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不对

　　岑晓希一口气把通话清单上所有号码都打完了，用了五小时，得到的反馈都是清一色的大吃一惊难以置信，除了这些别无一点有用的信息，没有人知道滕欢去哪儿了。而他也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做贼心虚到后来的死不要脸张口就来，说的生动逼真活灵活现，让滕欢的朋友们都唏嘘不已。
　　但不论演的再完美，终归都等于零。
　　看着车窗外早就降临的黑夜伴随着不知什么时候下起的绵绵细雨，黑压压的气息加上初冬的严寒，让岑晓希打了个冷颤，心情跌到谷底，低头看见置物槽里放着一包烟，随手抽出一根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
　　岑晓希在努力整理着跟滕欢有关的一切信息，回忆着滕欢身边的人、事、物，想从其中抽出一丝有用的线索，但人就是这样，当你越是着急着要做某事的时候，你离目标就越远。他轻蔑的笑了，像是在自嘲，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滕欢能不留一点线索就这样丢下自己远走高飞，他知道他肯定没走远，只要一转身，说不定就会看见他站在自己身后……
　　接下来的几天里，滕欢的邮箱、□□都爆了，不计其数的朋友都在问他同一个问题——他人在哪里，那事儿是不是真的？因为他的手机确实换了号码，而且没几个人知道，大家在收到“警察”的“电话询问”后拨打他的手机又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第一个联想到的都是“在途潜逃”，自然就对整件事更加深信不疑。
　　滕欢被搞得哭笑不得，硬是挨着一个一个回复解释，告诉大家打电话那人其实是自己的学生，因为考研失败情绪波动较大，有些愤世嫉俗，把责任全部推给老师，黑白不分报复他来着，让大家不要当真，也不用理他，要是再打电话骚扰大家，就说什么都不知道……硬是折腾了几天才让这事儿平息下来。
　　通常解决一个谎言风波的办法就是用另一个谎言来覆盖它。
　　滕欢舒了一口气，合起书本，看了一天的书眼睛有些疲劳，他打开电脑，才刚登陆□□，通话提示音就“滴滴”响起，一看右下角，是岑晓希的头像——黑色X字母。滕欢点开，看到一行字：滕欢你别妄想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别以为隐身了我就看不见你，我迟早会把你揪出来，走着瞧。
　　滕欢忍不住一笑，也不知是笑什么，笑这死小孩出乎意料的执着？还是说这话的狠劲儿？呵呵，也许都有吧。他点开一个视频文件，马上出现的是岑晓希那晚给他唱歌的样子，画面中的岑晓希认真而专注，纯美干净、一尘不染的嗓音，灵逸俊秀、清新阳光的五官，偶尔脑子进水还会有一点小小的呆萌……光是看这么个再正常不过的视频滕欢都会有过电的的感觉，他想他了，很想很想……
　　北京市朝阳区交警支队——
　　岑晓希坐在车上点了根烟，边抽边不时的往交警队大门口张望，像是在等人。大概五分钟后，一名身穿制服的年轻干警小跑着出来，站在门口左顾右看。
　　“涛哥，这边儿！”岑晓希朝干警挥挥手，随后跳下车。
　　干警一眼看见停在马路对面的大奔，走了过去。
　　“臭小子，”涛哥瞄了一眼面前的越野车：“又换车？你这不是拉仇恨嘛。”
　　“涛哥喜欢吗？”
　　“喜欢，怎么了？”
　　“五万，喜欢就带走。”岑晓希爽快道。
　　“妈的，逗我玩是吧？”涛哥作势要揍他。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吗？”要是没记错的话这车岑靖康落户时写的是自己名字：“帮我这个忙，车你领走。”
　　涛哥一愣，质疑道：“什么事这么严重？你该不会是……”
　　“涛哥你想哪儿去了，我就想让你帮我查辆车的家住地址。”边说边把滕欢的车牌号递给涛哥。
　　涛哥接过来看了看：“那有什么难的，就这点儿事值得你用大奔来交换？”
　　岑晓希淡淡一笑：“要是找着了，就值得。”
　　涛哥顿时心领神会，没再说什么，反正准是为了妞儿：“车我倒是不敢要，我可不想被上面请去喝茶，改天请我喝酒算了。”
　　“行，没问题。”
　　“先回去吧，查到了给你电话。”
　　跟涛哥随便寒暄了几句后，岑晓希开车离开了交警队。
　　这个涛哥全名叫关涛，比岑晓希大六、七岁，是他一个高中同学的表哥。在一年多前自己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里跟老同学们相约出来玩时认识的，整个假期里基本都跟他们泡在一块儿。关涛为人成熟老练，肯说实话又仗义，大家玩着玩着就成了朋友，上大学后由于各有各的事才慢慢减少了联系，岑晓希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有需要关涛帮忙的一天。
　　管它了，死马当作活马医，只要是能想到的办法，他就要试。
　　岑晓希开车路过麦当劳时才发现肚子饿，现在已经中午两点多了，他还什么都没吃过。找了个地方把车停好，走进麦当劳。
　　随便要了一个汉堡，一杯咖啡，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这才想起这几天都没有联系过老熊，不知道学校那边情况怎么样，于是拿出手机给老熊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
　　“晓希，你还好吧？”熊元清一直很担心他，但又不敢轻易打电话给他。
　　“嗯，我没事，”岑晓希边啃汉堡边问：“学校那边没什么事吧？”
　　“暂时没什么，杨培也没有点名的习惯，算你钻了个漏洞。”熊元清想了想，问：“有什么消息没有？”
　　“没有。”
　　“你别太心急，慢慢来，再有，你可别把期末考给耽误了。”
　　“我知道。”岑晓希当然没有把这事忘掉，这几天他都有在复习看书，他不会让滕欢看扁自己。
　　“马科老牛他们问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我告诉他们你姥爷去世了，在忙活后事……”见岑晓希半天不说话熊元清赶紧问：“你姥爷不会还在世吧？”
　　“早就仙游了。”岑晓希忍不住一笑。
　　“死小子，这些天你都没回家吧？”
　　“嗯，没有……”
　　“要不我从宿舍给你带几件换洗的衣服？”熊元清加了一句：“如果方便的话。”
　　岑晓希真的很感激老熊，他是唯一支持自己的人，在滕欢这件事上是他一直在帮助和鼓励自己，老熊也是唯一一个知道整件事来龙去脉的人，总是在他快要沉下去的时候及时拉自己一把，他有什么理由拒绝这样一个好弟兄？再说自己这身衣服也确实该换换，都快穿一星期了。
　　“没什么方不方便的，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下午16：15——
　　岑晓希单手搭在车窗上，看着学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面无表情又心事重重的发着呆，冷冽的样子看上去让人发憷。
　　熊元清提着一大包衣服走过来，看了看车子，从刚才出校门一看见这辆停在路边的大奔他就知道十有八九是岑晓希的，走近一看，果不其然。
　　只是当熊元清看到岑晓希的样子时还是小小的吃了一惊，才个把星期不见，怎么这小子看着就瘦了一圈，而且一脸七零八落的胡茬儿，乌泱泱的双眼没有一点光亮，看上去甚至有些萎靡，最让他瞠目结舌的是岑晓希正在抽烟——这是他第一次见岑晓希抽烟。
　　“晓希你怎么……”熊元清愣愣的盯着他手中的烟。
　　“这个啊，”岑晓希晃晃手中的烟，不以为然：“读初中时就抽上了，是上大学了见你们谁也不抽就我自己一人挺无趣的，所以就断了。”说完把烟头熟练地弹出窗外。
　　“你想表明这些天你很苦闷很糟心是吗？”
　　岑晓希笑而不语，个中苦痛熊元清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我听说滕老师最近正在准备考心理咨询师。”
　　“听谁说的？”岑晓希一惊，这样的话说明他人还在北京。
　　“谁知道是谁说起来的，只是传着传着就传到我这儿了，还说他辞职时因为要出国结婚，我艹，够荒唐。”
　　“呵呵……”岑晓希边摇头边又要点烟，被熊元清一把抢过烟扔了，“妈的你就少抽点儿吧，少在哥这儿扮忧郁。”
　　就在这时候，岑晓希手机短信响了，是关涛给他发来的地址，他迫不及待的点开一看——朝阳区小营路12号亚运花园E栋1802号……
　　“先这样吧，熊，我还有事先走了，回头给你电话。”
　　熊元清见他看完短信就急着要离开的样子知道十有八九跟滕欢有关，也没再说什么，把岑晓希那袋衣服扔后座上，嘱咐了两句就回学校了。
　　岑晓希没有直接去找滕欢，而是先把车开回小窝，上楼洗了个澡，换身衣服，把胡子刮干净，看着镜子里神清气爽的帅小伙，满意的微微一笑。
　　说实话，刚才回来见到自己的样子时确实下一跳，简直就是翻版犀利哥，邋里邋遢，也是，这几天他到处托人打听滕欢的情况，漫无目的开车绕了大半个北京城，以平均二十码的时速边开车边四处张望马路上的人行道，就指望着在某个角落能看到滕欢的身影。遇到车子无法开进去的小胡同，他就走路进去顺着看，就这么大海捞针的找着，万一他运气好呢？
　　由于绕的太远，天黑了也懒得回去睡，在车上打开笔记本电脑，插上滕欢给他的U盘，专心致志的看里面的材料做习题，直到深夜累了困了，就在车上睡觉，第二天天亮接着找。就这样不洗澡不换衣服熬了一星期，那从头到脚不修边幅的样子看着就一脸匪气……
　　现在他手上有了滕欢家里的地址，他心中的星星之火又被点燃，他有预感，滕欢就在那里，明天一早他就去他家。
　　第二天——
　　岑晓希深吸了一口烟，坐在车上抬头看着眼前高耸的楼群，他一个多小时前就已经在滕欢家楼下了，就是不知为什么一直没上楼去。他昨晚想过好几次要以什么身份和理由来找他，最后都被一一否定了，但一大早天还没亮却又迫不及待的驾车来到这里，傻傻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滕欢家，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就是不上去。
　　在重重的吸了最后一口烟后，仿佛战胜了自己的心魔，吐掉烟头，下车整理好衣服，上去了。
　　刚从早市回来的滕政把菜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放进冰箱，把豆腐用清水泡好，正准备拣菜，听见有人敲门。
　　他很好奇这个时候会有谁来串门，才早上九点半，老伴儿去老年活动中心唱歌去了，回来还早，那会是谁？打开门一看，滕政愣了愣，是个清新俊逸的小伙子。
　　“你是……”
　　“您好，请问这里是滕欢老师的家吗？”小伙子很有礼貌的问道。
　　“是，请问你……”滕政还是一脸诧异，就觉得声音有点耳熟。
　　“我是滕老师的学生，我叫岑晓希。”岑晓希一字一句道。
　　刚起床正在卫生间刷牙的滕欢手一抖，牙刷掉在地上。
　　“哦……”滕政面不改色，但已经心领神会，原来他就是岑晓希，“你好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请问滕老师在家吗？”
　　“不在，他去云南去了。”
　　滕欢听这话心里一紧，不知道老爸要干什么，还是呆呆的站在卫生间一动不动。
　　“云南？”岑晓希没料到：“怎么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不清楚，”滕政说：“这段时间他好像心情不是太好，应该是出去散散心吧。”
　　“那您知道滕欢老师具体去的哪个城市吗？”
　　“好像是丽江吧……”
　　“那他是哪天去的，要去几天？”岑晓希追问道。
　　“前天去的，没说要去几天，玩够了自然会回来。”滕政随口说。
　　滕欢透过卫生间门的缝隙见到了站在家门外的岑晓希，一眼就看到他有些凹陷的双颊和暗沉的气色，这小子怎么十来天没见就瘦了这么多？滕欢心里像被石头拉坠着沉入海底，深沉暗淡。
　　“嗯……”岑晓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谢谢伯父，改天再来拜访您，伯父再见。”说完，弯腰向滕政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
　　滕政毫不犹豫的关上门，似笑非笑的看着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滕欢。
　　“爸，你为什么要跟他说我去云南？”滕欢很不高兴。
　　“你就知足吧，我差点儿说你去西藏。”
　　“那你什么意思？”滕欢开始有点咆燥：“你知不知道他很有可能会相信你的话去云南找我？”
　　“我知道啊，我就是想看看这个小孩接下来会怎么做。”
　　“我和他之间的事就不能慢慢淡化吗？你非要这么玩儿他吗？”滕欢完全不懂老爸这么做到底目的何在。
　　滕政望向他，认真的说：“你也可以选择打电话告诉他一切。”说完走进厨房，继续拣菜。
　　“你……”滕欢的话一下子堵在胸口说不出来，但是他肯定，岑晓希一定会去找他，他知道岑晓希有多坚决。
　　但是……这死小孩就不能动动脑筋分辨一下谎言和真相吗？别人说什么他都信啊，妈的真是个猪脑！
　　直到不久后滕欢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跟岑晓希一模一样，就因为陷进爱里，很容易稀里糊涂莫名其妙的相信在其他人看来很离谱的谎言，很容易冲动做事不计后果，因为爱，蒙住了他们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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