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对我一见钟情

作者:蜉蝣何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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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团儿


      慎贵妃那句话如一道春雷,将裴摇光从梦境里骤然惊醒过来。

      往前裴豫总说冯知允是为着裴家声名而死,为着裴过与裴摇光这对小儿女的前程造化而死,说得空荡荡的,他从来不会讲清楚,为什么冯知允要因那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而去葬送性命。

      裴摇光在梦里听到慎贵妃脱口而出的那句话时,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阿娘竟与仁熹皇后的离世有所关系。

      叶繁对着裴摇光说过,当年冯老太爷被陛下擢升为工部尚书,携将要婚配的冯知允一并入京都,当时恰好护国公府的大小姐自辽东进京,预备着参加明德四年宫里头的选秀。

      两个年岁相仿的姑娘虽然一个生在江南,一个长在辽东,距离天南海北的,但是一见如故,仿佛是双天然的并蒂莲,关系十分要好。

      过了一岁后,冯知允嫁了新贵裴豫,高家小姐则风光无限的成了陛下结发之妻,她们俩也并没因这君臣尊卑而有所疏远,冯知允常常被召入宫闱,与仁熹皇后依旧如闺阁密友般谈笑嬉闹。

      裴摇光看着不知被什么话给逗得花枝乱颤的慎贵妃,梦里头的楚华时说,仁熹皇后是被慎贵妃给设计害死的,裴摇光不认为自己阿娘会害人,那冯知允是因着知道这件事,所以才有了裴豫口中所谓的不得不死吗?

      慎贵妃方才说,她与陛下曾不止一次同裴豫一起白龙鱼服在京都游玩,那慎贵妃与裴豫应该也是要有几分熟悉的,裴摇光静静地想着,这位慎贵妃生得双眸若点漆的凤眸,倒叫人有些似曾相识的眼熟。

      裴摇光心头生出些嘲讽与恨意来,只是她她也明白如今只凭她自个的梦境,是绝无法为冯知允复仇的,因此面上倒仍是不动声色的笑意晏晏神色。

      慎贵妃似是察觉到裴摇光隐秘的目光,转眸朝着裴摇光望来,却只得着裴摇光笑意盈盈的侧颊,她正专心地听着尹太后说话呢。

      她再次确定,裴摇光生得不像裴豫。

      前几日里,陛下给沈衍与沈适都下了指婚封王的旨意,沈衍被册为恭郡王,立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嫡女为郡王妃,沈适被封为敬郡王,两位新进郡王的婚期都定在了来年四月。

      因此宋贤妃便就着这话头,笑呵呵地恭喜起陈淑妃来。

      她是好意,可陈淑妃却有些不平,觉得沈衍完全是被沈睿同沈适牵连,才只有个小小郡王爵位,又觉陛下实在偏心沈放,所以比起欢喜来,更多的是难以疏解的怨念,只不过却不好表露,只能强装欣喜。

      慎贵妃抬手扶了扶那支华贵的孔雀步摇,出声打断了陈淑妃装模作样的笑语,说道:“臣妾等今日联袂而来给太后娘娘请安,也是因着有几件宫务需要太后娘娘来给臣妾等定夺。”

      听出慎贵妃话外的意思,尹太后淡声说道:“有什么需要哀家来定夺的,直接说就是,不必遮遮掩掩的。”她嘴角勾起个笑来,“也不必叫摇光避让,总归这些事日后也都是要由着摇光来当家做主的。”

      听着尹太后这话,四妃笑吟吟的脸色都有些不同程度地僵硬,只是这几位皆是久居宫闱,修身养性的能耐自然修炼得不错,因此很快都仿佛没事一般。

      只是心里头却是想着,这世道真是叫人不甘心,陛下偏心太子也就算了,如今尹太后又偏心这位未来的太子妃,合着世上其他人生来就是给这一家四口为奴为婢,俯首称臣的。

      目光隐隐投向裴摇光,只见她知礼守规地端正坐着,看着是没半点主见的柔顺温婉模样,叫人心里头不免得生出点疑心来——太子那样桀骜跋扈的恣睢脾性,竟然喜欢的是这般柔柔弱弱的姑娘。

      但瞧着裴摇光那张好模样,也都叫她们心领神会地理解了,裴摇光肤色雪白清透,穿着这件颜色明艳的十样锦满绣繁花褙子就分外合适,略带羞涩地温柔笑时,那清丽不可方物的容光如新月清晕,又若花树堆雪。

      如此绝色佳人,谁又会不喜欢。

      压下心里头不由生出的几分庆幸,四妃心里头都浮出来个念头,这位日后的太子妃娘娘最好真是她面上这个温驯脾性。

      慎贵妃从身后婢女捧着的螺钿案上取出一册账本,她站起身,亲自展开后,又奉给了尹太后,尹太后并未接过,借着慎贵妃的手持着这账本,她仔细地瞧了起来。

      渐渐的,尹太后的神情全然冷淡了下去,她冷冷瞥了眼或站或立的四妃,最后对着裴摇光说道:“摇光,你代哀家往东宫去一趟,替哀家给太子送些东西。”

      裴摇光知道这是有事不方便她在旁听着,她低眉敛目,目光丝毫没有逾越地看向那本大展的账册,站起身来,对着尹太后轻柔一笑,说道:“臣女知道了,这就往东宫去。”

      正好,她现在也很想见沈放,问一问那位仁熹皇后的事。

      ……
      服侍着老夫人午睡后,叶繁就回了自个所住的院子里。

      院子算不得大,也就是一明两暗的三间正房,屋前左右置着两个水缸,里头养着几尾小鱼,也不是什么名贵品种,白壁墙边植着茉莉花树,此时花绽得繁繁,已然探到了墙头上,清幽的香气隐隐笼在这方小巧玲珑的院落里。

      叶繁鲜少踏出这院子,也就是今岁才得了老夫人的注意,常常往椿茂堂走动走动,但这,她身边侍奉的不过四五人,都是知道主子喜欢安静,所以这院子也尝尝是清净的。

      但今日却是有所不同,叶繁一走进院子,就有婢女欢欢喜喜地迎上来,对着叶繁说道:“老爷过来了,现在正在屋里头等着姨娘呢,姨娘快进去吧。”

      也不怪她如此喜气洋洋,这婢女被拨过来伺候叶繁已然四五年光景,可裴豫纡尊降贵踏足这院落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在这样的权贵府里,伺候的主子得意,做奴才的才能欢喜,既似官场上站队同党的上峰下司,又像是家族里头的夫妻亲缘,总归势弱掌控不了自身命途之人,见着自个依附的得势,不免觉得自个也要乘风起势。

      叶繁面上却是没有多少喜色浮出来,她静静地点了点头,停下步子,朝着屋里头看去,只见西边用作书房的次间窗扇大敞着,能够清晰瞧见裴豫正站在书架旁,一副悠哉悠哉的富贵闲人模样。

      裴豫自在得很,他也确实是应该自在的,毕竟这是裴府的院落,而他是裴府的主人。

      裴豫一抬眼,也是注意到了叶繁消瘦的身影,他似乎是笑了起来,叶繁瞧不清,却能见着裴豫冲着她招了招手,要她过去。

      叶繁这才挪动了步子,她步子迈得很小,走得也颇慢,不像是去奔赴与她诞育一子的老爷,更像是一个即将行刑的犯人被押着踏上刑场。

      目光落在廊边的芙蓉花上,更是叫叶繁浑身一颤,仿佛被浇灌热水一般。

      听着叶繁的脚步声渐渐近了,裴豫也并不在意,连身都没转,他抿了口婢女刚刚奉上的茶水,微一颦眉,朗声说道:“这茶不好,太陈太旧,有股酸涩气,难以入口。”

      “府上管事怎么连这样次品的茶叶也敢送来?等会我便命琥珀给你这院里送来些瑞龙茶,那是成器命人送来的江南名茶,你应该也会喜欢的。”

      成器是指的冯琢,这是他的表字,冯琢便是冯知允的嫡亲兄长,如今任着的从二品浙江布政使,在江南可谓权势熏天赫地。

      虽说冯知允身亡已有十余年,可裴豫与冯琢是多年的知交好友,裴家与冯家又还有着裴过、裴摇光这对兄妹做血亲牵扯,所以关系还是亲近得很。

      叶繁看着裴豫的背影,轻声说道:“老爷尊贵,用不惯这等粗茶,妾自知卑贱,也实在喝不得那样珍贵的好茶。”

      “这话说得不好。”裴豫装模作样地一摇头,“你虽从前是婢女出身,可现在大大小小也是裴府的一个主子,又生了随儿,随儿如今成家立业,娶的官家贵女,办的圣上差事——”

      “你又怎样还能说自个卑贱,你若卑贱,那裴府是不是也卑贱了。”他话里似乎是带着打趣样的笑意,“谦卑是好事,可若越过那条限度,就是自轻自贱了。”

      “若叫嫣嫣听着你今日所说的话,定是也不允你如此自惭形愧的。”裴豫这声嫣嫣唤得好生缠绵,谁能够想到这被他如此脉脉含情称呼的女人,是被他亲手毒死的结发之妻。

      嫣嫣芙蓉花,秀出清霜晨。嫣嫣二字正是冯知允的小字。

      裴豫转身,高高在上地看着叶繁,笑道:“再说了,你能喝得惯这样苦涩的茶,秩秩那样从小就养尊处优的,怎么喝得惯呢?”他捏着那册翻了一半的闲书,懒懒地坐到椅上,“我听说,秩秩有时也会往你这儿走动?”

      叶繁头垂得恨不能直接低到地上去,她是显然有些害怕畏惧裴豫的,这幽深屋子,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赫人。

      裴豫却仍是笑眯眯的,无论那颗黑心有多叫人作呕,可他确实生得副好皮囊,真是应了那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看着不安的叶繁,裴豫笑着道:“这是件好事,你自幼服侍在嫣嫣身旁,知道的事或许比我这做人家夫君的都多。”

      “秩秩丧母时不过四五岁,她对嫣嫣的印象还是要靠咱们这些旧人来说的。”裴豫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白鹭图上,上头提着句诗——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字是冯知允题的,画是冯知允教叶繁画的,裴豫从头回见这副画时就在想,可真是糟蹋,诗自然是好诗,字也是好字,可惜画的人虽用心,那副最为紧要的画却是叫人不忍直视。

      可冯知允觉得好,她觉得叶繁不过初学,便能将画得作得完整仔细,已是难得,所以不但自己题诗,还特意装裱了起来,预备着等叶繁从她手下出师以后,留作日后纪念。

      只是叶繁的第二幅画还没落笔,冯知允便就香消玉殒了。

      裴豫想着这些轻飘飘的旧事,再次觉得这画实在是糟蹋那些好东西,可惜得很。

      “在做孩子的心里头,总是盼着自个的父母是尊无瑕的琉璃神像,只是只要是世间活生生的人就都会有缺点。”裴豫淡笑着,“你总是仰视着嫣嫣,觉得她是天间的神女,那也无妨,可你不能叫秩秩也这样以为,那她日后是会失望的。”

      叶繁指甲刺破手心,鲜艳的红血滴答滴答地往下落着,应当是疼的,可她却全然未有知觉,她低声说道:“夫人是个真正的好人。”

      裴豫有些神经地哼笑一声:“好人,也不代表是个好夫人,好母亲。”见叶繁竟还有胆子想要反驳,裴豫诧异地一挑眉,他嫌恶又厌倦地摆了摆手,“做姨娘,需要的是温顺听话。”

      看着叶繁那双出彩的凤眼有些畏惧地低垂下去,裴豫满意道:“我从前不是夸过你有副安静的脾性,这是你难得的长处,可不该轻易丢弃。”他转着那枚青碧欲滴的翡翠扳指,又笑了起来。

      裴豫用下巴点了点他对面的椅子,说道:“怎么长了这样多年岁,反倒愈加的不长进起来了。”他拉长语调,“这可不行。”

      他口口声声说着叶繁莫要自轻自贱,可话音里却尽是居高临下,不像是对着妻妾,反倒像是瞧起来和颜悦色,实则刻薄又严苛的学堂师父。

      叶繁面露软弱,她小心翼翼地坐在椅上,好像随意飘过来阵轻风,都能够把她给吹下来,分外可怜模样。

      叫裴豫更是暗自摇头,他对叶繁没什么怜惜心思,就是觉得叶繁实在是糟蹋他好些珍贵玩意儿。

      但面上裴豫还是又笑面虎样的露出温和笑意,他道:“你近来不是长了本事吗?既得着母亲的欢心,也叫秩秩与你亲近着。”

      “怎的在我面前就颤颤巍巍的,好像谁欺负了你似的。”裴豫把手里捏着那本书随意一扔,书晃晃悠悠地落在案几边角,可惜还是没能待稳,掉落了下去。

      裴豫也没理会,他盯着叶繁,黑黝黝的瞳分外阴郁,“还是你面对着我,心里头有愧——”

      话还没未讲完,叶繁霎时就重重地跪了下去。

      裴豫并没有叫被吓得如同鹌鹑样的婢女去扶起叶繁,他讥笑着说道:“你就是做奴才做久了,膝盖都是软的,哪怕坐着,也是要跪下去。”手落在膝上,虚虚地轻点着,“说说吧,你都同秩秩说了些什么呀?”

      叶繁有些迟疑地看了眼屋里头伺候的婢女,裴豫挥了挥手,叫她们都退了下去。

      她这才小声地开口说道:“妾只是同三小姐说起了些有关夫人在江南还是闺阁女儿时候的事。”

      叶繁抬起眼,犹豫地望向裴豫,抿了抿唇,又接着道,“还提了夫人来京都后,便与仁熹皇后交好,但老爷请放心,妾也没说些不该说的……”

      她不敢再说下去,裴豫幽森地睨她一眼,语调落得轻缓,却叫人悚然:“你还能说些什么不该说的呢?”他轻蔑地一笑,“你对嫣嫣还真是情深义重,可是你现在做的就是对嫣嫣好,叫艳艳觉得对的事吗?”

      “秩秩不日就要嫁入东宫,你难道打算毁了她的前程?那嫣嫣在阴曹地府里头瞧着,也是要不愿意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皱着眉又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裴豫又接着说道,“你膝下不也有随儿,随儿如今官路也算是顺遂坦荡,难道你忍见他失魂落魄,抱负不得实现?你要为随儿多多着想着想,为你日后抱在怀里的孙儿多想想。”

      “朱颜辞镜花辞树,你也老了,我也老了,咱们比不上嫣嫣幸运——”裴豫说得平淡,“这早早亡故的人永远是那样年轻活泼,朝气蓬勃的,不必为儿女事操心,可咱们俩却是不能不操心。”

      “我是秩秩的嫡亲父亲,我为他选的都是最好最好的青云路,所以有任何事,都不需要旁人来越俎代庖,我会告诉她,她想要知道的事。”裴豫目光阴沉,“而叶姨娘你应该做的事,就是管住自己的嘴,别胡说些什么。”

      叶繁抬头,看着裴豫,她目光有一瞬的茫然,眼前笑里藏刀的人,真的是那个为冯知允赢来满枝桃花的惨绿少年吗?

      当年有白衣卿相之姿的儿郎如今真的成了内阁宰辅,可是那张好像未曾变过的皮囊下,是什么时候换成了这样的恶鬼。

      还是裴豫一直都是这样个心狠手辣的恶鬼。

      “谨言慎行四个字,我以前不是写过赐给你吗?”

      裴豫那层画皮样的笑意隐去,眸子阴恻恻的,像是毒蛇嘶嘶吐信,“你若是不记得了,就好按着我那时候的嘱咐,再去抄写个千遍万遍的,把它给牢牢地记在心里头,每回说话,都好好想想这四个字。”

      说完,他不愿再看叶繁,站起身来就直接甩袖离去。

      叶繁看着他的背影消逝在院门外,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止住想要将她搀扶起来的婢女,慢慢地将身子俯低到冷冰冰的地面上,好叫昏昏沉沉压抑着的脑袋清明些许。

      叶繁任由着自己的泪珠雨点样地打下,在地上化成一潭小小的澄清湖水。

      ……
      长信殿离着东宫虽算不得远,却也不能说近,裴摇光还没真被册封太子妃,自是不能用轿辇,但尹太后却也体谅她身娇体弱,叫人给裴摇光备了轿辇,也不算是逾矩。

      裴摇光自不可能孤身往东宫去,陪着她一齐的是尹太后身边倚重的嬷嬷,裴摇光安安稳稳坐在轿辇上,依旧摆着副端庄温和模样,心中却开始暗自盘算起来。

      在东宫前落了轿,裴摇光刚被宫女扶着站稳身子,就听到阵热热闹闹的吵嚷声传过来,她抬眸,有些疑惑地看去。

      借着大敞的朱红描金殿门,最先瞧见的是抹飞快跑动的雪白影子。

      裴摇光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只通身雪白的小狗,小狗在殿前绿叶幽茂、丽蕊穠繁中来回敏锐利索地跑动着,大齐的太子殿下追着在抓它,沈放身后则又缀着长长一串尾巴,既有帮太子抓狗的,也有护在沈放身旁,免得他受伤的。

      这么多人,弄得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太监对着那小狗围追堵截,终于将它给包围了起来,虽说其中两个小太监不慎撞到一块,撞得头晕眼花,可也总算是抓着那小狗。

      沈放掸了掸衣裳上并不怎么存在的灰尘,将太监递上来的香囊仔仔细细地系好以后,才志得意满地接过那只小狗,左看右看,见着小狗没有受伤,他有些嫌弃地将雪白皮毛里沾染着绿叶扔掉。

      沈放穿着袭天水碧颜色织银的云锦袍子,流光灿灿的,金玉躞带下系着裴摇光绣给他的那个山水纹香囊,头戴玉冠,他生得漂亮,这样精心打扮过以后,更是显得鲜亮出挑。

      只是这样俊俏的少年郎此时却是颇有些狼狈地捉着只浑身雪白的小狗。

      沈放额前散落着几缕乌黑碎发,却也没心思去管,只是挑着眉,有些得意地瞪着那只小狗,模样可以说是幼稚得很,若叫庙堂那些朝臣瞧见,定是不敢相信。

      叫人哪怕心里头再是沉重,也下意识得笑起来。

      那小狗被沈放捏着后颈也不老实,活蹦乱跳的,精神得叫人都不禁感慨,把沈放这素来讲究姿态的人物给气得咬牙切齿。

      耿金堂生怕这狗的小爪子弄伤沈放,连忙上前劝阻,结果便看见了裴摇光的窈窕清瘦身影。

      想着沈放今个知道裴摇光进宫以后,是多精心打扮了一番,耿金堂心里难免对太子殿下生出几分怜悯来,他赶紧地朝着沈放说道:“太子殿下,裴三姑娘正在外头站着呢。”

      沈放听了这话,猛地转过身望去。

      于是那一大一小的两只小狗同时看向了裴摇光。

      沈放见裴摇光亭亭玉立地站在东宫前,笑意柔和,容光犹如初绽新荷,异样清澄秀美,想到自个方才追这云团儿气急败坏的丢脸模样都被裴摇光瞧见,沈放恨不得晕过去。

      他本就因着跑动,面上染着红云,如今一张唇红齿白的精致脸面更是烧得通红。

      沈放定了定神,把这只害他不浅的孽畜塞进耿金堂怀里头,也不管耿金堂上蹿下跳失态模样,沈放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尽量从容地闲庭信步走到裴摇光身前。

      他抬手扶住想要行礼的裴摇光,眼神都有些不敢看着裴摇光,沈放目光落在裴摇光发间的花簪上,那累丝花簪在裴摇光乌漆发上熠熠掠着灿灿光华。

      沈放抿了抿唇,清了清嗓以后,叫自个声音落得慢条斯理,听着分外矜贵雍容,他说道:“裴姑娘怎的突然过来了?可是有何事?”

      裴摇光自然不会拆穿他,她很给沈放面子的,好像什么也没瞧见一般柔声笑道:“臣女是奉太后娘娘意思,来东宫给太子殿下送些东西。”

      沈放低眸看向裴摇光,正巧对上笑盈盈的一双秋水明眸,他面颊烫得更加厉害了,却又有些止不住的欢喜,笑着说道:“麻烦裴姑娘了——”他顿了顿,有些紧张,“不如孤请裴姑娘进殿吃些点心,用些茶水吧。”

      裴摇光冲着他灿灿一笑,讲道:“臣女便却之不恭了。”说完话,她碧清横目一瞥沈放,轻轻地动了动仍被沈放给捧着的纤细臂腕。

      裴摇光垂眸,看着这稳稳地又虚虚地托住自己臂腕的手,他手指生得很是细长,如人一般清癯,淡青血脉蜒浮于那捧陡峭苍白的雪上,带着凌厉尖刻意思。

      沈放这才反应过来,他额前几缕落发垂在眼前,显出脸面过分皙白,也叫烧得要滴血似模样的耳根很是打眼,可他的手却没松开。

      迎着裴摇光目光,沈放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路容易摔着,孤扶着裴姑娘吧。”

      东宫的路若是都不平,这宫里头还有哪的路能是平着的。

      “有劳殿下护着臣女。”裴摇光嫣然笑着。

      两人站得颇近,叫裴摇光能清楚瞧见沈放漆黑略长的眉睫,秾丽的幽绿眸子,他好像是在笑的,眉眼弯弯像是月牙儿,他生得太好,又正是意气风发时候,应是很容易叫人把丢在他身上的。

      裴摇光冷静地想着,也不知这位太子殿下是生得更似陛下,还是那位仁熹皇后娘娘。

      东宫将来的一双主人轻盈地迈进这朱红宫墙里。

      耿金堂苦着脸抱着怀里头那个金贵的小祖宗,裴摇光看着那小狗,细声道:“这狗生得好生可爱,不知是叫什么名字?”

      “它叫云团儿。”见裴摇光似乎挺喜欢这云团儿的,沈放将这它抱回到自个怀里头,耿金堂立马退了下去,免得碍着太子殿下的眼。

      云团儿许也是折腾累了,难得听话地乖巧窝在沈放怀中,看在如此懂事份上,沈放决定把云团儿的吃素惩罚从十日给减到五日。

      裴摇光看着云团儿圆滚滚、黑溜溜的干净无辜眼瞳,笑语:“这名字实在合适,这云团儿真就如天上的团团白云化作一般。”她仰眸看着沈放,让沈放只觉得她比这云团儿可爱千倍万倍。

      “不知殿下可否愿意臣女抱一抱这小狗?”

      沈放犹豫,他有些担心云团儿这样顽劣脾性会不会伤着裴摇光,但没想到云团儿好像也十分喜欢裴摇光,两只带着点粉嫩的小爪子抓着沈放的衣裳,就要朝着裴摇光那面过去。

      裴摇光微微笑起,她伸出手抚了抚云团儿毛茸茸的小脑袋,云团儿也把头往她手心里凑,完全没有方才那副调皮样子,所谓物似主人形,倒也确实是有几分道理的。

      沈放瞧着这幕,笑得更是灿烂起来,他声音放柔,笑着说道:“云团儿果然是会喜欢裴姑娘的。”

      沈放对那些个奇珍异兽素来不怎喜欢,他之所以会养这云团儿,便就是因着裴摇光。

      沈放有个伴读名为尹赢方,是武英侯府世子,尹太后的侄孙,现在詹事府担着差事,也算是沈放亲信。

      尹赢方较沈放长出一岁,明德二十八年时候便已成婚,娶的是门当户对的勋贵府之女。

      只是这对夫妻同是锦绣堆里头娇养而成,性子自然都不是甘居人下的,偏偏尹赢方幼时因着身子孱弱,没打算往武将上走,也好给武英侯府改换门庭。

      而这位世子夫人却是自幼就随着兄长们练习武艺,将尹赢方给压制得不敢多说一言。

      所以成婚不过一年多光景,满京都城都已然知道了尹世子畏惧娇妻的美名。

      尹赢方前几日来东宫议事时候,虽然尽力遮掩着,但还是被眼尖的沈放给瞧见他脖子上几道尖利的血痕,尹赢方嘴硬说是被猫给挠的,沈放自然是不信。

      可尹赢方却义正辞严地说,虽然以前确实有些是被他家世子夫人不慎给弄伤的,但这回真的是猫挠的,见沈放还是不相信,尹赢方便开始长篇大论起来。

      原来为着讨世子夫人欢心,想着姑娘家心善,都会喜欢些活泼可爱的小东西,所以尹赢方特意精挑细选了只小狸奴送给自家夫人,果然有那狸奴在旁陪伴着,世子夫人怕尹赢方的惨叫吓着狸奴,也不怎么朝着尹赢方下狠手了。

      听着尹赢方那有理有据的,沈放虽然面上不屑着,心里头却悄悄记下。

      今日听说裴摇光在长信殿请安,沈放便打算叫云团儿先发挥一下作用,他准备抱着云团儿到长信殿旁的花圃玩闹,借势巧合地偶遇裴摇光。

      结果没成想,云团儿在沈放怀里闹得不得安宁,还没出东宫的大门,就从沈放怀里头灵巧地跳了下去,一溜烟就逃得远远的。

      将云团儿温柔地搂在怀抱中,裴摇光笑着说道:“臣女年幼时候也曾想要养只小狗呢。”只是她话还没求出口,冯知允便就死了。

      想着那些旧事,裴摇光心里头冷清得很,面上笑意却是愈加粲然起来,沈放看着她,不由有些痴了,他心里头飘飘摇摇地想着,他们这是不是也能算是亲密和乐的一家三口。

      “殿下知道吗?臣女近来才从家中长辈处知晓,原来咱们是早应该见着的。”

      裴摇光笑意莞尔,似是春水般轻飘飘的温软,语调温柔,很轻易地就能将那试探伪成情意,她柔柔地望向沈放,手很轻很轻地梳理着云团儿柔顺的雪白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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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云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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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时间:1年前 来自:山东
    预收“助公主成大业”,一句话简介“疯了的龙傲天说要给我当狗”,是个活了好几辈子精神状态很美丽的男主和精神本来就很疯癫的女主,本文完结就会开,期待收藏
    隔壁有完结文“陛下对我一见钟情”,喜欢本文的话,也欢迎去隔壁看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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