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历元年第001号处分决定

　　客厅里的男人漫不经心道：“这房子真大啊，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呢。反正你们也要走了，不如把房子给我们吧。小弟弟，你们家的钥匙在哪啊”
　　林顿使劲闭了闭眼睛，咬牙道：“在......鞋柜上。”
　　他勉强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右半边身体几乎已经没有知觉了，一阵阵发冷发麻。
　　不行，他的右手不能动了。
　　林顿背对着男人，左手摸到藏在腰间的刀，冰冷的刀锋被他捂得微微发烫。
　　男人紧跟在他身后，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只是觉得这小孩有点安静，也许是被吓的。
　　房间里太黑了。

　　林顿走到门口的鞋柜旁边，左手摸到上面钥匙，转过身来。
　　男人伸出手。
　　男孩在黑暗中突然眯了眯眼睛，在他的记忆中，从大门口到卧室的直线距离有十米左右。
　　这个距离，成年男人全力奔跑，也许只要两三秒的时间。
　　但这就够了。
　　一道白色闪电划过天际。
　　男人突然看清楚了面前的小男孩一双绿色的眼睛。
　　真是漂亮，像小猫一样。他心想。
　　男孩手心里的金属钥匙有一瞬间的反光。
　　不，那也许不是钥匙的反光。

　　被突然发难的男孩扑倒在地的时候，他心里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愤怒，而是“他怎么敢？”
　　就像老虎被脚下的一只蝼蚁挑衅时感到有些荒谬的诧异。
　　尖锐的水果刀扎进人体时发出一声轻响，只溅出来了几滴粘稠的血液。
　　下一秒，男人一声怒吼，两脚乱踢，一手握住了插在胸口的短刀，一拳重重击在林顿侧脸。
　　林顿耳中一阵巨大的轰鸣，眼眶迸裂，恶心和眩晕感同时涌来。他死死坐在男人身上，一只手抓住刀，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男人挣扎时用力抠进他右肩的刀口，林顿下唇咬得血肉模糊，手里紧拽着那把刀，身下的人口中发出一阵非人的叫喊，拼死翻身拔刀，林顿侧身摔在地上，同时手上借力往下一拉，
　　“哗啦”一声，一捧热血洒了一身。
　　倒在门口濒死的男人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嗬嗬”声，脚下膂力一蹬，林顿狠狠撞在尖锐的墙角上。
　　与此同时，卧室里另一人闻声赶来。
　　林顿神志恍惚地靠在冰冷的墙上，几秒后再睁眼时，只见头顶上向自己刺来的一柄尖刀。
　　我要死了。他重新闭上眼，等待那一刻到来。只是可惜......
　　从房间里跟着出来的伊芙拿东西砸在了男人后脑上。
　　他手下一偏，刀子扎向男孩的小腹。
　　林顿已经痛得发不出声音了，他看见男人甩开伊芙一拳下去，女人一下倒在地上。
　　林顿浑身剧痛，流了满地的血，有他自己的，也有另一个男人的。他甚至已经感受不到插在他身上的刀。
　　一股力量支撑着他站起来，握紧手里的武器。
　　他的刀尖在微微颤抖，他无声地走到正在施暴的男人背后，像黑暗中的一条毒蛇，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只要在颈侧轻轻一划。一注鲜血委地。
　　林顿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把尸体从伊芙身上移开，他倒在旁边，感觉生命在慢慢地流逝，眼前出现了五颜六色的炫光。

　　伊芙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只是他还有最后一个的愿望，看来没有办法实现了。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
　　本来以为不会再醒来了。
　　林顿睁开眼，看见白色的天花板。还没等他有所动作，旁边的机器滴滴报警，有护士从外面冲进来。
　　这是在医院。
　　小护士笑道：“你终于醒啦，躺了快有一年了。你的身体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来做个检查。”
　　他身上的伤几乎已经痊愈了，只是因为长期昏迷不能进食，还吊着一瓶葡萄糖。
　　小护士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推着车准备出去。
　　林顿想问她伊芙去哪儿了，没想到一张口喉咙里就像被胶水黏住了似的，咳得死去活来。
　　护士：“你现在刚醒来，身体还不适应，这两天尽量什么也别做，话也别说。”
　　林顿用手指在床单上划拉了几个字。
　　护士看了看，道：“伊芙院长一般是下午来，你妈妈就算很忙也会每天来看你，她很关心你，你在这乖乖的，不要乱动哦。”
　　林顿面无表情地被护士小姐姐拍了拍头，又揉了揉脸。
　　......
　　下午，伊芙果然来了。她好像已经知道了林顿醒来的事，看到他睁着眼睛躺在病床上并不惊讶。
　　林顿从她口中知道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
　　“......现在所有剩下的人都聚集在这里了？”
　　伊芙点头：“大部分人，即使有人留在外面也活不下去。”她从来不对林顿避讳生活中现实残酷的一面，只要这孩子想知道，她能回答的就尽量回答。
　　伊芙叹气道：“现在外面已经毁得差不多了，基地里的资源有限，不过留下来的也不多，还有飞船来不断地接人出去，只要情况不要再恶化，也许还有转机。”
　　林顿又问了一些基地的事，伊芙道等他恢复了就自己四处转转，适应一下。

　　几天之后，等林顿站在大街上才终于知道为什么需要“适应一下”了。
　　变化太大了。
　　基地里的街道不宽，两边不是商铺，而是人家住的小院子。他刚才从医院一路走过来，路上还穿过了一片小树林。
　　事实上他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树林，听说在以前国家首都的公园里才有那么一小片，进去看一眼的门票贵到天际。
　　林顿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宝藏。

　　黄昏时分，有妇人牵着小孩在房前玩耍，老人沿着窄窄的街道慢慢散步。林顿盯着自己的鞋尖，昏黄的阳光均匀洒在脚下的鹅卵石小路上，他突然想起了曾经在哪一本书上看到过的古老的中世纪小镇，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一场很美的梦。
　　街道看起来好像没有尽头，少年脚步轻快，向快要落下的夕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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