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晨曦

　　所有经历过会考的人大概都会觉得这是一件形式主义且无聊透顶的事情，我要是会求小车的加速度和细胞分裂的速度我干嘛还要学文啊！然而用九把刀的话说，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本来就是徒劳无功的，包括这个走走过场是个人都知道没用的会考。
　　在会考之前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套理科的复习资料，反正卷子上的题都是这里面出的，回去背背就行了。
　　我和清颜每天傍晚坐在教学楼前的小花坛边上抽查各自的背书情况。清颜说，这真像我们小学的时候坐在一起背诵古诗词。现在想想，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都快记不清了。
　　“怎么没见许诺？”连着两天都没见到他，我觉得很奇怪。
　　清颜头都不抬地说：“咱俩背书再加上个他还背得进去吗？他跟冷钰一组背，不用管他。”
　　“我也不想管。”我在心里默默地叨了叨：“还不是因为你”。
　　凌轩一直认为我和清颜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说我看她的眼神里全是爱意。当时我就扔了一本新华字典砸在他脑袋上：“脑子里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回去睡你的觉！”他才不知道，清颜对我有多么重要。
　　“咦？我地理书呢？”
　　清颜把一摞资料翻成了鸡窝，一拍大腿才想起来地理书给了许诺还没收回来。我嗤笑她周清颜也有手忙脚乱的一天，目送她一路奔回教室找书。冬天的花坛里只有几根枯萎破败的月季花茎，我百无聊赖地随手扯了几根枯草抓着玩。一阵西风呼啸而来，清颜扔在一边的卷子被吹得漫天乱飞，这下轮到我手忙脚乱了。
　　所谓现世报说的就是现在的我，下回我肯定不嘲笑别人了，要不然马上就会倒霉。后面跑过来了一个女孩，帮我把完全不受控制的一堆纸片聚拢在一起。
　　“没事吧”女孩的声音很轻，跟我这种天天大吼大叫的大嗓门完全不同。
　　我抬头一看，是林冰倩。
　　我感激地冲她笑笑，摆了摆手：“没事，多谢你了。哎，你也是来背书的吗？”
　　她笑的很美：“是呀，我和初中同学一起。”
　　直觉告诉我她口中的初中同学我认识，果不其然，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一边动都不动一下的陈晨。
　　这场面，为什么这么尴尬呢？不应该尴尬的呀。
　　我讪笑着打了个招呼：“陈晨，你也来背书呀，呵呵。”
　　他点了点头，象征性的笑了笑：“嗯。”
　　忘了说，这是自一个星期前扳手腕事件后我第一回看见他笑，虽然这笑的怪瘆人的。
　　级花就是级花，长得那叫一个漂亮。我一个女的看着都受不了，也不怪那些见了她就走不动道的男生们。不过，按凌轩的话说，她和陈晨自初中毕业后就属于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今天这是怎么回事？看起来相处很融洽嘛。他俩就坐在几米远的另一个花坛边上，我甚至可以听到他们说话背书的声音。
　　“哎哎哎，又错了！”清颜把书卷成了筒状，轻轻敲在我的头顶：“你想什么呢！”
　　我揉揉脑袋：“我一个文科生怎么可能这么快把物理公式都记下来，你这不是难为人吗？”
　　“你拉倒吧，这是初中学的。”清颜瞟了我一眼：“别傻了，考试要紧。”
　　是呀，考试要紧。我收了那些乱糟糟的小心思，继续背天书。
　　会考的当天，又阴又冷。在没有暖气的南方，比下雪更可怕的是没有太阳。厚厚的羊绒手套也没办法让我像冰块一样的手暖和一点。小时候一到冬天我就手脚冰凉，妈妈就会让我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暖着。现在我却不可以这样做了，我不再是小孩子了。
　　考试之前一定要把右手捂热了，不然握不住笔，写字速度会减慢。我拿着玻璃杯去接热水，在转角的地方听见了林冰倩的声音，她似乎也在抱怨着天气的寒冷。我自顾自走过去，迎面就看见了陈晨。实在不知道该说点啥，我随便找了一个离他俩远的位置装作啥都没看见的样子接水。
　　“嘿！”
　　一个人突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本来就在跑神儿，猛地一下被吓得手里的玻璃杯掉在了水槽里，碎成了渣子。
　　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无名火，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干什么啊！”
　　凌轩被我吼得差点没跪下，我低头看看一地的碎玻璃渣，再看看自己被烫红的手。眼眶突然就酸了，硬生生地压下流泪的冲动，推开凌轩快步走回教室。
　　会考封校，中午不能回家。我跟心甜柯珂叶赫她们在学校里一家奶茶店里喝奶茶蹭暖气。烫伤的手腕一直都是红的，幸亏水不是很烫，没有起水泡。但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依然让我很想揍凌轩一顿。我今天没有带药包，一点办法都没有。楚天阔听说了就把凌轩给打了一顿，当然也就是意思一下，也不会真打。我想到陈晨那一脸的漠不关心就觉得气结：你打球受伤还是我给你包扎的呢，没几天呢就忘没了。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同桌，真是讨厌。
　　我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小心眼的人了？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或许每个人都是小心眼的，事不关己可以大公无私，与己相关便会斤斤计较。
　　楚天阔说他们教室有个女生作弊被抓了个现行，带出教室的那一刻哭得他都觉得心酸。本来就是个无关大雅的考试，却这样被取消了资格，真替这个女生感到不值。一道题不会做也不至于不及格，可她这一下子所有成绩都归零了。或许这个女生就是一时间脑子发昏，人总是有不清醒的时候，即便如此，有些错误是绝对绝对不能触犯的，比如考场作弊、比如不合时宜。
　　会考最后一天又下了场大雪，分校的教学楼一楼是开放型大厅，地面上铺的是光可鉴人的大理石。相当漂亮、相当气派、相当烧钱，大雪天也相当滑。身高一米九的政治老师在我面前就已经摔了三回。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只要是孤身一人就一定会摔得脸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悲哀地发现自己的面部轮廓又平了不少。叶赫、柯珂、心甜、清颜、楚天阔没有一个人跟我同考场，所以我自己走出大厅的时候简直是迈克尔杰克逊在跳滑步，一不小心就要跟地面亲密接触。好容易走到大厅门口，最后两级大理石楼梯闪烁着水晶一样柔和光芒，我哆哆嗦嗦地站着，想死的心都有了。这里是教学楼与外面相接的楼梯，没有扶手，相当湿滑。以我的能力，摔出个半米应该没有问题。我一边掏出手机找楚天阔，一边拿右脚一下一下地试着，就是不敢踩下去。然而楚天阔的手机应该是没电了，根本打不通。我认命地戴上帽子，准备摔跤。
　　果不其然，我右脚刚踩上下面一级台阶，左脚刚刚腾空，整个人向前趴了过去。这一下子倒是省了我下第二级台阶的麻烦，我直接摔到了外面的地面。幸亏戴着口罩，脸上没有擦伤。我拍拍身上的雪水，刚想站起来脚下一滑又原样摔了回去。说实话，我是真的想哭，但我不能。这么大人了还摔跤本来就很丢人，再像个小孩子哭泣，那真是活回去了。
　　咽了咽口水，准备再试一次。
　　“别动！”
　　平地炸起一声雷，恰到好处地镇住了我。楚天阔一跑一滑地奔过来，弯下腰双手支着我站了起来。
　　“对不起啊，手机没电了，找了你半天。”
　　我看着他红彤彤汗津津的脸，笑了：“没事啊，你来了就很好了，我都打算滚出校门外了。”
　　他问：“陈晨就在你隔壁教室，我让他先来找你，你没看见吗？”
　　我摇摇头：“没，我走得太慢了，到一楼的时候都没什么人了。”
　　话音未落，陈晨从另一边的楼梯上跑过来：“你没事吧？”
　　我客气而疏离地说：“没事，我先走了，拜拜！”不知道怎么，我突然觉得还是客客气气的好，这样才是我的初衷，我跑偏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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