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松树的科举生活

　　这猛的扑上来的人他见过，是李春的妻子万氏!
　　徐长松退到何兄身后，他的小身板可禁不起这一扑。
　　万氏来了就只是抱着李春捂脸嘤嘤地哭，只她又不是在座众人的亲眷，哭得再悲伤也没人上前。
　　徐长松咳嗽一声，“呵，怎么，李兄，敢做不敢当么？”
　　万氏一身荆钗布裙，身子颤抖如秋风落叶，她哭道：“徐弟别为难我夫君了。是我做的糕点，是我放的巴豆。”
　　李春握紧万氏的臂肘，眼眶通红，“是你做的？你为何要在徐弟的糕点里放巴豆？你怎么这么傻？”
　　万氏不住摇头，“夫君之前郁郁寡欢，做的文章也一直不顺，我听人说是徐公子批评了夫君，才……”她断断续续的交代原由。
　　李春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万娘。”
　　万氏泪眼，“夫君，你是我的唯一，为你着想是为人妻子的我应该做的。我陪着你作诗，陪着你磨墨……看着你消瘦，我心里难受。”一个转身跪下，“徐公子，你是县案首啊，你又没有出事，你就不能念在你和我夫君的同乡之情，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小小的错误不好吗？”
　　李春反手就扣住万氏，冲他嘶喊，“不，徐弟，是为兄做的，你别听她乱讲。”
　　万氏使劲挣开李春的钳制，“不，夫君你不要这样，是我做的。”
　　徐长松早就闪到另一边去了，他没傻到给李春二人做筏子。
　　徐长松看着两人半真半假的做戏，把整件事栽在他头上倒打一耙，不禁冷笑，真不愧是夫妻，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扯谎的功力不是盖的。再见在场之人有面露鄙夷的，更多的是被感动的。心知这事怕是要让李春翻篇过去，讨不回公道了。
　　李夫人的出现把他的计划打乱了也好，否则还要被李春倒扣一顶苦苦逼迫的帽子。今日之事被传将出去，李春的名声好坏掺半，省得逼的他狗急跳墙。
　　他冷笑，这种遇事不敢承认反让妻子顶缸的人的心性可想而知，原就与他不相熟，现在撕破脸皮正好撇清关系，再与他来往，将来指不定会否在背后放冷箭呢。

　　隔天李春亲自送上了赔礼道歉，徐长松将他拒之门外。
　　高正不安道：“二爷，把人晾在外面是不是不太好？”
　　徐长松捧书靠在案上，“他这是故意的做给其他人看呢，我若接了以后他再像以前一样贴上来，就可以保全了他的名声。但我是受害者，不接东西这件事的谣言才能持续发酵，即使他的前途不断名声也扫地了。他也是个聪敏的，站几个时辰做足悔态，外人不知缘故，定然会站在他那边抨击我呢。”
　　高正不解，“那好处不全让他拿了？二爷，这可怎么办啊？”
　　徐长松面无表情，“你当我考试结束就把巴豆一事揭开是白干的，考官批卷是不能与外界联系，他在外面的耳目可没被堵上。我才十二岁，纵是年少轻狂也是情有可原，李春，他比我还大了一轮呢。”
　　好事不传坏事传千里。文人的名声，这玩意一旦有了污点，想洗掉？难了。
　　等李春站了几天，徐长松始终不曾露面，才终于站的不耐烦离开了。

　　徐长松特地让堂倌帮忙找了一些柚子叶给高正洗澡。
　　用柚子叶洗澡是民间祈福、驱邪、避秽的一种法宝，遇到丧事或者运气不顺等情况下，最好就是用柚子叶洗澡。
　　听说这样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好运气哦!
　　徐长松觉得高正运气有点背，他这个李春想害的正主没有中招，高正却意外的被殃及了。病好后的高正瘦了很多，身体不如病前结实，才想弄柚子叶给他驱邪用。
　　现在的天气弄火盆来太浪费，柚子叶还是不错的。
　　柚子叶是很常见的一种植物，叶片呈深绿色，又带着一股清香，有点像柠檬的味道。虽然徐长松对柚子叶可以驱邪除秽的作用抱有一点点的怀疑，但柚子叶本身就可以入药，祛风止痛、散寒除湿都是极好的。
　　高正用柚子叶洗澡出来后，浑身充满了那股清香，不浓也不烈，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

　　闷在客栈待了快两个月，饶徐长松是个宅男，也觉得自己要发霉了。
　　这日他穿着方巾青衫，带着高正出门去逛了。
　　尽管高正比他长两岁，但还是个孩童心性，巴豆事件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多阴影，跟在徐长松身后左顾右盼，看什么都新鲜。
　　风徐徐吹来，空气中满满都是海风的咸味，刚来的时候还没习惯，夜晚总关着窗户。闻得久了，却也不嫌气味难闻。
　　徐长松出来就直奔茶楼，客栈提供的饭菜味道还行，只是吃了一个多月，早腻了。难得出远门怎能不尝试当地的早茶特色呢。
　　茶楼规模并不大，里面的点心却有上百种，徐长松和高正挑了一张靠里面的桌子坐下，让堂倌将招牌点心上几样来。
　　叉烧包、奶黄包、鲜虾饺、芋香排骨、虎皮凤爪各上了一竹屉，还有最经典的鲜虾肠粉，配上一壶铁观音。
　　徐长松细细的嚼着一个叉烧包，包子分成三瓣，可以清晰的看见包馅。□□软而甜，里面的酱汁应该是特制的，叉烧被切成肉丁，很好的吸收了酱汁。奶黄包太甜了，有浓郁的奶香和鸡蛋香，吃着还有点栗子味。鲜虾饺的皮薄的可以看见虾肉，好像还有笋丁，爽滑鲜甜，可惜一竹屉只有四只。芋香排骨选用的是猪小排，肉质鲜嫩，咬下去骨肉分离，都不带用力的。虎皮凤爪是酱红色，皮酥有嚼劲，单吃却有点咸。
　　正好倒一杯铁观音，茶香四溢，消食解腻。不喜欢铁观音的话还可以选择菊花茶，微甘而香。
　　再挟一筷子虾肠，蘸着酱油吃，口感特别丰富。这里的虾用的应该是海虾，很有弹性。
　　早茶很好吃，可惜一屉只有两三口的分量。桌上的几个竹屉根本不够两个半大的小子嚯嚯，只好又叫来堂倌上菜。

　　徐长松来时尚早，不用排队就占了一个桌位。慢慢的人变多了，大厅气氛十分活跃，侧耳倾听，有当地的黎话方言，也有吴侬软语，仔细听好像还有人说着官话。各种地方的方言和杯盘相接的碰撞声，组成了喧闹的乐曲，胃口被刺激的也更好些。
　　徐长松原以为自己的官话说的很标准，但曾经为他启蒙的王夫子打破了他的幻想，普通话不等同于官话。官话是京城所在地的方言，腔调要更平和，咬字也更绕。
　　他刚学说官话时，王夫子还嫌弃他语调发音乡土气十足。
　　他冤枉啊。
　　有几个寻不到位置的人与他们拼桌。请求拼桌的是四个中年男子，为首的人穿着讲究，气质儒雅，自称姓罗，看着就令人有好感。其他三人长相却有些凶狠，身材更彪悍。
　　也亏得茶楼大厅里摆放的都是圆桌，六个人挤挤还坐得住。
　　明明坐下之前互不相识，坐下之后共享美食，聊着聊着却也聊得很嗨。两人都是食客，对吃食方面也很有研究。罗先生让徐长松称呼他为罗叔，跟着他的三人是他的随从。
　　“我走过很多地方，但只有这里的凤爪做的最地道。”罗爷很优雅的享用着虎皮凤爪，品评道：“虎皮应该发了两次，口感才这样的香酥，而且没有一丝的土腥味，却隐隐有葱香。”说罢又挟了一只。
　　徐长松看的发愣，他第一次看见有人啃凤爪还啃的这么的有礼仪。他道：“或是用的葱油。”
　　“葱油？”
　　“生油热锅后，放入生姜和小葱炸至金黄色再滤清，那香味……啧啧。用葱油炸过的凤爪自然带着葱香。”葱姜本身就是日常做菜常用的调味去腥的好物，生姜辛辣去寒，小葱促进消化，炸好的葱油做菜增香更是一流。
　　“徐小兄弟也是个会吃的。”罗爷抿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你可是今年的考生？”
　　徐长松笑道：“罗叔猜的真准。小弟正是来此处应试。”他一副读书人的装扮，讲的又不是本地方言，根本糊弄不了人，所以罗爷问的直接，他答的也爽快。
　　“徐小兄弟果然年轻有为。那我就先祝你马到成功。”
　　“借罗叔吉言。”
　　两人并未深谈，点头之交淡如水，能够在茫茫人海中遇到就是种缘分。

　　徐长松一脸惬意的在街道上散步，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只是随意的走，走到哪里是哪里。
　　高正指着一处道：“二爷，那儿有人唱戏!”
　　的确是戏楼，三开的大院，进去一瞧，两边挂着成串儿的红灯笼。木柱门梁，窗台栏杆等细微处都有雕刻或彩饰，鲜艳而灿烂。
　　大厅的正面朝着大门的方向筑有一座高台，有栏杆围着。高台之下，由里向外推，前边是圆桌配着两张大圈椅，接着是方桌配着四张靠背椅，在后头却是一溜儿的条椅、长凳。稀稀疏疏的坐了个半满。
　　看这排列就知道，看戏的位置也分个三六九等。
　　左右两边皆有楼梯通往二楼。楼上却是半开或全开的窗户，他站的位置角度太小，看不清里头，估计是包厢。
　　高台上的戏子唱到高潮处，底下一片鼓掌叫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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