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六足龙
左云行抱起了小白猫,在院子陷落的最后一个瞬间,轻踩着槐树往上空去。那里有一轮月亮,在破碎的虚空之中依旧泰然自若,那便是龙珠的所在之处。
眼前殷红的光一闪而过,左云行看见白澈颈间的那根红丝线流转着非同寻常的法力之光。
“居然是真的。”他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接着嘴角泛起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这可是你说的。”
一人一猫,向着月亮的方向乘风而去,一丝隐隐的红芒缠绕在他们之间,随即消失在月色之中。
东方,日不落城。
九霄派大殿上,凌霄挥退了元清,刚刚回到一个人的状态,他却突然像被扇了一巴掌般,一道劲风刮过,头被打偏了过去。
之前受左云行一掌的内伤未愈,又被带着魂魄之力的掌风刮到,即使强悍如凌霄,也当场吐了一口血。
他的识海中,那个与他一模一样的本体凌霄,眼里泛着红芒怒意正盛,在扇完一巴掌后也不顾凌霄的伤势大声质问着:“为什么不抓白虎?”
“我与他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凌霄抹了抹嘴角的血,认真回答。
“不要骗我!叫你抓人,你去抢龙珠作甚!”识海里的本体,揪着凌霄的衣领,明明是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但此刻气势一强一弱,非常好分辨。
“那上面有青龙的气息,我想或许对你有用。”凌霄被揪着衣领,也没有挣扎,只是喘着粗气。
“那点微弱的气息,有什么用,骗得过这贼老天吗?”本体听了凌霄的解释,怒意更盛,狠狠松开了衣领,将凌霄推倒在地。“我看你,是生了异心,你在那只猫身上到底看到了什么!为何那时要将识海关闭!”
“我只是,想专注一点。你知道,对付白虎,要拿出十二分的专注。”凌霄一板一眼地回答,他的脸上依旧是冷淡的神色,好像对身上的伤毫无感觉似的。
“是这样吗?”本体走近了凌霄,刹那间,一股恐怖的灵魂威压降临。那识海中,本是一望无际的冰天雪地,但在威压出现的时刻,却成了一片炼狱火海。
本体打了个响指,凌霄在下一个瞬间就被捆在了一块巨大的黑岩石上,身上缠着如手臂般粗玄铁锁链,一团团火苗舔舐着他的手脚。他的心上,钉着一团箭矢状的火焰,正在不停地焚烧着。
凌霄此刻,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他的额头上留下了密集的汗,顺着被火灼烧的伤口淌下,让这蚀骨的疼痛更加反复。
“你若乖乖听话,也不用受我本命神火的折磨。”本体看着凌霄依旧咬着牙不见扭曲的面容,顿时更加来气。但他也适时停手,没有再用狠厉的手段折磨。毕竟分/身也是本体的一个部分,他还要靠在人界的分/身去做一些事情。
“迟早有一天我会亲自下来抓的。”见凌霄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本体一挥衣袖,将那些折磨神魂的术法全都撤了下去,问起了自己关心的事情,“元歌修行地如何了?”
“他在闭关……不出半年,我想就能……入飞升……之境。”凌霄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回道。他被如此折磨,在脸上也见不到半分害怕或者不甘,与左云行对峙之时那心狠手辣的凌霄判若两人。
“如果再出什么差错,即使拼着失去修为的危险,我也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说完这句,本体便消散在了识海之中。
凌霄如同噩梦初醒般睁开了眼,大口喘着气。他的手心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那殷红的剑穗被汗水浸透,在手心上留下了深深的纹路。
在先前被折磨的时候,他便将它藏在了手心里,即使再痛的时候,也没有放手。
他握着断了的红线制成的剑穗,就像在握着唯一的救赎。
拖着病痛的身子,他走入了大殿后侧的密道之中,密道的尽头是一间密室,里面有一句冰棺。里面躺着一个已无生气的人,即使闭着眼睛,都美得惊心动魄。如果左云行在场,就可以很轻易地看出来,冰棺之中的人,便是当年天界最绝色也最凶狠的凤凰。
凌霄望着冰棺里的凤凰,却没有半点被美色迷惑。他靠在冰棺旁,望着红色剑穗,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喃喃:“我做了这么多年的你,却从不曾开怀过。你真的……还活着吗?咳咳!……”
剑穗并没有回应他,那冰棺之中的绝色也依然紧闭着双眼。整间密室里,只有他的咳血声回响着。
那一室的清冷,四十年来,一如既往,比动听的誓言维持得更长久。
白澈再次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在玲珑的院落里。
其实距离他昏迷,也不过三个时辰,但这次却像走了很长很长的路,长到他以为过了一生。
他醒来的时候,以为又在另外一个梦中,直到他看见左云行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你醒了,感觉如何?”左云行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目光里有些难以言喻的东西。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白澈说着坐起了身,他动了动筋骨,“我从没觉得像现在这样神清气爽过!”
说完,他便跳了起来,一跃到了地上。人还未站定,手脚却好像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白澈差点被摔倒,还好左云行扶住了他。
“奇怪。”白澈伸出自己手脚看了看,却发现原本合身的袖子和裤管,都短了一大截,“我的衣服,怎么变小了……”
“是你,长高了。”左云行看着白澈那张比少年时期更加英气的脸,心情有些复杂。
“我到底睡了多久!”白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看刚刚躺过的床,又望了望四周不见其他人影,“玲珑和那个大雁呢?还有那个少白头呢?”
“你睡了三个时辰。”左云行说着,走到了门口,示意白澈往外看,“凌霄和他的徒弟不知何故离开了,那雁族内丹被毁后不久便去了,我将你神魂引入龙珠之后,叫醒了玲珑姑娘,将事情原委都告知于她。”
“他……死了?”白澈脸上闪过悲恸之色,明明才认识不过一晚,他却觉得很难过,“那玲珑姑娘?”
“她在这院中,为他立碑。”左云行望着院中,跪坐在碑前的玲珑,那块碑上只刻有“亡夫之墓”寥寥几字。
白澈听着,便和左云行一起来到了院中,玲珑听到声响也没回头,只是望着墓碑说道:“到头来,我竟连他的真名都不知道。”
“但姑娘与他相处的日日夜夜,都是真的。”左云行轻轻开口。
“谢谢你,告诉了我这一切。”玲珑捧着一根白色的羽毛,眼角的泪已经干涸。
白澈不知该说什么,他见过几次生离死别,却依旧学不会如何安慰。最后,只是问了句:“玲珑姑娘,你会怪他吗?”
“怪。”玲珑不容置否地说道,“怪他死了连个尸体都没留下,怪他怎么这么傻,用心头血来救我,我会怪他一辈子,永远不会原谅他。”
开了灵智的雁族死后,不会留下尸体。他们的身体会化作一片轻羽,顺着风回到自己北方的故乡。但这个不知姓名的雁族死后,羽毛却没有随风而去,而是悄悄落在了玲珑的手上。
“姑娘这么说,却为他立了碑。”饶是玲珑话说得如此狠,左云行却好像看穿了一切。
“他是妖族,他骗了我。”玲珑说着,那干涸的眼角却又开始湿润了起来。“但他是我夫君啊。我们在一起快二十年,我那么喜欢他,才受不了他骗我。那次服毒再醒过来之后,我其实非常后悔。”
“我后悔,没有好好告诉他,我爱他。我曾经对那阳春三月赠我伞的书生一见钟情,因为他是我走出院门后认识的第一个人。我的喜欢始于一把伞,真正陷于的,却是那段远走高飞后,每天相伴左右的时光啊。”
玲珑轻抚着羽毛,手指小心翼翼触摸着一根根细密的羽片。
“大雁的心,和人的心,都是一颗真心,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比人傻多了,人都知道生老病死需要放手听天命,他却用那点心头的血护着我苟延残喘。”
玲珑说着说着,笑了起来,眼角的泪却抑制不住。她觉得胸口有些闷,许久不曾动荡的心绪,就似一个引子,将她那些陈年旧疾一股脑带了出来。
望着玲珑突然惨白的脸色,白澈忍不住上前:“你怎么了。”
左云行却看着他,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无能为力的神情。
“我应该活不过今日了,这么多年,原本也都是偷来的日子,已经很足够了。”玲珑的脸上带着解脱的释然,仿佛不是即将赴死,而是奔赴一个节日的应邀。
“你不打算和你爹相认了吗?”白澈安静了半晌,想起了那街市口摆摊的员外。
“他不会想见我的,要不是因为我,我娘也不会这么早走,他一定很怨我这个不孝女吧。”玲珑拿起系在腰间的荷包,苦笑道,“再说我现在这样,只会吓坏了他。”
左云行一时也无言,作为外人,对于别人家中之事他确实不好插手太多。
白澈也不勉强,他看着那荷包,越看越觉得不符审美,便嘟囔了一句:“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爹这荷包上,到底绣的是什么……”
“是龙。”玲珑轻抚过刺绣,那条六足的龙看上去有些愣头愣脑,她将白色的羽毛,装入了荷包之中珍藏。
“可是这龙,不是只有四足吗?这条龙的脚,也未免太多了点吧。”白澈不解地问。
“你说什么?”刚刚还一脸怀念的玲珑,此刻转头惊诧地问道。
“我说,这龙的脚有点多……我可没有说你爹绣得丑的意思啊。”白澈摆了摆手,急急解释。
左云行却是察觉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关节,追问玲珑:“怎么,玲珑姑娘觉得何处奇怪吗?”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