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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李炎这轮解释,仿佛在一团云雾中开了一道光,再过一阵便要云消雾散一般。
白放鹤看着众人投过来的目光,只不过一日之内,他们眼里的崇敬叹服皆化作惊诧怀疑,忽而让他感觉浑身不舒服,就像往日那种人人喊打喊灭的时候又回来了,那些他遇见白放鹤以前从不在乎的骂声此刻变幻成具体的丝丝缕缕,缠成厚茧将他困在其中,里面密不透风,叫他伸缩无能。
在大多数旁人看来,勘破一个惊天秘密往往比奋不顾身讨伐恶人来得有趣和安全,所以沈云开洛如海之流的“魅力”此时可谓降到谷底了。
李炎一下子讲了这么大段话,心中愤慨却久久不能消除,老爷的苦难简直来得不可理喻。多年以来,他隐藏心思旁观假白放鹤,看他风光无限就觉得四肢发痒,恨不能一拳打碎那张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可他无法,他一点儿险也冒不得,他还要等待时机。如今,终于能出一口恶气,他对着假白放鹤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假白放鹤本还能多说几句扭转局势反控他们,可他忽然觉得没劲了,这场指控宛如一盘冷水浇头而下,带去他身上丝丝热气,也让他逐渐冷静,旁人的审视剖开了他的表皮,此刻他想,那些人都如此丑陋,他不屑与之为伍。
他仰头大笑,像疯子一样,眼中被自己兴奋的行为刺激地略显湿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李炎看他疯狂不止,凝眉喝道。
白放鹤笑声持续良久,渐渐削弱,与余音绕梁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到后来,只剩不时的冷笑,一声一声在和过去的十年告别:“忠心耿耿,好狗一条,白放鹤都腐烂成这样了,还能有狗替他开道,啧啧,真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他这话无疑是承认了自己是冒牌货,十年的假装在此时画上了一个句点,句点圆不似圆点不似点,落笔突兀,他觉得画得太早,丝毫也不完美,曾经遥想,这一笔应当留到百年之后。
李炎颤抖着手指着他:“你这贼子,嫉妒成性!”
假白放鹤被他这几个字刺得浑身一震,他看向轮椅上骨瘦如柴的人,想去撕开他平静的脸,想去挖掉他看透一切的眼,他凭什么生来就拥有一切——身份地位、钱财家庭……他不过是比自己幸运,比自己投胎投得好,他除此之外,一无是处!他们,哈,他们都崇拜他,恭恭敬敬地喊他白大侠,这些面孔在对着他的时候,却是大叫贼子奸人,是轻视不屑,就和此刻一样,都是人,这凭什么?
他拔出扶义刀,往身后柱子一劈,柱子蜿蜒曲折地从下往上裂开一条长缝,身份被揭的男人露出狰狞的笑:“我要叫你们都去死,来人!”
一阵跑步声有节奏地响起,一群穿着普通的人迅速从练武场门口涌来,各持刀器,毫无征兆就动起手来。沈云开往后避了避混乱的人群,忽而脚上一痛,他龇牙咧嘴地低头,看见鞋上一抹污迹,很是无辜地被人踩了,眼看着又有人撞过来,他迅速又退了几步,直到离人群远了些,才在鞋内动了动脚趾,还真不是一般的痛。
兵器碰撞的声音响亮不绝,孩子的哭声竟也不输它。
李炎推着白放鹤在叶清朗的掩护之下连连后退,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假白放鹤紧紧盯着这边,冷笑一声,提刀砍了过来,直奔白放鹤而去。
叶清朗推开面前的敌人,立马以艰难的角度翻个身,用剑相抵,被震得手臂一麻,他不顾这一阵酥麻,继续保护白放鹤。
云澈正欲赤手空拳上阵,邱寞将他衣领一提,一掌扫开了他面前两人,随即又抽出腰上软剑丢给他,其中之意自然不用多说。
云澈:“师父,我去清朗那儿,你撑得住吗?”
邱寞闻言:“去吧。”省得拖后腿。
叶清朗刚避开假白放鹤一刀,云澈就半途冲了进来,贡献了小部分战斗力。
叶清朗心知云澈功力不够,只喊道:“云澈,你带白大侠走!”
云澈愣了一阵才搞清楚他说的白大侠是哪位:“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快去!”
云澈迟疑了一会儿便转身:“李炎,走。”
李炎担忧地望了一眼叶清朗,云澈已经抢过轮椅:“走啊!”
假白放鹤一喝:“你敢走!”
叶清朗又缠上去,假白放鹤嫌他碍事,愤怒地出刀,朝身边几个正在打斗的自己人喊道:“追过去!”
随即那几人听令往外追去,叶清朗暗道不好,忽而对上一人视线,他抵住头顶上的扶义刀,朝那人喊:“沈云开!”
沈云开之前已经掀开了几个往他那边扑的人,一直看着叶清朗,乍听得这一喊才回神,意味不明地轻叹一声,心想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叶清朗见他一动不动,心中急了,又皱着眉看过去:“你去救白大侠啊。”
假白放鹤听他稍带急切的声音,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边与他打斗,一边嘲道:“你要沈影主去救人?”
叶清朗额头上急出几滴汗,对此嘲笑置若罔闻,只看着沈云开道:“他不能死,求求你。”
沈云开看他略带哀求的眼睛,暗道该死。
假白放鹤见他动了脚步,忙阻止道:“沈影主,你们可是不同道上的人。”
沈云开微微一笑:“关你屁事儿?”随即又撩了叶清朗一句,“我就吃他这一套,可乐意了。”
接着也不管叶清朗如何反应,朝云澈离开的方向掠了出去。
假白放鹤面色一沉,接着嘲笑道:“啧啧啧,没想到沈影主那样的人还是个痴情种。”言语间尽是鄙夷。
叶清朗不言,一脚踹向他腰部。
等秦一舟翻过练武场的围墙,看到的便是一场混战,他从上扫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叶清朗身上,见他和假白放鹤不分上下,也没急着下去帮他,只暗自奇怪怎么没见着沈云开。忽而他面上少有地闪过一丝疑惑,这假白放鹤招式很熟悉,是在哪儿见过呢?他循着记忆往前推,三年内没有,五年内没有,九年内也没有……应该是很久之前,那时他应当还小,还在教里,他脑中忽然闪过一棵老槐树的影子,不,不对,当时还有两个人,是谁?
“千面,你这功夫还不行。”
秦一舟眼一暗,原来是他,老熟人。
他跳下围墙,袖中云刃滑至手上,也不顾两人同不同意,就加入了其中。
叶清朗怕伤及无辜,收剑退后一步,看清来人略惊讶:“是你?”
秦一舟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叶公子。”他又转向假白放鹤,“千面,好久不见。”
千面低头看了一眼:“呵,我就知道云刃在你手上,想当初杨纵挺看重你的,你都能跟着那小狼崽子背叛他,真是无情无义啊。”
叶清朗随着千面视线看去,秦一舟手中所持不就是四寸长的刀片么。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和沈云开……那,他也是影教中人,而且,是他杀了王大贵。
秦一舟把云刃凑到眼前,翻转两下仔细瞧了瞧,像是欣赏一件稀世珍宝,亮到近乎刺眼的冷光一滑而过,他冷静的声音也随之响起:“无情无义谁都比不上杨纵。至于云开,”他一顿,余光瞥了眼叶清朗,许久才道,“在他手底下活可比在杨纵手底下要来得容易。”
千面指着秦一舟,朝旁边喊道:“拿下他!”
秦一舟迎身而上,直奔千面而去:“叶公子,你自己小心。”
叶清朗看他动作利索,从人身旁掠过,便有人歪头倒地,像砧板上的鱼蹦几下就了无生气,一刀封喉。
叶清朗顾不上再看,转身去帮其余人。
待沈云开再走进练武场,不久前的厮杀此刻也随着天光的昏暗而消声,这片空旷的地上倒了些人,或死或伤。他扫视一圈,在右手边看到了叶清朗,他靠墙坐着,此刻微微仰头,闭着双眼,姿势不同往常,略显疲倦随意,一手搭在身上,一手落在地上,虚虚地拿着长剑。
千面带来的人意外的多,一群未平一群又起,充数者有之,难缠者亦有之,像叶清朗这样累到虚脱的人数不胜数,此时谁也顾不上谁,各自找了地方调整内息。
沈云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抬步朝叶清朗而去,刻意放轻了呼吸声。叶清朗微张着嘴,鼻间呼吸逐渐平稳绵长,连沈云开站在脚边了都没发觉。
沈云开看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他这是睡着了?不过又不像。这样兀自猜测,不经意就弯下了腰。
他觉得这眉眼真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想靠近,近到能数清叶清朗的睫毛,沈云开不自觉就屏住呼吸。
“你做什么?”叶清朗猛地一睁眼,冷冷瞪了过来。
沈云开就近与他对视一会儿,退后站直了身,挂上一抹自嘲的浅笑:“还以为你睡着了。”
叶清朗长剑入鞘,站了起来,扫视了一遍练武场:“白大侠呢?”
这语气听得沈云开不太舒服,遂没应话,他低头瞧了瞧,指着叶清朗腿部位置:“你衣上沾血了。”
叶清朗的问题被他忽视,皱起眉头,拉起衣服一瞅又匆匆甩下:“沈云开,你别叫我失望。”
沈云开闻言心觉好笑,抬头直视叶清朗,走近一步:“失望?你不是早对我失望了?不过,你凭什么对我失望,你是我什么人?”
叶清朗凝眉后退:“白大侠到底在哪儿?”
沈云开一字一顿:“幸、不、辱、命。”随即他忽而又笑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你之前是在求我救他,你准备如何还我这个人情?”
叶清朗准备说什么,沈云开伸手摸他的脸,把他逼至墙边,转而轻轻掐住他下巴,凑近他耳边。
叶清朗慌张往四周看了眼,沈云开像是知道他想法似的:“怕什么?又没人看到。”
叶清朗推他,却不敌他的力气,耳边是清晰的呼吸,不由沉声道:“你想干嘛?我会还你人情,你要什么你说。”
感觉到沈云开埋头在他衣领内重重一闻,叶清朗顿时僵在原地。
沈云开轻轻笑了起来,又用下巴蹭进他的衣领,伸舌舔了一下,叶清朗宛如被雷一劈,立马一掌拍了过去,沈云开轻易就躲掉了,瞧着叶清朗和天一般黑的脸色,邪邪一笑,舔了舔嘴唇:“我只收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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