的善良。
　　也因为如此，程玉才能有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可今时不同往日，程玉一跃成为大儒李青平的弟子，若是借着李青平的关系，将来指不定要封官。
　　而程玉是有真才实学的学子，此次又与相府大公子成为师兄弟，这要是再得了沈相提拔，啧啧，总之，前途不可限量！
　　这不，往日冷眼相对的世家子们纷纷祝酒交谈，活像是八拜之交的样子。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程玉不好拒绝同窗们的热情，数杯清酒下肚，面上而不显，脑子却是微微迷糊，平常木着的脸上，表情也渐渐生动起来。
　　好在此时皇帝问起了二位弟子，内侍叫走了程玉和沈怀坚，替程玉解了围。
　　伏在地上行礼，程玉还是头一次离天子这么近，脑袋霎时清醒，不敢出错，连累母亲。
　　见他们二人也是看在李青平的面子上，沈怀坚自不用多说，自己臣子的儿子，皇帝还是混个眼熟的。
　　只是程玉此人，寻常京城百姓，一介布衣，却一身文人傲骨，相貌斐然，谈吐之间，即使是面圣时也能泰然自若。
　　十六七岁的年纪，能如此，可见本人就是刻苦用功，内心坚韧的人。
　　问了几句话，程玉都能做出缜密回答，政见上放开了说倒是很合燕知年的心意。
　　少年人，不同于浸淫官场多年的文官圆滑，程玉的话像是注入潭中的清泉，给身居高位的燕知年带来耳目一新的感觉。
　　这一场晚宴，没有风波，众人尽兴而归。
　　就连爱作妖的沈镜华也只是耍耍嘴皮子，没搞什么小动作。
　　卫老将军在离开时直接把沈烟姐弟俩带走了，只派了小厮吱会沈目一声，没把沈目放在眼里。
　　沈目不好发作，毕竟卫无欺深得圣宠，还是自己的前岳丈。
　　到了马车里，何月芸趁机向沈目抱怨：“老爷，这老将军未免太过轻视咱们，身为外家，带走沈家嫡子居然只派个下人过来告知，这。。。”
　　有时候，话不用说全，留给他人自我想象的空间，更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咱也不知道沈目脑补了什么，脸色明显比方才臭上加臭，阴沉的要滴出水来。
　　“卫无欺！你个老匹夫！当本相还是当年那个身无所依的文弱书生吗？！”沈目咬牙切齿地说。
　　“哎呀！老爷消消气，消消气！”何月芸见沈目被气得月匈前起伏不定，连忙用手顺顺沈目心口。
　　沈目在朝堂上官拜宰相，变脸的手段还是很强的。
　　很快，他的心情平复下来，顺势把何月芸搂进怀里，平静地说：“芸儿，等着看吧，总有一天，我要将卫家，狠狠地踩进泥里！”
　　何月芸搂着沈目的腰，略带得意地说：“我相信老爷！”

　　将军府
　　从皇宫回来，夜已深，卫家众人并没有留沈烟姐弟说太多的话，让人快快歇下。

　　第二天，正院书房，卫家长辈都在。
　　卫无欺问：“怀坚，你去书院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教你习武的人叫王平，是我一位闲云野鹤的朋友，不喜欢循规蹈矩那一套，最爱喝酒，没事儿你就跟他整两杯，他保准把你教得非常出色！”
　　沈烟外祖母听了，快速给卫无欺肋下一个肘击，横他一眼：“说什么呢？什么整两杯！让你找人教孩子，你怎么找那个酒鬼啊？”
　　屋里几人都在偷笑，卫无欺干咳两声，商量着说：“夫人，王兄虽然是爱喝了点，但人家武功高啊，水平远在我之上！再说了，怀坚以后是要从军的，军营里全是糙汉子，这酒量不早早锻炼出来，那哪行啊？”
　　卫夫人不再说话，只是瞪了卫无欺一眼，两手一拢，不再多言。
　　想来，她也是认可王平的身手，而卫无欺说的没错，军中纪律严明之下，欢祝时总是要饮酒的，沈怀坚的酒量一定不能差！
　　亲人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在将军府，沈烟才感受到亲情，那是快乐和幸福。
　　快乐的时光总是悄悄溜走，傍晚，沈府来了马车，沈目从车上走下来。
　　午前，沈府就递了拜帖，卫无欺看了，只是甩到一边，并未回复。
　　不料沈目也是个能忍的，不请自来，带着笑脸。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同朝为官，卫无欺总不好把沈目晾在门外，叫人把他领进了府中正厅。
　　沈目依然一副姑爷样子，对着卫无欺夫妇恭敬有加，仿佛卫昭华在世时。
　　偏偏斯人已去，卫无欺恨上了沈目，再者，沈烟在沈府过的日子连下人都不如，新仇加旧恨，若不是发妻隔着袖子掐自己，卫无欺怕是要叫沈目血溅当场。
　　反正自卫昭华过世，卫无欺就没给过沈目好脸色，冷着脸寒暄几句，叫沈目带着沈烟姐弟回去了。
　　好歹是人家亲儿子，作为外家，没理由拦着。
　　好在沈怀坚在沈府待不了几日，就要同李青平北上，远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沈烟有人护着，倒是不担心的。

　　马车上，沈目说：“你们外祖父年纪大了，喜欢清静，你们不要总是叨扰他老人家。”
　　谁还不知道沈目什么意思啊？！不就是不希望嫡子与外家来往过密，越过他这个父亲么！更不希望沈烟把她在沈府的日子透露出去。
　　姐弟俩都清楚他的真面目，不想多费口舌，只乖巧称是。
　　这番倒叫沈目说不下去，只冷哼一声，闭眼不再理会二人。

　　临行前一晚，沈烟交给沈怀坚一件东西。
　　“小弟，这是袖弩，专门佩戴在手上，你出门在外，要记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坏人可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与人交往，切记留个心眼，来，我教你怎么用。”
　　说着，沈烟挽起沈怀坚的袖子，将袖弩套在沈怀坚手腕上，坐在榻上，手托着沈怀坚右手，“看好了，射击时，眼睛看的方向要与箭尖重合，这是在可以露出袖弩的时候。”
　　‘咻’沈烟按下机关，弩箭射中前方瓷瓶，钉在墙上，瓷瓶碎成数片。
　　沈烟拉下沈怀坚的袖子，将弩箭遮住，“接下来，我教你在隐藏袖弩时怎么射击，”沈烟手掌并成刀状，指尖直指前方，中指指向窗前花瓶中娇艳欲滴的鲜花，扣动机关，弩箭骤然射出，将层层叠叠的花瓣击飞，飘散在空中。
　　画面很唯美，也让沈怀坚知晓，袖弩威力之强。
　　“好了，就是这样，手指一定要笔直向前，中指指尖所指即是目标，你要谨慎使用，这个袖弩不比普通大小的弩弓，只能安装三只弩箭，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刻，不得轻易使用。”
　　沈怀坚郑重地点点头：“阿姐，我知晓了，可袖弩给了我，你拿什么防身啊？”
　　好弟弟，知道关心姐姐了，沈烟勾唇一笑，摸着沈怀坚头顶，说：“莫要担心，我还有其他手段，怀坚，人啊，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坚持努力，你到了书院，好好和师父习武，当然，书本也不要落下，要知道，空有一身功夫却不会动脑子，那叫莽夫，文武双全的，才叫英雄！”
　　“阿姐，我会努力的，我会成为外祖父一样的英雄！”沈怀坚扬起小脸，坚定地举着拳头说。
　　沈烟握着拳头和沈怀坚碰了碰，笑着说：“我信你！”

　　次日清晨
　　沈家备好了车架，府里各位主子都站在大门前送行。
　　昨日该说的都说过了，沈烟不想叫沈目发现他们姐弟来往过密，故而站在靠后的位置。
　　而沈目夫妇及沈镜华当然也不想给沈烟亲近沈怀坚的机会。
　　沈目按着沈怀坚的肩膀说：“怀坚，到了书院，好好读书，和老师多多交好，你是相府嫡出的公子，结交一些身份相近的朋友，银钱上爹不会短了你，切记不要丢了我们相府的脸面！”
　　看看，这就是好父亲，儿子远行，他却只说脸面问题。
　　沈怀坚怕被瞧出心思，装作低头拭泪，用宽袖遮住了脸。
　　沈镜华这时瞥了沈烟一眼，转而对沈怀坚说：“阿弟，这时前几日我在松墨斋定的上好的墨锭，除了爹娘，也只有我想着你了，不像某些人，好东西给了外人，还不如待在院子里不出来。”
　　在场的，当然知道沈镜华说的是谁，不过，沈烟才不在乎。
　　沈怀坚也只是接过墨锭，闷声道谢。
　　几日前已经说好，李青平院长的马车候在城门，沈目怕沈怀坚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又叮嘱几句，叫沈怀坚上马车走了。
　　众人道了别，沈烟迅速向沈目行了礼，带着侍女，头也不回的回了院子。
　　速度快到沈目反应过来，想要训斥几句，沈烟已经走过回廊转角。
　　沈目气得一口气卡在胸口，伸手上上下下地点着沈烟离开的地方。
　　何月芸母女连忙上前顺顺沈目月匈口，言语之间虽在安抚沈目，却明里暗里给沈烟上眼药。
　　“老爷，烟儿还小，有些不懂规矩，您别气得狠了伤身子，过几日我找几个教规矩的嬷嬷教教她。”何月芸扶着沈目往花厅里边走边说。
　　沈镜华也说：“是啊爹，姐姐只是没规矩了些，学学就好了，您别生气了，您一皱眉，女儿就心疼！”说着，沈镜华撅起了嘴，眼里泛着泪光，吸吸鼻子，倔强不肯流泪。
　　沈目看了，拍着沈镜华的手，柔声说：“乖女快别哭，爹不气了，改日你娘就找人好好教她规矩。”
　　沈镜华这才破涕为笑，扑进沈目怀里撒娇，沈目一手搂着她一手搂着何月芸进了花厅，不再提让人讨厌的沈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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