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凶：血沁曼陀罗

　　柏凼没让敖跃鳞旁观开棺，跟他说：“好市民敖先生，送到这儿行了。你答应过我，把所有违法乱纪都交给警察，回家安心等消息吧。”就把人撵走了。

　　警察赶来开坟一看，果真是个衣冠冢，棺材里只有一些衣物。

　　所有物品拿回警队鉴定，通过其中一件丝绸肚兜的磨损程度能判断出，死者胸部应该有三处隆起，也就是都快把柏凼给闹魔障了的三个乳/房。而这件肚兜的刺绣颇有地域色彩，技侦查到了它的产地。

　　两天后岳强回到鲸潮市，向皮虎汇报调查结果。林西师专美术系有个教授叫陶丽，是李归雁当年的同班同学。据她说，李归雁念书时确实有个男朋友，但不是她们同校的，而是隔条马路东岭工大的，学电子系，比她高一年级，叫卢昶。这人也在鲸潮市，是省电池研究院的一个研究员，五十岁了还是单身，从没结过婚。这还不算巧，更巧的是卢昶毕业之后第一份工作竟然就在东恒通信，还是跟邓美娟一个部门。

　　与此同时，柏凼要动身去调查那件肚兜的来历了，临走前给敖跃鳞打了个电话，说：“我要出趟差。”

　　敖跃鳞问：“有什么需要我关照的？”

　　柏凼：“照好你自家后院吧。”

　　敖跃鳞：“什么？”

　　柏凼语调一沉，正经起来：“我是说，你家人。人生无常阿。”

　　短短不到一个月，齐凯、白宝宝，都被无常带走了。

　　敖跃鳞的声音也沉了：“我知道。”

　　柏凼快步走到卧室外的阳台，把门关上说：“下周是你生日吧？打算怎么过？”

　　敖跃鳞：“听我爸安排，他这几天就回来了。”

　　柏凼：“你肚子里跟百科全书似的，一定听过‘母在不庆生、父在不留须’吧？我的意思不是过生日不好，是过生日的时候，该对你妈好点儿。”

　　那边沉默了。

　　天知道柏凼为了这一通说教，在网上翻了多久。李归雁现在是警方的重点怀疑对象，他一个字也不能透漏，可一天没证据确凿，就还可以同情她，而且他在内心深处，最不爱见的就是人家母子分离。

　　敖跃鳞在接电话之前，手里就捏着一张房产证，位于馥海的那套公寓。这是他在进龙星之前，用自己赚的、攒的钱买的。敖在田喜欢天象，把西楼建在山上，可李归雁其实爱大海。敖跃鳞这么多年一直有个心结，如果哪一天西楼不再有他妈妈的位置，她起码还有一个安身之处，虽然小，却在遂心的地方。

　　柏奶奶坐在床边叠衣服，看见柏凼从阳台进来，笑着说：“说悄悄话，打给谁的阿？”

　　柏凼从桌上拿了只大苹果，一口咬下去，嘎嘣脆：“您孙子给人煲了一大锅好鸡汤！”

　　柏奶奶：“那你自己怎么不知道好好吃饭，越来越瘦。”

　　柏凼一蹦直接跪到床上，撩起衣服炫腹肌：“这地方给你留白呢，来，给我画张芝麻大饼，省了伙食补贴给你和我爷爷买特产。”

　　柏奶奶在他肚皮上一拍。

　　柏凼把苹果递过去：“里面是酥的。”

　　柏奶奶笑着咬了一口，慢慢嚼着把最后一件衣服叠好，起身瞄瞄大拉杆箱：“还能装把伞。”

　　柏凼接着啃苹果：“都冬天了带什么伞阿。”

　　柏奶奶：“有备无患，找把小点的……这把吧。”她是细心人，摘下伞套，撑开来检查。

　　柏奶奶：“小凼——”

　　柏凼：“哎——”

　　柏奶奶：“这把伞……这把伞你什么时候找着的？”

　　柏凼：“哪把阿？”

　　柏奶奶挑的那把伞比正常雨伞要小，像是童伞，上面印满柯南的动画人像。

　　柏凼想起来了：“哦，一个朋友借我的。”从夜郎山回来后，他把敖跃鳞给的伞随手扔柜里，都没打开过。

　　柏奶奶：“糊里糊涂的，这就是你的伞！你仔细看看，这不是你最爱看的那个动画片么，那时候我带你逛了一家又一家商场都没有，最后还是你爸爸出差时买到的。”

　　柏凼：“喜欢看柯南的人多了，这种伞有的是。”

　　柏奶奶把伞翻来覆去地看：“看这儿，这是你淘气乱扔小鞭烧的一串小洞。喜新厌旧的小东西，当时稀罕的什么似的，破了洞都舍不得扔，还是我用线补上的。”

　　柏凼含着块苹果，脑袋里轰地一声，他要说话，一着急苹果卡进嗓子里，差点成了白雪公主。

　　柏奶奶赶紧给他拍背。

　　柏凼：“奶奶，你说，什么时候，这伞是什么时候丢的？”

　　柏奶奶的手停住了，没回答，显然是不太想提。

　　柏凼：“是那年？我第一次到鲸潮市的那年是么？是的！是那年，我找不到了……我找到了，我找不到……”

　　柏奶奶看他激动的满床爬：“你到底要找什么？”

　　柏凼双手在床上一阵乱扒：“手机！我手机呢！”

　　柏奶奶：“刚才不还用了么。”

　　手机铃在一片被褥间慷慨激昂，柏凼扑过去一把抄起来，他心血狂沸，想拒接一切电话，最后还是接了，因为是皮虎。

　　“柏凼。”皮虎声音很严肃，“你这次的任务绝不能跟任何人透露，尤其是姓敖的，不要跟他联系，不能让他知道你的行踪。我告诉你，李归雁有重大嫌疑。”

　　柏凼狂躁的心被浇了一瓢冰水：“卢昶查出问题了？”

　　皮虎：“查不出了。他死了。”

　　就在今天下午，卢昶被发现死在电池研究院3号宿舍楼的家里，死因初步定为燃气泄漏致窒息死。这片宿舍楼都是三十多年的老楼，走水漏气断电的事经常发生。

　　皮虎带人去现场，发现门窗都是封闭的，乍看并没有他杀痕迹，到是从他家里找到了大量学生时代的旧照片、信件，很多都跟李归雁有关。

　　卢昶活着时候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朋友，跟同事也就是工作关系，唯一亲的，是他一个学生，也是同事，叫沈志远。这人也‘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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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晚点，半夜才到。没有高铁柏凼就连夜坐K打头的火车，下了火车换出租，一直开到不能开。出租师傅告诉他，道边能截拖拉机，可他没法站着等，每根血管都在疼——血在里面横冲直撞，要找一个发泄口——他把背包往背后一甩，在土坷垃道上撒开丫子。

　　敖跃鳞，你这个缩头……王八不会伸缩，那就是乌龟！等我回去活揭了你的盖子，我还让你站雨里哭！

　　突突突地颠了好久拖拉机，再换牛车……就这么折腾到傍晚，终于到了贾家村。

　　村里原先有个招待所，已经荒了好多年，柏凼就在村书记家借住。精疲力尽的肩膀扛不动千思万绪的脑袋，头往炕上一歪就睡了过去。

　　书记老伴儿是个特别热情的北方大娘，第二天早饭时没停嘴地给他介绍风土人情，这里依山傍水，风水好、风景好，好几十年前，建国不久那会儿，有个大部队就驻扎在山脚下，那时候村里多热闹！

　　大娘往客厅中间一指：“你大爷当个宝贝似的收着。”

　　红木画框里镶着一块竖型木质门牌，剥落的木皮能看出年代久远，上面的字勉强可辨，的确是‘某军区某师某旅某团驻军’的字样。

　　大娘叹口气：“后来部队迁走了，带走了好多壮后生，村里就慢慢冷清了。现在留守的大都是老人孩子。老家伙们上午赶着车到国道附近卖个土特产什么的，过了中午就都回来了，爱聚在村口的棋牌室打牌。对了，咱们村刺绣有名啊，县里卖的都是在附近几个村收的，买点回去送对象儿？”

　　柏凼往村口棋牌室走，受那块驻军门牌鼓舞，化身一座360度旋转炮塔，在棋牌室里轮番点炮，三家赢钱，皆大欢喜。乐得大爷大娘们对他无所不谈——就是没有一句有用的。

　　多亏老头老太太打小麻将，这么输了三天，柏凼都没伤元气，可是快沉不住气了，这天早晨，遇到了刚从邻村串亲戚回来的苗大爷。

　　柏凼多了句嘴：“大爷您姓苗，不是这村里的？”

　　苗大爷呵地往地上啐了口痰：“‘再穷不耕丈人田’，你大爷这辈子窝囊阿。小伙子，长点志气，可不能给人当上门女婿。”

　　说得他上下家两个老太太乐出豁牙子。

　　柏凼连着受挫，已经对本村人不抱希望了，一听他不是这村的，把这几天无数次重复的话又说了一遍：“我在外面听朋友说，您这边出过一位奇女子，天生三个□□，真有这事儿么？”

　　苗大爷敲上两颗牌：“年轻轻的不学好，满脑子竟是老娘们儿身上那点零碎儿，也不臊得慌，没对象儿呢吧？”

　　两个老太太再一次展示了豁牙子。

　　这些长年累月空巢寂寞的老人，听到这种奇闻竟没大惊小怪，柏凼有种预感，找着人了。

　　苗大爷叫苗兴荣，快八十了，是百里外苗家村人，后来娶了这边媳妇，就倒插门，留在了这里。柏凼买了好烟好酒，来到苗大爷的小院。

　　“苗望娣儿。”荣大爷吸一口柏凼带来的烟，惬意得直眯缝眼，连人生辰八字都给报了出来。

　　柏凼：“这么多年您还记这么清，不是您老的梦中情人吧？”

　　“我呸!”苗大爷又呵了口浓痰，砸地上。

　　白天的时候柏凼就有感觉，苗大爷可能真知道有这么个女人，而且没好感，就故意激他说出来。

　　荣大爷：“倒了八辈子血霉的，才能落胎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多少年、多少人里出这么个孽障，到死我都记着！”

　　柏凼忙给他盅里倒酒：“怪不得您都不愿意提呢。”

　　荣大爷：“那个娘们儿生下来就长了三个奶\子，第三个就在心口附近。老辈儿都说，人身上的零部件儿，都合着五行八卦。奶\子、心、眼，这全是离卦，她这是开着天眼呢，天生就是当神婆的料，也干不了别的，村里人都把她当个怪物，过她家都绕着走。她就跟附近那些仙儿们混着，长大了就给人算命、做法、招魂儿什么的。听说她那三个奶\子都比一般人小，肯定奶不了孩子，老大不小了也没人要她，谁敢要。”

　　柏凼又给夹菜：“那她就一直是一人？”

　　苗大爷：“还真别说，有人还真是贪新鲜不要命。苗望娣儿没出门子，肚子不知被哪个不怕死的弄大了，后来，还生了个小子。后来赶上全国破四旧、破封建迷信，她被当兵的当典型给抓走了，那个年头，被带枪的给抓走就是给毙了。那野种起先还光着个腚挨家要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再见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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