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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悲伤的蒙塞洛（中）
少年怀疑地看了他两眼，却没有反对。他伸手拽过床边垂下的细绳，把铜铃拉的叮当作响。
楼下的老巴克很快就上来了。他敲了敲门，见里面的人并没有开门的意思，立刻识趣地隔着门板问：“有什么需要么，客人？”
被艾利尔喊做“塞俄”的少年大模大样地仰在床上吩咐：“送些热水还有食物，对了，还要新鲜的水果。”
“请稍等，先生。”
总有些特殊的客人不方便让别人看见。老巴克从父亲手中接过这家酒馆到现在，他已经碰到过很多这样的人了。他刚在楼下碰到要出门的儿子，孩子对他亮了亮手里的银贝露——而这就足够了。
他下楼去厨房挑了几条刚出炉的长面包，倒了一壶自家秘方酿制的葡萄酒，又洗了几只红红的苹果，一起装进篮子送上去。热水还在厨房烧着，他有些担心这会惹客人不快，但客人们并没有抱怨，反而隔着门向他礼貌地道谢。
“看来应该是有教养的绅士。”老巴克叹了口气，“希望不会有什么麻烦跟着。”
老巴克一家的手脚都很麻利，艾利尔刚开门拿进来装着食物的编织篮，老巴克的男孩就带着医生回来了。
艾利尔半蒙着脸接过衣物，按塞俄说的丢给他几个铜角子。男孩兴奋地道了谢，转身跑下楼。
医生的年龄很大，花白的胡子把嘴和鼻子都淹没了，眼睛却还是和年轻人一样明亮。艾利尔看着他的白胡子，突然想起席尔蒙德的怪人院长，忍不住开始情绪低落。
老医生示意塞俄脱下上衣，检查了被克滋草染的乌黑的伤口，重新上了药。做完这些，他翻开塞俄的眼皮看了看，又让他张嘴，仔细地观察过他的舌头，然后一脸严肃地盯着塞俄。
不寻常的气氛让艾利尔又警觉起来：“医生，他怎么样了？他的伤……”
“他很幸运！他的伤没有伤到要害，虽然看起来伤口很深，但并不严重。而且你们找到克滋草了吧？伤口已经开始收痂了——不得不说，精灵的草药一向都很有用。现在只要多休息、按时换药，他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了。”老医生开始收拾随身的药箱，病人的伤情并不严重，他的表情却不见轻松，“不过我说，年轻人，如果你还爱惜自己的身体，就不要再服用那种药了。”
这一句是对塞俄说的。乖乖躺着的塞俄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一旁的艾利尔也听的莫名其妙：“那个，请问您在说什么……‘药’？”
老医生摇摇头：“不用瞒着我，我是个医生，我看的出来。这个孩子的眼睛里还有血丝，舌头也在充血……我知道现在很多年轻人都把这种药作为获得成功的捷径，但是，我的孩子，作为一位医生我不得不告诉你，虽然这种药能让你的身体在短时间里达到极好的状态——增加力量，弱化疼痛，提高精神力，但是所有这一切都是以牺牲你身体的健康为代价的……”
“呃……很抱歉打断您的话，但是……我们真的不明白您所说的‘药’是指什么？”艾利尔抱歉地笑笑。
老医生有些意外：“不明白？就是那些昂贵的红色液体，装在漂亮的水晶瓶子，贴着‘魔法药剂’或者‘巨龙的眼泪’之类的标签……”
“啊！”艾利尔惊叫起来。他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空了的水晶瓶：“这是塞俄身上的。我不知道这是那个什么‘眼泪’的药，我还以为这是伤药……”
“真是胡闹！”老医生皱了眉，白胡子随着他的话飞起又落下，“药怎么能乱吃！这药会让人暂时精神亢奋，药效过了就会非常疲倦。受伤的人喝了它，很可能会一睡不醒！”
艾利尔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立刻愧疚地低下头。
躺在床上的塞俄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不能怪他，他也是想救我。”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就把老医生的炮火引到了自己身上。老医生瞪着眼，胡子一抖一抖：“你也是！他不知道，你这个带着药的人总该知道吧！如果不是及时找到精灵的草药，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塞俄无辜地摊开手，“我失忆了啊。”
付过诊金，老医生婉拒了艾利尔一起用餐的邀请，背着药箱离开旅行者酒馆。
艾利尔对着医生留下的瓶瓶罐罐默默回忆哪些是外用的哪些是内服的。塞俄则嚼着松软的面包，喝着甘醇的葡萄酒，满足的连连叹息。
“我说，你不要吃点东西么？精灵是吃水果吧？苹果你吃么？”塞俄解决掉一条长面包，才发现艾利尔还没有动过那些水灵灵的苹果。他挑出最大的一个掂了掂，喊了声“接着”，就丢给了艾利尔。
艾利尔反射性抬手接住飞来的苹果，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咬了一口。
“怎么样？”塞俄放下手中的锡质酒壶，好奇地观察他的表情。
艾利尔微微一笑：“还不错。”这种带着甜味芬芳的红色水果艾利尔是第一次尝试，它和费尔提娜森林里被精灵们当作主食的安罗果不同，果肉更硬，味道更酸——不过，也算是符合精灵口味的水果了。
吃完东西，精神很好的塞俄立刻提议出去逛逛。
艾利尔则立刻否决：“你现在该做的是好好休息。”
“没关系啦~只是出去散会儿步。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了！”塞俄笑咪咪地拉住他，“再说，你就不想见识一下人类的城市么，艾利尔？”
生性活泼的暗精灵动摇了。
四分之一个魔法时后，艾利尔别扭地拽拽刚换上身的新衣，不确定地问塞俄：“这样可以么？”
新衣的样式是塞俄在纸上写好的，两件都是宽松的连帽灰色长袍，没有束腰，穿在身上连男女胖受都辨不出来。
塞俄比艾利尔矮了一头，衣服却要了和艾利尔一样的尺码，换好后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他无所谓地卷起过长的袖子，然后戴上帽兜：“这样出去就不怕别人看清长相了。”
两人收拾好了，依照来时的路，又从酒馆的后门出去。
午休的时间结束了，浦路菲亚的大街上开始热闹起来。街边的店铺大开着门，把布匹香料之类的摆在显眼的位置。驾着货车的小贩在街道间穿行，挂在骡子脖子上的铜铃叮当做响。路上的行人大多悠闲，时不时停下互相攀谈几句又走向不同的方向。一个城市最热闹的往往是它的中心广场，浦路菲亚也不例外。
和那个小村庄不同，浦路菲亚城的中心广场铺着整齐的石板，一圈一圈排出无数个同心圆。圆心处是一座高大的石膏喷泉：半裸的美丽女子微笑着，手捧着双耳细口水瓶，喷泉就从瓶口流泻而出。
各式各样的摊位顺着石板的排列环绕在喷泉周围，吆喝声此起彼伏。
艾利尔好奇地看了几个饰品摊，摊上的耳环手镯之类大多是用普通的彩色石头或牛角打磨出来的，并不很精致，价格也便宜。
塞俄随手拿起一个染成赭石的手镯看了看，又把它放回去：“小摊位上都是这样的低级品，你要是想买，我们可以去更好的店铺。”
“这里更有趣。”艾利尔摇摇头，拾起一尊巴掌大的小石雕。石雕用的是最普通的石料，雕工也不很好，摸在手中很粗糙，但还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所雕的内容：“看，是喷泉。”
塞俄耸耸肩：“一般而已。”
艾利尔却很喜欢地仔细研究起来：“这个石雕的女人没有笑。”一样只用薄纱遮盖着身体的关键部位，一样是手捧水瓶，艾利尔手中石雕里的女人却深蹙着眉，一脸哀伤。
“恩？”塞俄好奇地凑了过来，“真的啊，确实和喷泉不太一样。”
“这个是蒙塞洛的雕像。”之前一直忙着和其他客人讨价还价的摊主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他们身上，殷勤地解说起来，“客人们是外地来的吧？蒙塞洛是我们浦路菲亚城的守护女神。她可是位仁慈的女神，能保佑旅行者的平安——客人们要买吗？”
“哦，女神啊？那她为什么看起来一副要哭的样子？”塞俄指指那尊女神像，“女神也有不开心的事么？”
摊主被问的一愣：“客人……您在说什么啊？这雕像……不是笑着呢么？”
塞俄和艾利尔同时意外地“啊”了一声，再低头看那雕像时，捧着水瓶的蒙塞洛却和喷泉里的她一样，正露出宽容悲悯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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