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庭月

作者:何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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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年年岁岁如今朝


      四月初八,小雨,冲蛇煞西,诸事不宜。
      宋二公子在一场黏湿的小雨中迎来了自己二十五岁的生辰。
      许是近日过于劳神,起来时头脑昏沉,一个人在床上坐了许久也不见清醒。阿康叼着玉簪为他束发,见他甚为疲惫,轻轻为他按压了一会儿头顶经穴,他这才舒缓了些。
      “少爷和先生吵架了?”
      “怎么?”
      “我看先生今儿心情不好。”
      宋离若有所思应了一声:“嗯——”
      天色略显灰蒙,空气里带着粘稠,细雨在檐下汇聚成流,滴答滴答敲打在窗边,阿康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通风,雨水便夹杂着微风裹到了手上。
      “阿康。”宋离叫着他的名字,语气平静到似是机械一般不带任何情感,又仿佛是真心实意地发问:“我哭过吗?”
      阿康一下子难过起来,抿着嘴唇:“没有,我从没见过少爷哭过。”
      那就是了。自己都忘记过了多少年,如今要他哭,又怎么哭得出来?
      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哭的,似乎有,又似乎没有。
      “少爷今天生辰,应该开心些。”阿康用手往上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比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脸。
      宋离看着看着,将情绪隐了去,脸上逐渐化开一如往昔的温和笑意,又是众人所熟知的那个宋二公子了。
      推门出去时,阿康小声嘟囔:“少爷若是能偶尔哭一场,也是好的。”
      宋离脚步未曾放缓,也不知听没听见。

      有人在大堂候了许久。
      宋离被乔若初搀着,倚在栏杆上打量起楼下那人: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华裾朱履,细眼薄唇,手执一柄无字白扇,看着就是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
      “高公子。”他寒暄着走下去。
      高得意第六子,高以良。
      总归是来者不善,所以也就不那么顺眼。高家个个都是人精,生意场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大多是无利不起早的利己之徒,对面这个高以良更是典型中的典型。
      此番求见估摸也不是问罪,宋离盘算着对方的来意,忽然明了:怕是来结盟的了。
      可高以良寒暄了半晌也不入正题,一柄扇子扇啊扇,笑眯眯地把宋离从头到脚看了三五番,也不知在笑什么。
      他将扇子展在桌上:“听闻宋二公子妙笔生花,在下斗胆求一副题字,回去好好珍藏。”
      “不可。”宋离眼也不抬便拒绝了,“在下不为他人题字。”
      高以良没想到碰了壁,眨眨眼,还是笑了起来。他大约摸清了宋二公子的性子,决定抛出直球。
      南平皇帝病重,约莫不日便要尽其天年,皇子争储一触即发。高家背后与皇室多有牵连,这个节骨眼儿上高家家主死了,于高家也说不上是利是弊。
      高以良眯起眼道:“我倒要感谢杀了我家老顽固那位凶手,老顽固说什么也站在大皇子那边,可我却……一定要保三皇子坐上帝位的。”
      如此大逆不道的狂言竟然半分忌讳也没有就说了出来,除开他本身的狂妄,更重要的是他在对宋离展示自己的诚意。
      说来高以良拥立三皇子在某种程度上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为此希望得到高家家主之位,宋家不属南平管辖,与此事牵连不深,但若能得乔家相助,必然如虎添翼。
      否则呢?
      若是常人犯下此案,不说远走高飞,总也不会像宋二公子这样气定神闲地在客栈里住着。二公子如今留在这里,怕不是因为多么清白,而是……
      “听闻宋二公子痼疾缠身,想走也走不了吧?”高以良假模假样地叹息道,“还有楼上客房里不能动的那位公子,到时可怎么好啊?”
      这番近乎于威胁的话自然是不管用的,宋离甚至隐隐觉得,能借高家的手杀了锁月楼也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只是想想罢了。
      南平国谁做皇帝宋离并不关心,但以高以良的手段,似乎可以尽快压下高家内部的动荡,从这个角度讲,推他做家主未尝不可。
      谁知高以良继续说:“听闻五小姐至今未曾婚配,如果两家联姻,也是——”
      宋离不动声色唤阿康过来,打断了高以良即将出口的话语。
      乔若初和高以良一起愣神的时候,宋离已经抽出挂在阿康腰间的墨白剑,剑光一闪,不过眨眼功夫,宝剑又回了鞘。
      高以良的发冠瞬时裂为两截。
      宋离咳了一声,凑近高以良,笑道:“送客。”
      乔若初的春心又萌动了。
      她搀扶宋离上楼,一路走得很慢,紧紧勾着宋离的胳膊,脸颊飘着绯红。
      “立储一事,父亲是支持四皇子的。”乔若初小声表明乔家立场,“父亲说,大皇子软弱,三皇子暴虐,唯四皇子可为有道明君。”
      宋离淡淡应了,说到底还是并不关心。
      乔若初小鹿乱撞地试探宋离:“离哥哥不希望我嫁给高以良?”
      宋离回身看着高以良离去的背影,那人合上扇子钻进轿里,雨水打湿了片寸衣袂,意识到宋离的视线,他复探出头来露出一个笑容,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宋离转回去,伸手在乔若初额头点了一下:“你该寻个良人。”
      “我……”乔若初正欲言语,宋离又道:“这个良人不是高以良,也不是我。”
      乔若初的话便说不出来了,嗫嚅片刻,又问:“离哥哥什么时候不再为他人题字了?”
      宋离漫不经心道:“从我答应了先生那时起。”
      乔若初柳眉一蹙,叹口气唤来念离,从后者手里取过一个刻纹精致的檀木盒子。
      “我瞧见离哥哥一直挂在腰间的玉佩不见了。”她把盒子递给宋离,“既然不在了,想也不会再拿回来了,只是离哥哥身上没个玉器衬着,倒觉得有些不对了。”
      宋离打开盒子,果然是乔若初的鸳鸯玉环。玉以养人,这鸳鸯玉乔若初戴了许久,通透圆润,就仿佛她这个人一样。
      乔若初退后半步,认认真真行了一个万福:“若初愿离哥哥得一良人,相伴白首,岁岁安康。”
      若是昨日以前,宋离收到乔若初的玉佩八成会退回去,但今日他与夜十一的关系正微妙至极,乔若初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情,他轻轻摩挲着玉佩,到底扣在了腰间。

      小雨就这样淅淅沥沥下了一天。
      宋离乏得很,一直守在房里歇息。午间小雨停了一刻,雨声刚歇,就听见锁月楼又叫唤起来——相见欢每日正午毒发一次,真是个活生生的计时器。
      下午雨渐渐下得大了,华裳和微月打外面回来。说来微月早该回去汀兰,却不知为何还留在这里,而华裳的右手近日还是动不了,微月便陪在身侧为她撑伞。
      华裳为宋离买了一枚玉簪,送给宋离时看到宋离微微讶异,便笑道:“我家师父抠得很,身上没什么银钱,但想你宋二公子应有尽有,也不稀罕什么奇珍异宝,我只觉得这个玉簪很适合二公子,暂且收下吧?”
      宋离当即拔下发冠上的玉簪,将华裳的礼物换了进去。
      晚些时候阿康端了一碗长寿面来,往年这面都是乔夫人亲手做的,今年则是乔若初下厨。虽然宋离说不必了,他的生辰在三月二十五便庆祝过了,可乔若初坚持要看着他吃下去,他只得揉了揉乔若初的脑袋:“乖啊。”
      夜十一倚在门上看着宋离哄乔若初,最后还是拗不过把面吃了,忍不住嗤笑一声。
      乔若初端着面碗出来,和夜十一擦身而过,夜十一又感觉到了那熟悉的敌意。
      好不容易等到宋二公子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夜十一合上门,打量着宋离,宋离便笑了起来:“先生。”
      仿佛昨日一切都不曾发生,他还是最初认识夜十一时,那个总是挂着温润笑意的宋二公子。
      夜十一笑着弯下身,按住宋离的肩膀:“想来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二公子的。”
      宋离眉眼淡淡:“只要先生在我身边就好了。”
      夜十一一把扯下宋离腰间的玉环,又顺手卸去他的束带:“但也还是有的。”
      而宋离的那句“是什么”还没等问出来,就被卡在了嗓子里,化为一声略显慌张的呻口今。
      (略一段)
      宋离看到夜十一喉结滚动,想着那条舌头方才的触感,忍不住拉过那人抱在怀里。夜十一便俯身去吻宋离的脖颈,顺手拉下帘帐。
      “我倒是很久没做了。”他解开自己的发带,青丝披散下来,让宋离心跳停了一下。
      宋离笑了笑:“我和先生可是一样久的。”
      夜十一眯起眼,故意揶揄他:“愿你得一良人,相伴白首,岁岁安康。”
      “哈。”宋离失笑。
      夜十一随即去吻宋离的耳廓,舌尖轻轻勾着对方,哑声唤起了对方的名字:“宋离。”
      宋离刚要抱住夜十一的手就这样僵在空中,半晌才笑道:“所以说,就因为先生总是这样,我才……”
      我才放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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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二十九。年年岁岁如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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