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验票员

　　月光下的验票员29韩吉看着车窗外，绵延的山丘、茂密的树林、峡谷的溪流，全都是白色的。

　　韩吉想着，他坐火车要去哪儿？不清楚。似乎心裡也觉得不重要。他一脚踏上椅垫，一脚挂着晃呀晃的，这姿势舒服！韩吉听不见火车行驶的声音，也感觉不到火车行驶时的震动。好像这节火车，是飘着似的。

　　「怎麽都没人呢？」他有点儿纳闷。也纳闷自己的思绪好像变得慢了，是酒喝多了吗？他什麽时候喝的酒？耳朵像是进了水似的，周遭的声音听起来都朦朦地。鼻子呢？韩吉觉得鼻子是正常的，因为他闻到了一股汗水夹着烘茶香气的味道飘过来，这很熟悉，自己以前身上也常有着这股味儿。
　　这味道是从车厢前头传来的。韩吉抬头一看，有个壮硕男子，穿着鬆散的短袖上衣，套着一条灰色宽大的旧裤子，脚上套着长筒雨鞋，一头短髮，鬍子爬了快半张脸，可是眼睛炯炯有神，整个人挺有活力，年纪约莫三十不到的大汉。

　　韩吉知道自己认识这个人，而且很熟了，但又叫不出名字。
　　「哟？是你呀？」那大汉朝韩吉招招手，笑得很热络。
　　韩吉有点儿尴尬，人家摆明了一眼就认出自己，自己反倒认不出对方。
　　大汉一屁股坐在韩吉身旁：「三毛说你干得不错！」
　　人家连三毛都认识，这肯定是个旧识故人啊！韩吉祇得礼貌地笑笑点头。
　　「要去哪儿呀？」大汉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包菸，递了一根给韩吉。也给自己点上。
　　这车厢裡能抽菸不？但看这人好像不太在乎规定呀。
　　「就是，随便，逛逛去。」韩吉忘了自己要去哪裡，还是没打算去哪裡？
　　「穿得可不随便啊！」大汉瞧着韩吉身上的西装。
　　「这是我结婚时候订做的西装，穿好久了。」
　　「哎呀，穿得久才好！」大汉用力地吸了口菸。
　　韩吉没有回应，他转头看着车窗外。外头的景象挺少见，绵延的山丘、茂密的树林、峡谷的溪流，全都是白色的。
　　对了！这大汉就是我自己吖！韩吉突然想起来！

　　「怎麽就你一个人，小月呢？」韩吉急切地问着年轻时的自己。他还发现说话的声音也很模煳，像是在水裡头讲话一样。这样子说话，可得很用力才行啊！
　　「甭急，小月甭急。」年轻大汉韩吉拍拍老韩吉的肩膀。
　　要是换成别人，他早就破口大骂了，可现在，自己怎麽好骂自己呢？
　　「她就来了，车厢好几节，就走过来了。」
　　「还有几节？」
　　年轻的大汉韩吉抓抓头：「一节？一节半？」
　　「什麽跟什麽！」老韩吉用力骂出声来！
　　「我跟你说，」年轻的韩吉贴近老韩吉耳朵边讲话。
　　老韩吉很专心的听，可只知道年轻的自己在耳边动了嘴说话，自己却一个字儿也没听清楚。
　　「怎麽这样？」老韩吉大声说话，同时听到车厢门打开的声音，是小月吗？他伸长了脖子要看个清楚，他要用力睁大眼睛…

　　韩吉眼睛睁开了，看到的是一间飘着药水味儿的病房，自己躺在病床上。差一点点就见到小月了！
　　「还说梦话呢！」隔壁床的老婆婆指着他笑：「喊得特大声『什麽跟什麽！』、『怎麽这样？』嘻嘻嘻嘻。」
　　门口进来的是送早餐的护士，刚刚听到的开门声，是她弄出来的吗？
　　「昨儿个酱菜太咸啦！」老婆婆笑着端过自己的那一份早餐，还边提醒护士。
　　「今天给您换过了。」
　　「好好好！」老婆婆看着早餐盘裡的菜色。
　　韩吉发着闷气，一脸忿忿不平的模样，他还在用力回想方才的梦境，现在记得的越来少，风景全是白色的、他遇见了年轻时的自己、说话声音像在水裡、一节？还是一节半？小月还没走过来…没了？年轻的自己在耳边跟他说什麽呢？有吗？
　　「这是您的早餐。」护士将早餐盘交给韩吉。大馒头、酱菜、麵筋、笋片炒肉、一瓶牛奶。
　　韩吉光看就没胃口…

　　开发商老总一行人用完早餐，回到镇公所会议室裡要跟镇长马大禄续谈盖度假饭店、购物商城的开发计划。
　　不过镇公所一早就挺忙，因为下午要将「月光美少女泳装摄影大赛」的宣传布条与海报张罗好，午后三点的火车，大赛的协力厂商、协办单位、还有参赛者的资料都会送到，明天就会有一整群参赛的美少女来到月光镇，还跟着几家媒体、网红来参与盛会，这次还特别要搞个全程网路直播！开放网民即时投票！

　　「冬天啊，冬天搞泳装美少女摄影大赛？还不是海边，这有点儿违和感吧？诸位早上好。」开发商老总笑眯眯地坐下，将刚刚在楼下拿到手的大赛宣传手册放在桌上。

　　马大禄喝了口浓茶：「哎呀！夏天，到处是泳装美少女。海边，到处是泳装美少女。稀奇吗？最好明天下大雪，白雪霭霭，月光一洒下来，银色大地裡的泳装美少女，见过吗？」

　　「嗯！这就是创意了！」开发商老总点头称是。

　　「我说，」马大禄坐得像个太爷似的：「老总啊。昨儿个请教您，我们这小镇，卖的是什麽？不知道您有何高见啊？」
　　「卖的是潜质！是未来的增值性，是无穷的可能性！」开发商老总斩钉截铁地说。
　　「您说得真是太好了！」马大禄开心旳用力大大拍手。这模样看在坐在开发商老总身旁的美女企划师都觉得有些夸张。
　　老总也跟着笑开了：「是吧？」
　　「不是。」马大禄忽然止住的笑声与拍手的掌声。
　　整间大会议室裡一阵静默。
　　「我月光镇，卖的不是潜质，不是未来的增值性，不是无穷的可能性。我卖的比这个更虚无。我卖的是空气！我是卖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山一树一沙一石一呼一吸。」

　　开发商老总听不懂这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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