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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毒2
谢七羽在说正事的时候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范希只愣了一秒就飞身过去查看他的情况。只见他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绯红，连皮肤都是滚烫的。
“我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他喘着粗气，“唔……好热。”
谢七羽想撑着手臂站起来，但他身体的异常已经超过了临界线。范希把他扶到一边，倚靠着树干而坐，见他的眼周不断有血丝凸起，吸血鬼体征开始时隐时现，这是一种本能的抵抗反应。
“……你是不是被咬了？”
范希想起自己肩上愈合了大半的伤，立马将谢七羽的衣领往下一扯，果然看到了一段被黑血渗透的绷带。
他压了两天的怒火找到机会，疯狂往上冒。一用力，直接把他的衣领撕开了。
“不是，我处理过了啊。”感觉到了怒意，谢七羽赶紧解释。虽然他从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偶尔还会搞出一些玩火的小动作来体会痛感所带来的扭曲快意，但是他还不至于在深入敌腹的时候大意。
“那为什么我没事？”
范希低声一问，又很快噤声。
他不应该这么比较。他是最特殊的混血，针对一般吸血鬼的狼毒可能真的会对他失效。他想将谢七羽的绷带拆开看看情况，但是解了一半就停住。
失去绷带的束缚后，血液从腐化的伤口不断溢出，一种可怖的青紫色蔓延上了周围的皮肤，不用看也知道最后一道布后是多么狰狞的伤口。
范希的手被谢七羽摁住了。
“没事，死不了的。”
范希拧着眉头，“普通狼毒是死不了，但你怎么知道这算什么？”
谢七羽难以回嘴，他的确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雨夜之后他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热量，但他一直没当回事，毕竟以前比这伤得严重的情况多了去了。怎能想到他几分钟前还能跃上树丫的身体，现在已经逐渐麻木，完全不听使唤了。
范希看了眼时间，距离他们离开天池边已经过了七分钟。他抛下一句“在这里等我”，便飞身消失在另个方向。
谢七羽再次尝试自己站起来，结果以失败告终。他认命般地往后一仰，眯着眼睛细数满天繁星。
他的心情有点微妙。风景的确不错，悬崖到处都是，如果恶化的速度正好，他还能赶上最后一个日出。
——这不就是他梦想里的终结之地吗？
不会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吧？
……
夜色包裹的树林间，隐约还有动物弄出的窸窣声响。纪瑾瑜跟着李啸威走出很远，差不多过了吸血鬼的听力范围，他们才停住脚步。
他们这样单独对话的场合不多。纪瑾瑜觉得有些冷，她抱着手臂直奔主题道：“你觉得再这么瞒着楚歌真的可行吗？”
其实不用她提醒，不用谢七羽嘲笑，李啸威已经意识到了问题。
楚歌问出“你到底是不是人类”的眼神还清晰地停在脑海中，他不知道他已经怀疑到了什么程度，他们本不该这么互相猜疑着相处。
如果楚歌从这层隐瞒连带挖出了所有人的身份，风险不只落在他一人身上。
楚歌太敏锐，李啸威不敢赌。
李啸威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一串不加掩饰的响动由远及近。他辨别了几秒，优先把纪瑾瑜护在身后。
来者如一阵夜风，倏地出现在他们眼前。
是范希，夜色下的吸血鬼留出了五米礼貌的距离，然后以人类的脚步走向他们。
“打扰。”范希越过纪瑾瑜点了下头，目视李啸威，“可以跟我过来一下吗？”
“干什么？”
“狼毒，想请你辨别。”
范希一字一顿清晰地告知，语气镇定如常，还是一如既往地琢磨不透。
李啸威的速度没有范希瞬移来得快，他大步跑过来，视线从顿在原地的范希平移，然后愣住。
昏暗的林间，谢七羽合着双眼，纹丝不动。这个画面有种惊悚诡异的艺术感：是破碎的木偶被丢弃在草地里，也是漂亮的少年于星辰下陷入永眠，死或生，病态和浪漫，都只有一线之隔。
范希显然在几秒间联想到了最坏的情况。“七羽，”他拍了拍他的脸颊，“七羽！”
李啸威站在一边，听着那变得焦虑的声音，从谢七羽被撕开的衣领下发现了端倪。
狼毒……咬伤？
他呼吸一窒。
情绪会被放大，一旦脱线就难以控制的吸血鬼，有时候并开不得玩笑。谢七羽深知这一点，所以在范希的焦虑演变为暴躁之前，他动了动嘴唇。
“别喊啦……没死呢。”
一开口才发现他的声音哑的不像话，这虚弱倒不是装的。
范希利索地掀开绷带，将那恐怖片特效般的血窟窿展示在李啸威眼前。“治疗狼人咬伤的药水无效，这不是普通的狼毒，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吗？”
“秦安岭的巫师一向善用毒草。”李啸威闷声道，“这可能是秦锋新萃的毒，涂抹在了牙上。”
这和范希所了解的一样。他还没有得到其他血族异常感染的消息，看来这攻击具有特别的针对性。
几秒钟后，他下了决定。
“坚持一下，我去找秦锋。”
“啊？”谢七羽拔高了声音。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他还以为范希会等楚歌他们睡了之后，带他下山找办法。临水镇上到处都是他们的人，找个医生或者巫师来是很容易的事。
范希转而问，“你什么时候被咬的？”
“前天，刚走散的时候。”
“你现在觉得困吗？”
“什么？”
“我问你困不困。”
范希优雅的声线，在此时平稳到让人觉得胆战心惊。谢七羽只得老实回答：“有点。”
“你还能站得起来吗？”
“呃……”
“所以。”范希再一次强调了他的结论：“你快要进入强制休眠了，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我赌不起。我去找秦锋。”
他看向李啸威，“可以帮我看着他吗？”
李啸威点了点头。
“不行！”谢七羽扯着嗓子阻止，“这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如果让范希为了一剂还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解药走入被动，那他还不如尽早实现人生梦想，死了算了。
而范希根本不理他。他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他身上，对李啸威点了点头：“我欠你个人情。”
谢七羽瞪大了眼。
情急之下他看向李啸威，他们姑且算是同一个阵营，他希望李啸威能站在大局角度，帮他拦一下范希。秦锋的狠招太多，他才是赌不起。
李啸威看着他那双红通通的桃花眼，心里一动。
“等下。”
他拦住范希，缓缓开口：
“你守着他，我去找秦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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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银河的时候要调成手动对焦，对焦距离设在无限远，ISO调到最高值，快门设到30秒。光圈……”
对于门外汉来说，单反的操作还是有些复杂的。楚歌坐在一边的折叠椅上，看艾莎将长发束起，耐心地调节着参数。
“你学过？”
“上过入门课。需要有个爱好，才不会太无聊。”她自然而然地问他，“你呢，你喜欢做什么？”
楚歌半闭着眼，把目光转向漫天星河，回答的声音轻而又轻，随着夜风降落在异族的耳边。
“没什么特别的。”
楚歌不算平易近人，换做之前找他搭话的人，这会儿已经识趣地离开了。但是艾莎一点儿都不介意的样子。
她不需要他回应，只是这样慢慢地说说话就很惬意。
其他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楚歌裹着毯子，没想到课业调研真的变成了旅行。前天那场大雨的画面越发模糊，雨水渗进土壤里，仅存的证据只剩下记忆边角那似是而非的红。
他眯了眯眼睛，看到不远处走来两个人。
再仔细一看，是三个。纪瑾瑜，范希，还有他背着的谢七羽。
病怏怏的人身上裹了件不属于他的外套，狡黠的眼死闭着，白皙的脸上头一次泛起红浪。
问及他怎么了，范希丢下意义不明的四个字：“水土不服。”
不用他说，艾莎已经迅速地翻开行李，准备好水和毛巾还有药具。范希将他稳稳地放进帐篷里躺好，将门帘的拉链拉下去一截。
“我已经约好了医生，明天早上下山去镇医院看一下。”
说完他便望向北方的山脉，没有回应楚歌探寻的视线。
沉默中，李啸威抱着一堆断枝走了过来，篝火烧得更旺，凉风裹着热浪朝他们扑来。
“怎么了？”李啸威一副状况外的样子。
楚歌给李啸威开了个罐头，然后坐在他身边陷入思索。
谢七羽的症状比较像中毒。血族惧日光，白垩，夏栎，还有难以预计的针对性毒物，狼人咬伤很难自然愈合，重伤时身体会强制休眠——这些条件都有可能在眼下出现。
“这山里有狼吗？”他问。
李啸威嗯了一声，“有。”
入夜已深，几人各有所思，但都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互相道了晚安。
安静地躺了一会儿，李啸威弄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他钻出帐篷，留下一句：“我去走两圈，你先睡。”
李啸威走远，楚歌起身，盘腿坐在门帘边。
人都有秘密。
楚歌尊重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他自己也有了难以描述的私心未曾剖析给谁听。很多事情无法平铺直叙，谎言有善意的分类，苦衷若能三言两语说清就不叫苦衷了。
所以他还在等，等他自己找寻，等对方准备好了再来向他坦白，但是他莫名觉得，等他找到重重“真相”，那场景一定不会漂亮。
艾莎的单反还夹在三脚架前拍摄，夜空这么晴，镜头将会捕捉到完整的星轨。楚歌望着天边出神，直到有人轻缓地走到他身边。
他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楚歌挪开一点位置。两人并肩而坐，在这种月色里，好像还是沉默最合适。他在对方那张完美的，如艺术品般的一张脸上看到了化不开的倦意。
嘭——嘭——嘭。飞虫扑向篝火，与此同时宇宙深处小行星碰撞，毁灭与新生同时上演，这世界上多的是解析不了的本能和未知的故事。
你的星球在哪里？
楚歌的肩头一沉。
无比清晰的重量，穿越所有困顿的梦。
“你怎么了？”
“有点累，没事。”
范希的额发蹭了蹭他的衣领。一向一丝不苟的人，做出了如此示弱的动作，楚歌想问的所有关于谢七羽的问题都咽了下去。
楚歌慢慢放松刚那一瞬间绷紧的身体，给他依靠。心里所想也朝他倾斜。
你的秘密是什么？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
……
数公里外，一匹黑狼跃进了山谷。
无数金色的眼睛盯着他。不全是凶狠的目光，还有身为同类的试探、不屑。不过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反倒是有谁在等着他似的。
它们为他指引出了一条道路。
来的人是李啸威，秦锋对此不仅不惊讶，还甚至有点想笑。他坐在石壁上的高台中央，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啸威，笑意渐满。
“嘶，你说李将阗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秦锋提到上一代狼王，就算言语中不含贬低，也暗藏着在位者的优越和不屑。
听到已故父亲的名字，李啸威的拳头倏地握紧，又缓缓松开。说起来他还要感谢谢七羽一直以来的毒舌，当真锻炼了他的忍耐度。
而想起谢七羽，李啸威眼神一暗。
“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又没碰他的心肝宝贝，这么在意啊？”秦锋扬起了手边的一个小瓶子，“这东西弄了挺久，看起来还是不够劲儿，你们居然过了两天才找来。”
“你要什么，直说。”
“说得就像我要你就能给似的。”秦锋挑了挑眉，“别这么瞪着我，从同族的利益角度来看，你的确应该帮我拿到它。”
秦锋从高台上跃下，走到李啸威面前。赤裸的胸膛相抵，狼眸如金月，盛满了不羁和狠决，还有威严与忠诚。
前代狼王之子和如今狼王的气场竟不相上下，秦锋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了两眼李啸威。
半晌，秦锋嗤笑一声。
他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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