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水之滨I

　　一个多月住下来小麦却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她的心里很不痛快，她将从前她的好多的经历在每天中午上下学的时候都讲给余相锦听，她讲她在宝昌市和那个说喜欢她的胖子如何打架，如何跟着别人学着逃课，如何周末一狼一伙的吃喝游荡，打俄罗斯方块，看录像，唱流行歌。她说话的模样一会儿很是得意，一会儿云淡风轻，一会儿又很痞，好像她是混□□的，她是大姐大一样。余相锦心里虽是不怎么相信，但是还是听得热切，少女的心是时常都在这方面操心着呢！

　　有时没什么讲的了，她就问余相锦认识不认识史泰龙，余相锦那是真不认识。她就说她们班原先有个“尿太稀”。余相锦还是不懂，于是她就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才将“屎太浓，尿太稀”讲清楚。有时她告诉余相锦她们从前玩“东南西北”这个游戏的时候，总是会在里面写着：“你妈是个臭裹脚”，或者“你是个酸菜包子”又或者“你是个大王八。”之类的话，说这个“东南西北”里根本就没写过一句“好话”，玩游戏的人都被她给“使弄”了，她说“使弄”这个词的时候，还哼了一声，这一点简直像极了杨文斌。

　　路途上好欢快，可是余相锦对她的态度丝毫没有改变，只要一回家余相锦就变的一本正经的。
　　“锦姐，给我讲道数学题吧！”
　　“我，我也不太会，我数学也学的不好。”
　　……
　　“那你看我做的得数和你一样不？”
　　“好像……对的吧！”
　　“噢” ……
　　……
　　“你看这个题是不是这样做的？”
　　“恐怕是吧！”
　　余相锦将头略微的偏了偏漫不经心，不苟言笑地瞅了一眼小麦递过来的本子。

　　每当此刻，小麦觉得整个脑子都木然了，好像笼罩着弥天大雾一般，她睁着那双无辜，无助，无知，无聊的大眼睛将书本上的那道题死死的盯着，往往很久都回不了神，等她回过神后她才觉得自己的要去睡一觉，她感觉头很重眼皮子很累。或者说睡觉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可以独自出去走走，上个厕所都行。然后越是那样身体却越是像灌了铅一样的动弹不了，有屎有尿比平时还憋的狠些，像是坐那儿都要陪着余相锦坐到底的感觉。直到织着毛衣坐在一旁的兰秀张嘴说话才解除了小麦的禁忌。
　　“相锦，我的毛衣针断了一根，你去大门口的商店给我买一根。”
　　余相锦虽是不情愿——她的眉毛又耷拉在婴儿肥的脸上了，可还是慢吞吞的站起来。
　　拿了钱，转身过来笑盈盈的对着发呆的小麦说“小麦，咱一起去，走嘛，玩呢！”
　　其实余相锦的要求对于小麦来讲那简直是巴不得一声。
　　小麦很快就在来回的路上原谅了余相锦。

　　当数学月考成绩出来时她自嘲着对余相锦说：“我他妈的数学才考了六十多分。估计我爸知道不吐血才对。”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在余相锦的面前学着杨文斌说这样的话。然而余相锦却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那一刻小麦简直想扇自己一下，要么真让韩国年好好的揍自己一顿也行。她知道自己没考好，心里多少是有点不舒服。但是她不知道她最大的不舒服是自己为什么就这样的不长记性呢？
　　她将手插在校服的口袋里，自作轻松。
　　“我以后肯定要去打工的，而你一定会有正式工作的。”
　　“你太谦虚。”余相锦客气的说道。
　　此时的小麦如芒在背，她当然是预料不到她在余相锦哪儿肯定是讨不到一点儿安慰的。
　　“我说的是真的。”她继续追究到。
　　“你放心，你爸，你三姑都给你把工作找好了。”余相锦此时的语气笃定并有点嘲讽之意。像是在说你就别再我这儿显摆了。
　　这样的语气让小麦更加觉得自己是一个笑话，她哪有那样的自信，而她人对自己的自信要么是出于爱，要么是出于嫉妒，要是爱还好说，承受者顶多是愧疚，可是嫉妒，嫉妒却不同，嫉妒会让嫉妒者发狠，会让懦弱承受者总是屈膝卑微，因为她不想被人笑话。

　　“你考了多少分，一定考的很好吧？”一阵沉默之后韩小麦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嗯……七十多分吧。”
　　小麦终于缓过气来了。

　　世间之事大都如此，只要你一旦对某人给予了希望，一旦于某人给予了情感，你便不是你了，她也不是她了。

　　国庆长假完后的一个周的早晨，李宁馨儿交本回来告诉韩小麦说她在罗霄办公室看见全年级的排名了，说她刚好排在余相锦的后面是二十六名，而小麦是二百多名，就是数学和英语差点.小麦对着李宁馨儿笑着伸了伸脖子，可是脸却红到了脖子根——她真是感到臊的慌。

　　但是对于小麦来说七十八的英语成绩她已是鼓足了力气的，李子园挨了一顿饱打的单放机在开学的第一个周天的晚上就给了她，她不要，却又不敢不要，她真是怕李子园伤心。小时候随手洒下的花种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郁郁葱葱，虽是稂莠不齐却肆意盎然的很。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就连婴儿都是有所觉察的。所以每晚睡前小麦都带着耳机听，想想这单放机要是她自己的，还难得保证她会如此精心，正因为是李子园的她便觉得似乎是有了一份责任，这种动机不管是什么，她喜爱讨好人的心思像是根深蒂固了。

　　每晚，晚自习后有作业了小麦就写会儿作业，作业做完了她就上床将身子靠在墙角戴着耳机跟着磁带小声读英语，她自来口齿伶俐声音清脆，读起英文来悦耳动听，最起码王景芝就是这样认为的。即便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全校英语竞赛的前三名，可是她只要一听小麦婉转悦耳的读书声心里就好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的坐立不安。
　　“锦，你看你，看书时眼睛都挨到书了，不想要你的眼睛了，你看人家小麦。”
　　正读的欢的小麦听到王景芝在训斥余相锦便赶紧停了下来，问余相锦要不要一起听。
　　自从余相锦不跟她一起听磁带后，只要她戴上耳机，余相锦就拿着英语书，她听多久她就看多久，甚至每次都要比小麦久那么一点点。

　　其实最开始小麦是和余相锦一起听的，她想要和余相锦一起听一起读，余相锦也欢喜这样，小孩子和大人一样都是欢喜撵热闹的，可是王景芝总是说学习要个人学个人的不能伙同，说只要一和在一起就“混打羊皮鼓”就像长在稗子里的麦子一样很快就渺化了，但是俩人谁都不听，也是仗着她们读的景芝也听不懂，读着读着就嬉笑玩闹，阴阳怪气开了。景芝虽是不明白她们读什么可是那态度却也是明了的，便一个劲的没好气的唠叨说余相锦读的没有小麦读的好听。

　　“不好听，我不读了，还不行吗？”有一回余相锦实在忍不住对王景芝发了火。那是韩小麦第一次看见余相锦在王景芝面前发脾气。
　　“死女子，简直不受教的很。你再给我学习是吧！看把你狂的，啥样子，你把人家小麦看一下，你要是没有我早都去乞讨要饭了。”
　　“乞讨要饭当个叫花子咋啦！也比现在强。”余相锦说完将手上的英语书扔在床上跑到厨房将门关起来嘤嘤的哭了起来。

　　余相锦坐在里面哭，王景芝就坐在外面哭。王景芝边哭边说余相锦就是个五孽不孝的东西，还说要是余相元（余相锦的哥哥）还活着她怎么能受余相锦的气，还说她这一辈子死活是没依没靠了，说男人男人不行，女儿女儿是个忤逆之子，她就这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连呼自己命苦。那晚余美德干活还没回来，小麦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惹了这么大的祸，她想哭但是心却懵了，她知道自己的错误犯大了，哪有什么资格哭呀！她怕王景芝反过来问她凭什么哭，她现在是罪魁祸首那就安安心心老老实实的当这个罪魁祸首，没有一丝一毫反抗的意念，否则那就太假了。正因为怕自己做的太假了，她就老实的当起了这个屋里的木头桩子。直到隔壁的金莲姨过来，才敦促小麦去叫余相锦，自己在那儿和景芝说话。小麦站在余相锦跟前本想说：“姐，你别怪大姨，她都是为你好。”可是她愣是说不出来，因为她觉得这事怪她，但是她没胆量承认这个错误。她只是觉得余相锦肯定讨厌死她了。而她更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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