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二十九章
陈榆摇下车窗发现天空开始飘起大片大片的雪花,车子滑过她站过的那块大石头,她看到上面隐约有血迹,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的鲜血淋漓。只知道又一场大雪覆盖下来,大约明天这一切都将了无痕迹。
她给周遥打了电话,周遥说已经给路名取出了子弹,直接开车回了县城的医院,不知道能不能撑得过去。
陈榆咬牙,问了医院的地址,车子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
身后,有车子穷追不舍。
到达县城,在等红灯的时候,秦周向后看了一眼,他说:“等下过了红灯你下车打车去医院。”
陈榆错愕抬头看他:“我不。”
秦周没理她,绿灯亮起,他开着车过了路口,径直打方向盘停在路边开了车门,下车走到副驾车门边,拉开,拎起陈榆把她带了下去,想走回车厢,却被一双手捉住了大衣下摆。
他用力掰开,甩上了车门。
陈榆迅速跳上车,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他转头,无奈的告诉她:“你打车先去医院,后面有人跟踪,我解决了就去找你。”
陈榆摇头:“我不。”
路灯灯光打在车厢内,映照着她惨白的脸庞,她眼神固执又清明。
秦周伸手拢了拢她疲于奔逃时候被雪打湿紧贴在脸上还未干的长发:“听话。”
陈榆:“……”
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开门下车:“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秦周:“会的。”
“我等你。”
“恩”
陈榆转身大踏步离去。
秦周发动车子,车身逐渐融入夜色里。她回头深深的看了一眼,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
她知道,很多事她无能为力,而在秦周身边,她只能拖累他,所以她聪明的选择离去。
虽然离开的并不心安,但她只能选择相信。
生死之间,理智才能救命,情感只能退居第二位。
陈榆赶到医院的时候,周遥正一动不动的坐在急救室外面,听到有人喊他,茫茫然转过头,眼里一片没有焦距的灰白。
她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伸手环抱他:“周遥,是我,陈榆。”
周遥的身子在抖。
他说:“陈榆,好多血,我给他取胳膊上的子弹时候,他还笑着和我说没事,可是来医院的路上,他就昏迷不醒了,我怎么喊他他都不应,我才知道他心口也中了枪,他怕我担心硬是撑着没有告诉我……”
他说:“我们认识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了无生气的样子。”
他说:“你们都觉得他惯会耍宝逗比,其实他只是太孤独了,想要身边热闹一些。他比我们都清醒理智。”
他说:“其实那次我利用路名醉酒,让他和金玲上床诱你回来那件事,他后来才告诉我,当时他是知情的,可是他还是帮了我,他说三哥喜欢你,他愿意为了三哥不择手段,只是有些对不起你。”
他说:“本来那颗子弹应该打到我身上,可是路名替我挡下了,该死的人是我……”
他还说,说了什么,陈榆听不太真切,医院急救室走廊的灯明晃晃的刺的她眼睛疼,耳朵也开始过火车一样轰隆轰隆响个不停,她只听见了无休无止的风声,刮的她心里越发冰冷。
急救室的门拉开,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对着周遥摇了摇头:“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周遥一瞬间泪流满面,陈榆扑通一声软倒在地上。
医生:“……”
见多了生死,真没有过多的情绪,非要说些什么,大约也只是可惜,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偏偏一枪穿过心肺,回天乏术。
“去见见他吧,节哀。”医生伸手拍了拍周遥的肩膀,转身离去。
周遥从地上架起陈榆,两人跌跌撞撞冲进去,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大约是听到声响,路名艰难的睁了睁眼睛,却没能睁开。
他动了动嘴唇,周遥把耳朵凑过去。
他说:“对不起。”
声音微弱,气息不稳。
对不起,不能陪你们在这条道儿上永远走下去。
对不起,让亲爱的兄弟伤心了。
对不起……
那些哽在喉咙的话,到嘴边只能变成艰难的三个字,对不起。
周遥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眼泪:“一路走好,来世还来找我做兄弟。”
路名用尽全力睁开眼睛,看向陈榆,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一滴眼泪划过滴落在枕头里。
陈榆上前握住他的手,是她从未触摸过的冰冷与僵硬,她哆嗦着嘴唇告诉他:“没关系的,我没有怪过你,你不欠我任何,真的......”
路名艰难的弯了下嘴唇,陈榆的眼泪一滴滴落到握着他的手上:“三哥去引开追赶的人了,他马上就过来,你撑着点儿……”
路名紧闭的双眼渗出眼泪,陈榆握着的手逐渐僵硬。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嚎啕大哭。
她从未想过路名会以离开的方式教她学会释怀,当初他们联手骗她的事,虽然嘴上不说,但她心里确实是有怨的,怨周遥精于算计,怨路名醉酒误事,也怨金玲固执偏激。
可是哪怕再大的怨气,她也从未想过让他们之中任何一个人死去。
这些年,她怕极了那些堕入黑暗里沉沦致死的惊惧,这些人,虽然事事算计,却总在不经意之间弥补了她心底的缺失。
可是如今,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呢?
她除了蹲在地上流眼泪,竟然想不出任何言语来安慰自己和身边默默抽烟的男人。
秦周赶过来时候,路名的尸体已经被运送到太平间。
他被警察拦在了太平间的门外,一起的还有周遥和陈榆。
因为是枪杀,医生报了警,警察赶到例行公事一般,问了秦周三人一些情况,做了笔录,便没有再深究下去,秦周看着警察离去的身影攥紧了拳头,他明白,依靠法律已经无望了,估计早就有人给警局甚至更高层那边打了招呼,妄图瞒天过海粉饰太平,所以路名的死怕是只能靠自己了。
他看向周遥:“去查一下旅馆母子,顺便查一下高达最近的行踪和手机通话记录。”
“三哥......你怀疑是他们?”
“嗯,顺便查一下金爷那边,看看什么情况。”
“好,我马上去联系那边的兄弟。”
周遥应着,最后看了一眼太平间,转身离去。
“周遥......”
秦周喊住他,迟疑了一下,说道:“注意安全。”
周遥点了点头:“我明白。”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四点。
秦周握了一下路名冰冷的手:“我们明天来接你回去,别怕。”
陈榆别过脸,不想看到秦周赤红的眸子,也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隐忍的泪意。
两人各怀心事走出医院,谁都没有开车的意思,秦周索性喊了一辆出租车。
坐在车上,秦周回头看了一眼医院的大门,心里压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而这怒气之中又夹杂着深深的挫败与无力,他最好的兄弟,死了,而他,却连杀人凶手都还没有找到。
出租车司机放了深夜电台,车上谁都没有说话,秦周打开窗户,开始抽烟,一支接一支,指尖弥漫着猩红的妖异。
陈榆看了他一眼伸出手:“给我一支。”
秦周把烟盒扔到了她身上,她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把烟头凑到秦周面前,就着他未燃尽的烟猛吸了一口,点燃了自己的。
秦周一把推开她,眼底翻腾着怒气:“陈榆,我没心情和你闹。”
“我没闹。”
她把玩着手上的烟,冷淡回应。
“我的兄弟死了。”
“我知道。”
“所以你安分点儿。”
“我说了我没闹。”
我只是想分散一些你的注意力,你攥紧的拳头,指甲已经把手心掐的鲜血淋漓。
可是这种话,陈榆说不出口,她狠抽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扔到车窗外,靠在座位上闭了眼睛,她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疼。
秦周看她老实下来,也不再理她,安静的坐在后座抽烟,偶尔抽的狠了,嗓子里干涩难受,他以拳头抵在唇上压抑的咳嗽出声。
车子停在了离医院不远的一处酒店,他们不打算回家了。
秦周摸了摸口袋,没有钱包,估计是丢了,看向陈榆,她摇了摇头,她的钱包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之前打车去医院,她就发现自己口袋里的钱仅够打车费了。
秦周掏出口袋里零零碎碎的现金,给了出租车司机十四块钱,下车扯着陈榆进了酒店,在柜台用所剩无几的钱开了三间房,他,陈榆,周遥,一人一间。
如今的情况,还是各自冷静一下比较好,毕竟谁都不想把自己的狼狈与难堪公诸天下。
周遥还没有回来,在出租车上时候,秦周接到电话,说遇到一些事,可能会比预计时间晚一些。
秦周订好房间,在前台问了酒店具体地址,短信告诉周遥房间号,让他直接过来,到自己房间拿房卡。
周遥回了一句:“好”
上楼,他扔了一张房卡给陈榆,径直打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砰地一声关上门,把陈榆一肚子的话隔绝在外。
陈榆对着门狠狠的踢了一脚,愤愤的走到对面,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