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大器晚成

　　“你在逃避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
　　许愿猛地从梦中惊醒，刚刚梦到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但是这个一遍遍在他耳边循环的鬼魅声音却让他醒了之后，依然有种困在梦境中的错觉。
　　“逃避……？害怕……？”许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心一片密密麻麻的细纹，就像他此时纷乱的思绪，半天理不出个头绪。
　　“……做噩梦了？”肩膀被一个散发着沐浴露清香的怀抱包围，韩熙略有些汗湿的火热胸膛紧贴着他，许愿不自在地动了动，韩熙抓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一吻，“时间还早，到了时间我喊你，继续睡吧。”
　　许愿拿过手机，按亮屏幕，刺眼的光晃得他闭了下眼，才慢慢睁开一条缝，时间是凌晨三点十四分，零点有一条谢尧的WhatsApp消息传来，问他有没有到家。
　　许愿刚想开锁屏回复，就被韩熙一把扣住了手腕，手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无声地落在了地毯上，韩熙把他压回被子里，“马上就天亮了，快睡觉！”
　　“你刚刚还说时间还早……”许愿哭笑不得，韩熙不说话，一只胳膊霸道地压在他的胸膛上，头靠近他颈窝撒娇般地拱了拱。
　　宿醉让许愿的头炸裂般地疼，盯着一团漆黑的天花板没了睡意，韩熙抱着他，很快呼吸变得绵长，再度回到了梦乡，韩熙睡着时五官柔和了许多，月光透过薄薄的纱帘在他脸上笼上一层白霜，宁静而安详。
　　许愿的心柔软下来，想起他们刚在一起的那几年，孤枕寒裘多年的许愿并不习惯身边多睡一个人，失眠是常有的事。在空寂无声的夜里，他时常盯着韩熙孩子一样的睡脸一看一夜，甚至对两人的相知相爱有些诚惶诚恐和难以置信。
　　好像他们在一起的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天朗气清的夜晚，月光如纱，盖住了所有黑暗中不得为外人知的秘密，深埋于心的感情一夕喷发，才发现对对方的眷顾和爱恋已经到了不能放手的程度。
　　那一年，他们组合的歌在十大金曲中占了三席，宣告他们年轻的组合终于熬出了头，跻身一线。
　　公司的庆功宴上，韩熙和允卿帮他挡酒，喝得都不少，他架着韩熙去天台上醒酒的时候，韩熙迷迷糊糊地亲上来，许愿整个人宛如被雷劈，唇上柔软的触感和熟悉的包容的味道，让他的世界瞬间一片空白，只剩下两人如擂鼓的心跳声，和韩熙身后那轮亮得让他睁不开眼的明月。
　　许愿想起年幼时这个人总是笑嘻嘻地凑过来，扯他的头发，嘲笑他像个女孩子，许愿打他，许愿抓他挠他，韩熙仍像个没事人一样乐此不疲地欺负他。那时许愿是有些不知所措的，他从没应付过这种死缠烂打的人，小时候，男孩子说他长得像女孩子，所以不跟他玩，女孩子又因为他是男孩子，三五成团的小团体也把他拒之于外。
　　他跟韩熙年幼时的交集仅止于那部家庭剧，多年分离后在一个组合重逢，许愿才蓦然发现他对韩熙的感情变了质，这些年在学校里交了朋友，甚至有女生芳心暗许，他却一刻都没忘记那个第一个进入他生命的小男孩。
　　韩熙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说他们缘分未了的时候，许愿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年幼时那个有些贱兮兮的笑脸，少年眼中被惊喜重逢点亮的光，和韩熙亲上来时夜色般神情的眼神，连成一只丘比特的箭，射中了许愿的心，也让许愿鼓起了和韩熙走下去的勇气。
　　“……”许愿从回忆中抽身出来，轻抚韩熙已经爬上了几根细纹的额头，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就是他最黑暗的时刻，Jeremy的母亲Anna在法国难产而死，他连送Anna回故土瑞士的钱都没有，只能靠教堂的接济安葬Anna。他抱着还没有自己一臂长Jeremy的襁褓，在教堂坐了一晚一动没动，听着襁褓里Jeremy像受伤的小猫一样，时断时续地发出微弱的哭声，只觉整个人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洞，抬头只见一片微弱的天光，如湖中镜像般，挂在遥不可及的地方。
　　他一遍遍问自己是谁的错，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走到这种境地，一遍遍问自己值不值得，然后悲哀地发现，纵使失去了所有，他依然记得起韩熙吻他那一刻狂喜到全身麻木的感觉，依然记得起和韩熙融为一体时满足到□□的感觉，依然记得起韩熙背叛他时痛到全世界崩塌的感觉。
　　他恨韩熙的不仁，他伤自己的不智，他怨自己的痴情，他怒韩熙的无情，这样复杂的情感中却不曾有一丝悔意。
　　痴心错付。
　　许愿有时候也很矛盾，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个放得下的人，若是放得下，又怎么会时时忍不住回忆起和韩熙的一爱一恨？若是放不下，却又能麻木地把自己从痛苦中抽离出来，一个人劳心劳力照顾着Jeremy，还敢回了香港。
　　或许只是现实所迫，许愿想，他需要钱，需要给Jeremy好的生活，所以他回了早已让自己心灰意冷的娱乐圈。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没有过不去的不幸，也没有放不下的爱情，现实逼着人不得不往前走。
　　手上的力道拉回了许愿的神智，韩熙醒了，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直直望着他，“你睡不着？”
　　许愿点头，韩熙往上窜了窜，揽过许愿的肩膀，把人扣进怀里，“你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不是胡思乱想。”许愿只觉复杂的情绪郁结于心，很想抽一颗烟，把烦闷都吐出来，“只是在想以前的事。”
　　韩熙身体一僵，抱着许愿的手紧了紧。
　　“……我居然没有打你，没有杀了你，还一次次纵容这样的事。”两人不着寸缕的身体在被子下面紧挨在一起，腿间滑腻的触感提醒着许愿，在他半醉半醒之际发生过的事。
　　“你就是杀了我，也不为过。”许愿不提，不代表韩熙没查清Jeremy的身世和许愿这些年的遭遇，韩熙更觉自己罪无可恕，原本他还可以自我安慰一下，他对允卿的纵容就是毁了许愿的事业而已，而他相信用自己的弥补可以重建一个许愿，但是逝去的人却不可能再回来，尤其是当年许愿身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杀了你又如何？”许愿的声音空荡荡的，让韩熙有种错觉，许愿人在他怀里，又像是在他根本触不到的地方。
　　是啊，杀了他又如何？杀了他，Anna也不会复活。
　　“Niki……”韩熙的声音发涩，只挤出两个干巴巴的音节，许愿打断他的话，“我想，人还是要往前看的。”
　　韩熙不解许愿的意思，许愿解释道，“你看，我困于背叛和痛苦，你困于愧疚和悔意，我们两人背负着一样沉重的心理负担。”
　　“诚如我原来对你说过的，我们都放下吧，好的，不好的，”许愿语气像是看惯悲欢离合的老人，“我承认这很难做到，但是纠缠下去，只会是一个死局，没有解。”
　　“……再找一个人爱你吧，”韩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再找一个人爱你，我就再不找你了。”
　　“我不想在这时候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在我还没有把上一段感情纠葛理清楚之前。”许愿却摇了摇头，“我知道很多人会选择这种方式疗伤，或是用一个人来忘掉一个人，但是我做不到。”
　　“你总是在苛刻自己。”韩熙忍不住念叨许愿，“或许旁人并不在意这个。”
　　“没办法，我就是一个如斯认真，如斯tough的人。”许愿耸肩。
　　“你总喜欢逞强，像个炸毛的刺猬，把别人刺得遍体鳞伤，对自己更狠，让人简直不知道如何是好。有时候，又脆弱得好像一戳就破了，让人不知所措。”韩熙说着说着，居然有了笑意。
　　“你胡说什么！”许愿不满了，“明明我这次回来，大家都说我变了，没脾气了！”
　　“没脾气？”韩熙笑出声来，“上次在片场像个小钢炮一样让我走的人是谁？嘴下不饶人差点把容旨骂哭的人是谁？”
　　“……容旨找你告状了？”许愿轻蔑地说。
　　“你的重点……”韩熙哭笑不得，“我说，你要把这些放下，你自己也要学会改改重点才好，Niki，你看，旁人都说你没脾气了，你这些收不住脾气的事，哪个跟我无关？”
　　许愿被韩熙击中了脉门，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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