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竹马

　　贝贝的满月酒，林鹤之如约来了，他穿着件卡其色的风衣，神情淡漠而礼貌。

　　乔浅早早来到了席间，他和林鹤之被安排坐在同一桌。

　　孙逸重和邹蓉蓉都不是B市本地人，宴请的宾客人也不多，都是些朋友同事，大家年纪相仿，气氛十分和谐。

　　乔浅知道林鹤之不太喜欢这种太过热闹的场合，邀请他时还担心会被拒绝，现在见到人真真实实地坐在了自己身旁，才松了口气。

　　“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工作都处理完了吗？”乔浅主动帮林鹤之拿来了块净手的热毛巾。

　　林鹤之接过毛巾，“你们交过来的策划案很好，省了我不少功夫。”

　　乔浅笑，用手比了小小一截，道，“好歹也不枉我做了点微小的贡献。”

　　林鹤之淡漠的脸上表情缓和了不少，他揉了揉乔浅的头。

　　乔浅不时地用余光看着林鹤之，贪恋而不舍。

　　也不知道还能这样看多久，或许等林鹤之按他爸的要求去相亲之后就再也没机会了吧。乔浅心想着。

　　酒席正式开始前，孙逸重和邹蓉蓉抱着贝贝来向每桌的宾客打招呼，大家言笑晏晏的，场面一派和气。

　　到了乔浅这一桌，夫妇俩人的说辞照旧，只是去下一桌之前，邹蓉蓉朝乔浅眨了眨左眼。

　　乔浅不明所以地歪头。

　　这个暗号是以前乔浅还在邹蓉蓉手下时便熟知的，这一般代表着计划执行，可那是之前，现在的乔浅对这个暗号意味的事情一无所知。

　　林鹤之转过头来，“怎么了吗？”

　　“没没没什么。”乔浅端起茶杯尴尬地抿了一口。

　　乔浅对邹蓉蓉的这个眼神耿耿于怀，但还不等他去问个究竟，邹蓉蓉自己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酒席开始，贝贝被安置在酒店楼上的房间里，让熟人照顾着，邹蓉蓉言笑晏晏地以茶代酒向宾客致谢。

　　敬到乔浅面前时，邹蓉蓉的方向一转，直直面向了乔浅身旁的林鹤之。

　　“鹤之，既然你是阿浅的发小，那我拿你当弟弟了。”邹蓉蓉说，“这一杯是感谢你上次来医院看望我。”

　　邹蓉蓉爽快地一饮而尽，林鹤之礼貌性地举了举杯，说了句应该的，干脆地将杯中的酒喝下。

　　邹蓉蓉拿起分酒器，刚想给林鹤之将杯子满上，乔浅站起身来用手一挡。

　　“蓉姐，鹤之他不怎么喝酒的，我来陪你喝吧。”

　　邹蓉蓉朝林鹤之递了个眼神，嘴角笑意愈重，林鹤之眯了眯眼。

　　从别桌绕回来的孙逸重在乔浅肩上一按，狡黠道，“你待会儿再说，我也来敬鹤之一杯，既然我老婆拿你当弟弟，那我也就不见外了，很高兴认识你。”

　　说完，又是一杯下肚。

　　“我……”林鹤之眉头一挑，见孙逸重笑得客气，无奈跟着饮下一杯。

　　乔浅朝着邹蓉蓉不解地指了指酒杯，邹蓉蓉摆摆手让他别管。

　　孙逸重和邹蓉蓉借着乔浅的由头一杯接一杯地同林鹤之喝着，林鹤之也没说什么，每一杯都接下。

　　乔浅见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得变红，给自己也满上一杯酒，急匆匆道，“这杯我来替鹤之喝。”

　　林鹤之拉住乔浅，酒气微醺地靠在乔浅耳边低声道，“我来，你等会儿开我的车送我回去。”

　　邹蓉蓉和孙逸重见林鹤之如此上道，夫妻俩绵里藏针地又灌了林鹤之不少。

　　乔浅拉着邹蓉蓉走到一旁，皱眉问，“姐，你和姐夫是怎么了，鹤之又没招惹你们。”

　　邹蓉蓉用手指戳了戳乔浅的脑门，“笨，我和你姐夫有分寸。”

　　“那你们这是……”

　　“给你创造机会啊，等会儿你可要好好护送鹤之回去啊。”

　　邹蓉蓉一脸你加油的表情，见灌得也差不多了，说了两句体面话拉着孙逸重走开了。

　　林鹤之依旧笔挺地坐在座位上，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变得迷蒙了起来，他的两颊绯红，呼出气息里都沾染着股淡淡的酒气。

　　乔浅给他倒了杯热水，关切问道，“鹤之，你还好吗？”

　　林鹤之没有焦距的视线缓缓聚集在乔浅脸上，他柔声道，“阿浅……”

　　“我在，你是不是难受了？我出去给你买点解酒药吧。”

　　林鹤之把头抵在乔浅的肩上，“送我回去，是有点难受。”

　　乔浅慌得不行，发了条信息知会了邹蓉蓉一声，动作轻柔地将林鹤之的手架在肩上，半搂着他走出酒店。

　　林鹤之比乔浅高上那么一点，垂下的头在行走时不经意地贴着乔浅的脸畔厮磨着，微烫的体温贴着皮肤传了过来，俩人的呼吸交错在一起。

　　“坚持一下，我马上就带你回家。”乔浅从未见过这般任人摆布的林鹤之，他轻轻拍了拍林鹤之的脸，轻声道。

　　“好。”林鹤之无意识地点着头，嘴唇贴在了乔浅的下颌处。

　　乔浅的脸红了起来，但又舍不得推开他，只能任由林鹤之像只大猫一般在他身上赖着。

　　这还是乔浅第一次见林鹤之醉了，以往高冷到让人觉得难以接近的男人，此刻软绵绵地贴在他的臂弯里，呼吸声悠长。

　　乔浅放慢了脚步，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林鹤之的车旁，他打开车门，将林鹤之安置在副驾驶上，为他系好安全带，自己则坐进了驾驶位。

　　林鹤之住的公寓他是记得位置的，开车期间，乔浅时不时地用余光关注着林鹤之的状态，生怕他脸上露出不适的表情。

　　到了地方，乔浅搀着林鹤之回到了他的公寓，扶他上床时，半梦半醒的林鹤之拉住了乔浅的手一起倒在了床上。

　　“别走……”林鹤之闭着眼喃喃道。

　　乔浅跌覆在林鹤之胸膛上，耳朵贴在那片温暖结实的地方，听着胸腔内规律有力的心跳声，一时觉得眷恋不已。

　　“鹤之，你还分得清我是谁吗？”乔浅问。

　　身下的人呼吸恢复了绵长的节奏，没了回应。

　　乔浅叹了口气，打算起身打盆热水来给这个醉鬼擦擦脸，可他刚有起身的意图，林鹤之却大力地将他拽了回去。

　　“不准走。”林鹤之声音冷了八度，语气里尽是威胁。

　　“好好好，我不走。”乔浅无奈，放松了身子老实地趴在林鹤之身上。

　　卧室里的灯都没有开，只有床边的感应式夜灯亮起了微弱的光芒。乔浅就着这昏暗的光线用视线描绘着林鹤之的五官轮廓线，越来越觉得这人哪哪都好看。

　　这人从小到大都好看，从小到大都优秀，从小到大都是众人关注的焦点。

　　这个天之骄子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抱着他了。

　　“鹤之，你睡了吗？”乔浅小声地试探道。

　　抱着他的人没有任何的反应。

　　“真是的，不喜欢喝酒当时拒绝不就好了，硬是把自己喝成了这副模样。”乔浅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半分的抱怨，他将手指插进林鹤之的指缝中，十指紧扣。

　　林鹤之的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介于男孩和男人之间淡淡的荷尔蒙味，乔浅贪婪地嗅着。

　　没有情色意味，没有抵死缠绵，只是这样安静地相拥着，在这个寂静的夜里。

　　“醉了也好，我早就想好好抱抱你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乔浅眼神放空着，低声地说着。

　　“你变了好多，但有时候我却又感觉你并没有变……可能是你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我了吧，就像我当年说的那样，你只把我当做你最好的朋友。”

　　乔浅鼻子酸酸地抽了抽，继续自言自语道：“以前的我总是仗着你什么都听我的，肆无忌惮地对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总觉得不管我干什么，你总是不会怪我的。”

　　“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人不能太任性，你并不是我的什么，你就是你，都怪我，要是我当年没说那样的话就好了，其实我早就不生你的气了，只是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前几天，我碰见林叔了，他告诉了我当年你执意要去加拿大的理由。我突然觉得自己好蠢，真想不通当初我为什么不让你好好解释一下。我总是那么想当然，像个惹人讨厌的熊孩子。”

　　乔浅把脸埋进林鹤之的颈间，拼命忍住想要流泪的欲望，他痴痴地笑了一声，颓然道，“我一直都想跟你说声对不起来着，可惜我是个胆小鬼，一点儿都不敢提起当年的事，生怕你会生气，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对不起，鹤之，我错了，你原谅我吧。”

　　时间仿佛回到六年前，俩人总是缠抱着睡在一张床上，俩位小少年头抵着头脚抵着脚，只要待在一块儿，心里就是满足的。

　　乔浅不禁又想起林海英给他的那两本册子，脸上的笑容慢慢枯萎了。

　　“算了，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不喜欢我了也没事，只要你以后幸福就好了。”

　　林鹤之似乎是被压得有些气不太顺，他咳了几声，喉间泛起受伤野兽般的低吟声。

　　乔浅听了一会儿，赶忙坐起身来，他用手背探了探林鹤之的温度，又摸了摸林鹤之的脸颊，见林鹤之的舌尖无意识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便果断下了床，离开了这个温暖的怀抱。

　　“我去给你倒杯水来，你等等。”乔浅说完匆匆朝门外走去。

　　黑暗中，林鹤之缓缓睁开了眼，他望着月光映亮的窗檐，在眼底印入一片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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