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空

　　“转正”的喜悦未尝，堆积如山的工作却已扑面而来，头顶的光环有多耀眼，付出背后的汗珠就有多浑圆，不过对于方达浪而言，此时的忙碌却成为帮助他化解情伤的良药，人一旦忙起来，寻觅孤独和悲伤易感的那颗心就会消失殆尽。一份文件拽着一份文件永无断绝，一个会议挨着一个会议难见终结，然而时光的罅隙总是填不尽，在你吃饭望向窗外时，在你惫极昏昏入眠时，在你醉酒识破人生真谛时心底里那个她总是显得愈发美好，愈美好愈心痛。

　　心里记挂着林映的病，自从思冬回到林映身边，他就再也没有去探望过林映，一份感情伟大的极限是成全，若还强求可以分享就未免太难。

　　方达浪拿起桌上的电话，按下分机号码。

　　“李秘书，今天什么日程安排？”

　　“方总，上午您要去工地考察新项目的开发进度，下午您约了政府领导谈城西地皮开发的相关事宜，晚上还约了各品牌代理商约谈购物中心招商事宜。”

　　“好，我知道了。”

　　方达浪又打了几通电话，沟通了几个生意上的事情，拿起外套起身出发。司机老王已经等候在楼下，看到方达浪从大厦出来，便赶忙开了车门，下车朝着方达浪微微低一低身子行了个简单的礼，为他开了车门请上车，连熟识已久的老王也懂得了礼仪，果然人随着地位的上升，角色的转变有说不尽的荣耀和凄凉，人人皆敬你自然荣耀，人人在情感上皆疏远你难免凄凉。

　　S城四季分明，可以供人们的情绪随着季节起伏波动，冷暖交替，但是目下是由冬转春，也是由死寂转生机的时节，树根下的积雪已经悄然融化，留下一大片黑色的阴湿水渍，日照逐渐变长，日温也逐渐饱满，方达浪不禁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喉头但觉一阵燥热，他着助理去买水，自己仍然与建筑师沟通商场的建设情况。

　　过了半晌，不断的说话愈发让方达浪觉得干渴难耐，这才发现助理彷佛已经走了大半天，他将电话拨过去。

　　“小张，你的水买到哪里去了。”方达浪在电话里听到女人发牢骚的声音。

　　“方总，您有所不知，这里方圆百里就一家超市，这倒不算什么，关键是遇到点状况，矿泉水缺货，只剩下最后一提，结果被一个姑娘抢先了一步，她全包了去，我正和她商量着匀咱们几瓶，可她就是不答应。”小张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干燥，彷佛突然间大家都落在了沙漠里，费力的吞着口水交流。

　　“你把电话给她，我同她说。”

　　小张将电话给那位仍在喋喋不休的女士。

　　“您好，女士，不知该怎样称呼您。”思冬一定想象不到，方达浪可以给人如此谦逊有礼的第一印象。

　　“啊。”那边的声音波动的很厉害。

　　未及方达浪进一步说明，那边似已经欢呼起来。

　　“你是方达浪？”

　　“你认得我？”方达浪心里也浮起一丝惊异，他马上从记忆里搜索能与这个声音联系在一起的某个熟识的人，但仍不得其法。

　　“何止？我连你的声音都认得。”她的语气变得很得意。

　　“我是周密啊，不会不记得吧。”

　　如同一刹那电源接驳，豁然开朗。方达浪忽然心头一松，继而嘴角上扬。

　　“啊，原来是周密小姐，这真是太巧了。”

　　“原来是你着人来买水，早知道就亲自给你送过去。”

　　“那哪里过意的去，看样子你必然也是有急用，才会这般争执不下。”

　　“嗯，我们杂志社的同事在这附近郊游，着我和另外一个同事来寻觅水源，果真是荒郊野岭，物质奇缺的很。”

　　“刚好我这边的事情也快忙完了，如果你们不介意，是否可以让我加入到你们的聚会中。我也许久没有和你们杂志社的人在一起聚聚了。”

　　“那当然好极，大家一定会非常欢迎的。”

　　方达浪也不知道为何对这个聚会突然产生了兴趣，难道是生理上的饥渴迫使他做出了超乎他想象的决定。

　　大概十分钟，方达浪驱车赶到助理所说的超市，他让助理跟着随行的其它车辆先返回，自己带着周密，以及那一提格外珍贵的水前往早春的原野。

　　周密不时将目光瞥向左侧，偷偷的满足的看着方达浪英俊的侧脸，心里狂喜惊呼这一段遭遇的奇妙，自上次去医院探望后她一直在找机会与他见面，当然是不止一面的见面，再见一面，再见一面，这种欲望将永无止境。而这一种男人无论令女子如何陷入进去，那女人都不会太吃亏吧，凭谁都会全力以赴，志在必得。

　　大概经过十分钟的车程抵达郊游地点，车子刚一熄火，周密就迫不及待的先开了车门跑下来，将方达浪来到的消息告诉给领导及同事，大家自然也觉得又惊又喜，不过与周密不同，惊的成分要远大于喜的成分。

　　方达浪缓缓从车上走下来，相比半年前他的确显得沉稳矫健的多。

　　“不好意思，突然造访，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大家的聚会。”

　　主编早已迎在了人群的最前方，连忙替大家致意。“哟，是方总啊，怎么会，您能来真是令我们蓬荜生辉啊。”四面皆是空地，半片墙壁也无，主编说完后自己都觉得不对劲，脸颊绯红起来，旁人都在憋着笑。

　　方达浪和众人席地而坐，这是他第一次在野外吃露天烧烤，虽然是自助形式的，但每出来一轮新鲜花样的食物，就会有人自动盛碟送到他的面前，这当然是主编安排好的。方达浪盘坐在草地上，品尝着最朴实自然的厨艺，感觉无比亲近自在，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与众人这样平和的聚在一起。他独自坐在溪边洁净的砂石上，望着蓝天白云，远处的绿树，波光粼粼的溪水，感受着柔暖的春风，随后深深的吸进一口气，又缓缓的吞吐出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彷佛昏天暗地的过了不知多少年月，而所经过的这些日子唯有这一次的呼吸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然在呼吸，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赴这次聚会，原是是他身体的潜意识发出的渴望。

　　周密这时脱离了众人，悄悄的坐到方达浪的身旁。然而被她的双脚驱逐走的石块惊动了方达浪。他将脸转向左边，一反在办公室的冷漠严肃，微笑的看着周密。

　　“今天遇到你真是幸运。”方达浪由衷的赞叹。

　　听到方达浪这么说，周密不禁喜上眉。

　　“这当属缘分，比人计算的还要奇准。”

　　“你拍的照片我很喜欢，你和柳思冬一样，都是十分有天赋的人。”

　　“哪里敢讲天赋，只是有点小聪明，我们都极之普通，像我们这样的女孩子现在一抓一大把。”谦逊和自卑只是一线之隔。

　　“你太小觑自己，完全感受不到自己身上的能量。”

　　“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思冬都是外乡人，我们两个在同一所大学毕业，大学四年同在一间寝室，毕业后又同在一个单位，若不是她心里别有天地，恐怕我们还要再继续在彼此的生活和命运中厮磨下去，女孩子更容易相信命运，更珍重缘分。我们都生长在独生子女家庭，没有兄弟姐妹，社会又是如此混沌，人际关系又十分复杂，所以我们十分看重彼此。””

　　“嗯，闺蜜是一种坚固的情感。”方达浪附和着说。

　　“但是我却只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心里实在不忍。”

　　“此话怎讲？”

　　“她爱上了一个才华横溢的男人？”

　　“这有什么不妥？”

　　“她爱上了一个才子，一个圣人，一个永不可能给她名分，给她安定的人。”

　　从周密看待感情的角度而言，她说的确实不错。

　　“也许她本人会乐在其中。”方达浪甚至比周密了解的更清楚。

　　“也是，在她眼中或许那是人间仙境，但那终将是一场幻觉，黄粱一梦后面庞上只会徒然挂着一串眼泪。”

　　“那你呢，你觉得什么样的爱情不会沦为一场幻觉。”方达浪忽然对这场谈话发生了兴趣，也许他也想听听不同意见，因为他也是一个困在感情中不能自拔的人。

　　“最要紧的是不执着，爱的到便爱，爱不到便及时掐醒自己，换个可爱之人，并忘掉前人的可爱之处。”

　　“该如何分辨何为爱不到，表白后即遭人拒绝，还是尝试万千次至心如死灰才算终了，人们该如何止蚀。”

　　“如果你为对方做了你自认为已经足够感动，但对方仍无动于衷的时候就是你认清现实，回归正途的时候。”

　　方达浪若有所思，然后他感慨的说，“没想到你这么理性。”

　　周密忽然涨红了脸，忙道“付出千金得点教训，付出年华得点皱纹，吃一堑长一智罢了，算不上有什么这方面的智慧。”

　　“你不必紧张，女孩子都应该有点头脑，以免这世界上灾情太多。”

　　“达浪，你真幽默”。如此亲昵的称呼，连方达浪自己都是一怔，他心知周密却是别有用情，只是如此清楚对方的目的，还能爱得下去吗。爱情不就是可贵在懵懵懂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吗，现在他想来竟不记得是自何时起对柳思冬牵挂至深。

　　方达浪举腕看了看手表，对周密说。

　　“恐怕我要告辞了，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约会。”

　　“今天过的很开心，谢谢你，周密。”

　　“这大概就是缘分，我们早晚还要再见。”

　　自己送上门的总是不太受用，方达浪坐在车上，漫无目的的望着窗外，同时回味刚刚的对话和画面，他即时移花接木想到自己和柳思冬，是否也是缘于自己对待感情太主动，太激进所以让她忙着应付忘了回味，也许多给她一些时间，自己不在她眼前，她会不会反而将他的形象他的好悬挂于心间。嗨，现在正是林映最需要她的时候，自己的欲望怎么又开始摇荡不停，可以放得了手就放手，更何况拽着风筝线的手从来就不是出自我手。方达浪不禁苦笑。

　　“方总，我们接下来是要去哪里？”

　　“去市政府。”欢愉总是片刻即逝，公事才是永恒劳役，要与政府领导周旋，城西那片未开发的土地紧邻本市经济腹地，如果品富能够拿下这块地，规划开发为商住一体的城区，新区域可为已经运作的购物中心带来源源不断的客流，可以说形成的集成力量定会让品富成为跨国强企，所以这块地皮方达浪志在必得。

　　自从方达浪登上董事的位子，开疆拓土的大动作不在少数，将品富的发展步伐调的飞速，这也难怪，想他证明自己能力心切，他要让爷爷、让父亲对他刮目相看，他背负了太多压力，只有使自己奋马扬鞭心里才能舒坦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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