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为谁鸣

　　郭骑云刚带人埋伏好，远处两道车灯光划破暗夜。
　　头车疾驰过埋伏点。
　　枪声随即响彻天际。
　　王天风踹开车门，走至几乎撞毁的车前。
　　两名特务连士兵不等他吩咐，默契地端*枪靠近轿车，谨慎查看车内情况。
　　一个白俄人被粗鲁地拽出车外，重重扔在地上，胸前一片暗色，汩汩地流着鲜血。
　　“这个死了。”士兵报告。
　　另一个斜靠在靠背上，嘴角淌着血，额角一处开放性伤口，鲜血洒满半张脸，看上去像戴着一张暗红的阴阳面具。
　　士兵搜走了武器，将活着的白俄人拽出车外。
　　王天风走近了审道，“人在哪儿？”
　　白俄人咧嘴狞笑，鲜血呛进喉咙，痛苦地咳喘着。
　　王天风挪动脚步，狠狠碾踩住白俄人被打穿的手掌，逐渐施加力道，“同伙还有谁？”
　　白俄人痛苦地翻动眼珠，鄙夷地瞪着他。
　　“我知道你们的手段。人肯定已经死了。你不说，就是多浪费我一些时间罢了。可你就不同了。你死了，所有钱都是你的那些同伙的。你就这么甘心替他们去死？”王天风抬起枪*口对准白俄人。
　　“人是伊凡杀的，在北闸，”
　　枪声回荡在夜空。
　　白俄人未及说完，便躺在血泊中咽了气。
　　“留些人，把这里收拾一下，等我们的人划船过来，落潮时把货收了。你们两个跟我走。”他点了两名码头工人打扮的士兵。
　　郭骑云紧跟着坐进驾驶室。
　　车绝尘而去，消失在江滩边。

　　白俄人说出伊凡的名字时，王天风立时明白那是“吸血鬼伊凡”。
　　吸血鬼伊凡，退役白俄军人，逃到上海后纠集了几个与其一样的暴徒，专干绑票勒索的勾当。因其言而无信，手段残忍而在道上恶名在外。白俄帮老大波波夫几次欲清理门户，都碍于其救过自己一命，担心坏了自己名声而作罢。王天风想收拾伊凡，波波夫何乐而不为。
　　车停在王天风家前庭花园。
　　威尔逊和白露听见脚步声，立刻迎上前。
　　王天风看了看客厅里四名全副武装的特务连士兵，转向威尔逊，“底片和照片在哪儿？”
　　“我藏在医院里。”
　　“白露，你带着大夫和他们两个去取胶卷。小心点。”王天风与白露交换了眼神。
　　白露麻利地检查枪支，带着威尔逊和士兵离开。
　　王天风快步上楼进入房间，从暗格的保险柜里提出一只装着大洋的手提箱，拿起电话拨通了法租界的曾子华。“曾兄，兄弟遇到事了，帮兄弟一把。”
　　电话另一端的曾子华没有片刻迟疑，尽管对于这位黄老板他接触并不多，可直觉告诉他这绝对是个可交之人，“黄老板请讲。”
　　“帮我送一箱东西给波波夫。我要动一个人。”
　　“什么人？”
　　“吸血鬼伊凡。”
　　曾子华与白俄帮有些交情，这个伊凡他略有耳闻，曾经替波波夫挡过一枪，便不把波波夫放在眼里。只要事先打了招呼，他觉得可以说服波波夫坐视不管，于是便答应下来。
　　“多谢了！我现在派人送箱子过去。”王天风如释重负，将箱子交给郭骑云。
　　郭骑云接过箱子带着两个士兵出了门。
　　王天风带着剩下的人去了北闸北的乱坟岗。

　　北闸北乱坟岗。
　　寒风卷集着碎纸杂物，在几座荒冢间打了个旋。
　　一具棺材赫然摆放在荒冢间。棺材周围散落了些铁制生活器皿，在黎明前的黑暗里泛着微光。
　　王天风望了望天边一抹微亮，“天快亮了，他快回来了，你们埋伏好。”
　　郭骑云和士兵们埋伏好，瞪大眼睛盯着棺材周围。
　　一个高大黑影从不远处的小坡上下来，跌跌撞撞朝着棺材过来。
　　那正是吸血鬼伊凡。他总是昼伏夜出，黎明时睡在棺材里，入夜了与同伙干些绑票勾当。
　　他警觉地观察了四周，见无动静，便纵身爬进棺材，从里面将棺盖合拢，只留微微一条缝隙供呼吸用。
　　片刻，鼾声从棺内传来。
　　王天风朝着郭骑云挥挥手，一个士兵把住棺材另一头。王天风自己绕着棺材查看一番，确定四周没有逃生的洞口，给郭骑云使了个眼色。
　　士兵猛地推开棺盖，王天风与郭骑云同时探进棺里，一左一右，将伊凡架起来，拖出棺材。两名士兵迅速扑上前，与郭骑云一起，对着伊凡一阵拳打脚踢后将其五花大绑。
　　“那记者在哪儿？”说话间，王天风朝着伊凡的腹部猛踢一脚。
　　伊凡嘴角淌着血，不住地喘气，“就在那边的坟头后面。”
　　两名士兵应声跑了过去，将莱恩的遗体抬到王天风面前。
　　王天风看着遍体鳞伤的莱恩，心中一颤。根据莱恩的伤势，他可以肯定，这位可怜的记者是被活活打死的他还记得在邮轮上，莱恩曾经说过他有个四岁的女儿，想来那个可爱的美国小姑娘该是和妞妞一样惹人怜爱，然而此生她再也见不到爸爸了。想到这里，王天风朝着伊凡的脸狠狠踢了一脚。
　　“谁雇你的？说出来，我只要你一只胳膊。”
　　伊凡鼻孔里汩汩留着鲜血，鼻梁骨被踢断了，随着呼吸发出微弱的嗤嗤声。
　　“你和纳粹也没交情，何必为他们死扛。”王天风见伊凡敬酒不吃，使了个眼色。
　　郭骑云心领神会，拿过士兵的冲*锋*枪，用枪托敲碎了伊凡的膝盖骨。
　　伊凡惨叫着在地上翻滚，“是德国领事馆的鲁道夫。”
　　“现在还说谎没有意义。”王天风狠狠踩在伊凡破碎的膝盖上。
　　“是实话，是实话。”伊凡痛苦地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
　　王天风将枪上了膛。
　　“你不能杀我，你擅自杀我就是不把白俄帮放在眼里。”伊凡咳出鲜血。
　　“老子就是替波波夫清理门户。”
　　伊凡用尽全身力气向着王天风挪动，“我的钱都在棺材底下，全是你的。”
　　“好好招待伊凡先生。”王天风吩咐说。
　　郭骑云明白王天风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天渐渐放亮了。
　　吸血鬼伊凡在郭骑云和特务连士兵的拳脚下结束了罪恶的生命。
　　士兵们小心翼翼将莱恩安置在后座上。
　　王天风开着车，郭骑云坐在副驾驶。
　　两名士兵抓着车窗，站在后座车门的踏板上。
　　车开的很慢，寒风穿过开着的车窗，摩擦出一阵呜咽，仿佛在哀悼这位勇敢的记者。
　　一路沉默，车在家门口停稳了，。
　　“好好照顾他，他是个英雄。”王天风目送郭骑云开车离开，拖着沉重的脚步进了家门，发现威尔逊与白露已经在客厅里。他疲惫地抬眼看了俩人，刚要追问底片的事， “噗通”一声重重栽倒在地板上失去了意识。

　　天已经大亮。
　　“几点了？”王天风猛然间苏醒了。
　　“你需要休息，再这样下去会垮的。”威尔逊担心地说道。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要做的事太多。”王天风掀掉被子下床，“底片和照片给我。”
　　一阵上楼梯的脚步声传来。
　　郭骑云进了房间，见威尔逊在，便没有说话。
　　“走。”王天风领着他出了房间。
　　威尔逊试图劝阻。
　　白露却朝他摇摇头，“没用的。他就是那样的人。”
　　“你们是商人？什么样的商人会是你们这样。”威尔逊无奈。

　　车开出花园，郭骑云汇报道，“莱恩先生的事办妥了。我回了趟公司。那个烟鬼犯烟瘾了，大叫大嚷的，我给了他一些鸦片。”
　　王天风“嗯”了一声，头枕在后排靠背上闭目养神，“联系里希特，约他在联合俱乐部见面，先送我去公司，然后去确认昨晚滩头收货的情况，还有，在百乐门订个包厢，给曾子华下帖子。”
　　王天风连珠炮似的吩咐完，便靠在后座上睡着了。

　　车停在祥生公司楼下。
　　郭骑云看着累极了的王天风，不忍心叫醒他。
　　多年训练出的直觉让王天风即便睡着了也保持着警惕。他本能的感觉到车停了，突然惊醒了，强打着精神下车进了地下室。

　　烟鬼被绑在角落里昏睡着。
　　赵强被绑在一把椅子里，低垂着头。
　　“客人，昨天睡得还好吗？”王天风嘲讽地走到赵强跟前。
　　“比你睡得好。”赵强看着一脸疲态的王天风回敬道。
　　王天风也不生气，呵呵笑几下，掏出小铁盒，取出装满吗*啡的注*射*器，“这东西可是你们小日本生产的，我用来招待你也是物尽其用。”王天风在赵强的手臂静*脉上拍打了几下。
　　赵强顿时明白是要给他注*射吗*啡，疯了似的试图挣脱绑缚。
　　“干嘛这么激动啊，这好东西，那边那位想要都还没有呢！”
　　赵强被王天风眼神里闪过的凶狠残忍吓得一怔。
　　王天风将注*射*器里的空气挤出，朝着赵强的手臂扎了下去。
　　“畜生。”赵强怒吼着。
　　王天风拽着赵强的头发，将他的头狠狠撞向椅背，“我是畜生？那你们这些跑到别人家里烧杀抢掠的王八蛋是什么？好好享受吧。” 王天风收拾起注射器，狞笑着出了地下室。

　　王蒲忱端坐在王天风办公室的会客沙发上，望着正进门的王天风。
　　王天风将门带上，坐进王蒲忱对面的沙发里，“你怎么来了？”
　　“来听你的调遣啊。”王蒲忱吸了口烟，隔着缭绕的烟雾打量着面前的王天风，“老了不少，别太劳累啊。”听似关心的话里透着幸灾乐祸和嘲讽。
　　“听说我离开西安你就到了。”王天风也点上一支烟。
　　“是啊，于是在西安听到你不少传奇。”
　　“说正经事。”王天风有些恼了。
　　王蒲忱嘴角挂着笑意，“我来组织那些先期到达的人员，尽快将他们编组，战事一起就拉往前线。你事太多了，忙不过来，我来帮你。”
　　“雨农兄还是不信任我啊。”王天风知道戴笠的用意，但心里也着实庆幸终于有个可靠得力的人来帮自己了。
　　“黄老板，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经理，我们精*诚团结。”王蒲忱朝着王天风伸出右手。
　　王天风握上王蒲忱的手，继而两双手用力握在一起。

　　华懋饭店。
　　“我们得去南京了。”明楼语气里透出不安。
　　阿诚回转身对上明楼的目光。
　　“汪精卫一直频繁和日本人接触。他希望我今早过去，替他安排。。”
　　“那上海这边怎么办。白露那么不听话。你为了王天风还总护着她。还有周乙，还有赵茹萍。还有，王天风知道赵茹萍的情况吗？恐怕周乙还没有机会见杨立仁，更别提通过他转告王天风了。王蒲忱是戴笠的人。现在这个时候情况这么复杂，又来个戴笠的眼线，这对我们在上海的地下组织，对你，都太危险了。”阿诚担忧明楼的安危，情绪激动。
　　“延安考虑到了，他们已经请求了共产国际派人过来。”明楼试图安慰阿诚，“你认识，杉原雅彦。杉原君同时也是我们的同志，非常可靠。”
　　“可王天风听过杉原的声音！”阿诚觉得这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不觉间提高了嗓门，“这不等于暴露了吗？”
　　“没有别人了，只有杉原君了。我相信毒蜂不会泄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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