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22-24
22
镜端着一盆热水在门外犹豫了一瞬,又朝门边蹭蹭,伸腿用脚尖推开了门。房间里流川已经脱掉外衣,正在抖着木床上一块颜色陈旧的毯子。
镜把水盆放在架子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流川,“今晚真的不回去吗?”
“嗯!”流川丢下毯子,看了眼用带着些嫌恶表情看着毯子的镜,至少他不想这件事没结束之前回去。
第一次面对仙道,自己心里竟然有着一些恨意。虽然这种恨意并不是针对仙道,但在心里却不能否认仙道确实是属于这群人中的一个。
“大人会担心的。”镜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个两个银质的瓶子,打开塞子闻了闻,又把其中一个放回袋子。
流川放下布巾,看着镜从瓶子里递了几滴液体在床的周围。
镜看懂了流川眼里的疑问,低声解释着,“这是驱虫的药水,大人总让我带些在身边,说在您久待的地方都要撒上一些。”
流川走到床边坐下,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还是摆了摆手,“你去休息吧。”
熄灭了蜡烛后房间暗了下去,流川脱掉靴子倒在床上。浆洗过的枕头和床单带着些阳光的味道,流川闭上眼拉过毯子。毯子有些硬,多次清洗后结了许多小而硬的毛球蹭在脖子上非常难受。
流川在黑暗中翻了下身,把毯子推到胸前,自己被仙道惯坏了,之前不管哪种环境,盖着什么他都能睡着的。
流川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头有点晕,嘴里也泛着一种带着腥味的苦涩。也许做梦了,感觉自己睡得并不久,却总觉得周围很吵。
有人冲过来,低着头看着自己,嘴张的很大在着急的说着什么,声音传到耳朵里却是一片嗡嗡声。
流川扶着头坐起来努力的睁大眼,眼前的人似乎是镜,视线中整个房间像蒙了一层雾,带着些怪异的扭曲。
“大人!大人!你终于醒了!”
这么明显的异样让流川立刻感觉到不妙,挣扎着站起身。
“大人,松本出事了!”镜一手扶住流川还有些不稳的身体,一手把衣服递过来,“昨晚羊肠街起火了,据说火是从松本家的面包店烧起来的,几乎牵连了整条街,火势很大烧到早晨才扑灭。”
“为什么不叫醒我?!”
“叫了,叫不醒。”
流川赶到羊肠街时,废墟里不少地方还冒着青烟。
半条街没有了。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在哭,更多的人表情是呆滞的,抱着被子或几件衣服赤脚蜷缩在废墟边上,七八个身穿守备制服的男子在火场里来回走动着,不时拿手里的长枪翻开倒塌的墙壁和焦黑的木头。
一个穿队长制服的人从废墟里走出来,走向站在废墟边上打着哈欠的安藤子爵,现在这个时间是安藤子爵例行巡视。
流川开始在人群中寻找,他的期望不高,他根本不敢想可以看到松本一家人都能安然无恙,只要有一个,只要有一个还活着他就觉得心里会好受些。
事实也确实如他预料,总是一脸专心的在做面包的松本、富态的总是带着笑的松本夫人、体态稍微有些丰腴的大女儿和有着像苹果一样红润小脸的小女儿,这些人他一个都没看到,也是啊,一群拿着武器的人要对付这些身边只有厨刀的人怎么会有意外。
一群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人在看到流川出现后都停止了议论,每个人都知道这不是意外。流川慢慢退出人群,他知道周围的人都在小心的避开他,除了一个人,那个人就站在他身后。
流川转过头,站在他身后的人是越野。
越野默默地用眼神示意流川先跟他走,一直走到视线开阔的街心花园才放松下来,在打量了一下四周后顺势靠在花园的石台上。
“你们早就知道会这样!是不是!”流川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声音,他没有理由去责怪仙道或者越野,甚至连凶手他都没理由去责怪。
“流川!”流川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越野想现在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仙道,而不是自己,“不用担心,他们都没事,在事发之前松本一家已经被送出城了。”
流川的拳头松开又握紧,“我那时候如果听你们的……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恐怕没什么改变,”越野叹了口气,“就算你告诉他们不会把这件事提上廷议他们也不会把这么明显地把柄留下。流川,”越野犹豫了一下,站直了身体看着流川,“虽然仙道不让我给你灌输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有些话我还是要说。你坚持正义是没错,只是在帝都正义从来没这么单纯。比如松本这件事,就算这一次你保护了他们并且陛下也对森永他们进行了处罚,但你想过以后吗?你坚持了你的正义,但是松本他们的结果可能会更惨,那些被处罚的贵族确实不能把你怎样却可以找出一百种方法让松本一家人生不如死。流川,现在和在战场上一样,你冲锋的时候也要顾及那些在你身后的兵士,不然你不但不是在帮助他们,反而是在害他们。”
流川动了下脚,他知道越野的话其实并没说完,其实自己做的事影响的最多的恐怕是仙道吧。
“流川!”越野叫住准备离开的流川,“你去公署请一天假,仙道说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去办。”
大厅里仙道正在用一个样式古怪的银勺喂小猫喝奶,看到流川进来露出和往日一样平和的笑容,“我们该给它起个名字。”
流川慢慢地走过去,站在桌前低头看着仙道,他有很多话想说,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这是很糟的一天,又似乎是一个新的开始,很多东西在脑子里乱成一团却又让他跃跃欲试。
“叫least吧!”仙道用指腹轻轻的揉着小猫的肚子,并没理会流川的沉默自顾自地说下去。
“为什么?”
“least是一个已经消失的文明留下的一些文字,意思似乎是最小的。它应该是这窝小猫里最小的,所以叫这个很适合。”
“我是问你为什么把自己都不信的东西托付给我。”
“流川,我没有不信。”仙道把小猫放回垫子,再用一小块柔软的皮毛盖起来,然后注视着流川轻声说,“只是我知道自己做不到。但有些人是为了理想和信仰活着的,比如藤真,比如你。”
流川低下头,用指尖碰碰还没睁眼的小猫小小的脑袋,渐渐的眼中浮起一些笑意,“什么理想和信仰,只是我们比较傻罢了。”
“我们一定要这么鬼鬼祟祟的藏在这里?”仙道缩在房屋的阴影里苦笑着问脚边那个用披风把自己完全裹住的黑影。
黑影动了动,从兜帽下露出一点下颌,“不然怎么办?你这副样子一出现在路上立刻就会被人认出来!”
仙道没法否认这点,只能默默地待在角落里,胡思乱想了一阵又想起一件事,“洋平,你真的用魔法弄了一个通往城外的通道?”
“当然不是,”一直把自己藏在阴影里的水户洋平抬起头,用看笨蛋一样的目光看着仙道,“那么大的魔法波动你以为那些宫廷魔法师会察觉不到?何况还有结界!我是从城里一点点挖到结界边上,然后在最顶端再用魔法弄了个洞。”
仙道在心里模拟了一下,摇着头否定着,“这样还是有被发现的危险。”
“别忘了我必须做这么危险的事还不是因为你!”水户有种探出手,指着仙道鼻子大骂两声的冲动,是谁让越野来找他让他把松本一家送到安全的地方,又是谁在天亮之后又让流川枫去把他弄回帝都,还交代给他一个更加离谱的活!而且要在三天内完成!
“你又不是没干过,据我所知这种和贵族作对的事你可没少做!”
“我平时也就是折腾一下那些小贵族,这次可是偷运王室成员,藤真不过看了一眼就去了半条命,我这次的事要是被抖出去……。”水户已经说不下去了,扭过头把披风裹紧顺着墙角坐下,沉默了一会又探头出去看了看寂静的街巷,有些怀疑的问仙道,“你说他们会不会不来了?”
“希望会来。”
“告诉你,就算这趟生意没做成,钱也一分不能少!”
“你说了很多次了!”
这次两个人终于都无话可说了,安静了很久仙道又开口,“还是说点什么,不然真无聊。”
“嘘!有人来了!”水户缩回头最后一次问仙道,“你真的相信他们会离开,而不是另一个陷阱?”
仙道笑了笑,“我只是相信他们互相爱着对方。”
水户深深的看了眼仙道,拉上兜帽,重新把自己的脸完全隐藏起来。
仙道也可以看清走近的两人了,确实是诸星大和金平步美,但是从他的身姿看却和之前有着微妙的不同。
“就是他吗?”诸星大刻意地把声音压的很低。
“嗯!他会带你们出去,并且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
诸星大朝着跟在身后的金平点点头,转向一直隐藏在阴影中的水户,“走吧!”
诸星大拉着金平步美的手跟在水户的身后走了两步又转过头对着仙道微微躬身,“为了感谢你的帮助,最后送你一句话:小心东方。”
23
“还是在这里舒服!你不知道城里的气氛,简直太影响心情了!”
“所以你就理所当然地不去王宫打听消息了?喂!樱木,你那样硬折过去是不行的,树枝会断的,哎!”
“小三,这是你弄断的!”
“仙道不是去王宫了嘛,有消息他会带回来的。而且事情显然不是表面说的这样,不然也不会拒绝所有人去探望。神,你说会不会是什么新的疫病?”
“该死的!越野,闭上你的乌鸦嘴!过节的时候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流川抬头看了眼坐在窗边神色恬静默默编结着春之环的神,再扫一眼身边这几个呱噪的编结者,又继续低头努力的编着自己手里的圆环。
仙道不在,他只好接过做主人的义务,放弃睡觉的时间来招待这些不请自来的人。万幸在节日的妆点上平民和贵族甚至是王室都是没有任何差别的,所以这几个赖在这里,打扰自己睡觉的家伙总算是起到了一点作用。
在冬幕节的前一天王宫里传出了不好的消息:金平殿下忽染急病。之后生命女神的大司祭,圣域的大主教,宫廷的药剂师,一群人在王宫里进进出出,热闹非凡。
王宫中的压抑气氛必然也影响到整个上城区,就算心里再把这件事不当回事,表面上也都是一幅紧张的样子。位高权重的大人们,每天按着顺序,按时的去王宫里等候消息。
现在全城各处都妆点上了彩带和用刚发出嫩芽的柔软树枝编结的春之环,但以艾维河为分界点,一边笼罩在一片寂静中,一边却是充满了节日的欢歌笑语。
被仙道指使过的几个人都有这种认知,这次金平步美的病是和仙道脱不了干系的,奈何面对各种询问和试探仙道都是轻描淡写的一笑置之。
无奈的几个人聚在一起,互相交换探查的信息:都是在各种地方听到的有关金平殿下和三位殿下的行踪和传言。只有神比其他人多出一样:近一月间帝都各位大主教的行踪。
消息是汇总在一起了,但几个人却没得出什么结果。
在节日的第二天越野终于按耐不住,悄悄地来问仙道:是不是他偷偷的在金平步美的饮食里动了手脚。也不怪他有这种猜想,毕竟他提供给仙道的消息可是事无巨细地记录了金平步美的日常生活和习惯。
结果不但没有从仙道那里得到希望中的消息,反而被耻笑说:你是不是在宫里待的太久,所以被贵妇们熏陶的思维不正常了。
直到节日的第四天,皇家图书馆的馆长忽然派人来接了窝在家里过节的仙道匆匆去了王宫,丢下这群赖在这里不走的人。
天黑透的时候仙道才慢悠悠的回来,倒是很理解这群人等待的心情,视线扫过几人很痛快地说,“金平殿下病逝了。”
一厅的人都有些呆滞。
“病逝?!怎么可能?”三井嘴里嘟囔着,怀疑的眼神却一刻也没从仙道身上挪开。
“什么都别问我!我会被召唤去是因为需要我在年纪上记录一下这件事。”仙道脱掉外袍,对着周围一圈的怀疑目光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他被传唤去确实是做这件事的,在空荡荡的图书馆里,在今年的年纪首页写下:神奈川历717年初春,丰玉国金平步美殿下因远离故国思郁成疾,偶染寒症病逝,时年23岁。
流川看着和越野他们说话的仙道心里忽然就有揪住这心口不一的家伙暴打一顿的欲望。不让自己说出曾经在他的指派下和诸星大交过手,也不说他六天前彻夜未归是去了那里。就算说不让他们知道整件事是为了保护他们,被这样瞒着心里到底还是很不舒服。
还有在他追问时仙道还故作神秘的扯出一套诡辩的理论:秘密这种东西最好是自己都遗忘掉才算得上是秘密,一旦说出口,也许很快就是人尽皆知了。
牧治一站在窗前俯视着楼下的庭院,五个人站在那里,确切的说是四个人站着,一个人坐着轮椅。不出意外自己的弟弟牧绅一果然没有出现。
“真的就这样放掉藤真?”牧修一坐在阳光充足的窗边,抬头看着牧治一的侧脸,想从对方的淡漠表情里寻觅到更多的情绪,比如不满或恼怒。
“我们还能怎么办?父王既然都让侍女出来作证说是自己指错了路,因为事情闹大,害怕被追究才没有说出真相,明显是打算放过藤真。””牧治一指指外面,“藤真出来了!”
“出来就出来吧,难道我还会去迎接他?”牧修一嘴上说的不屑一顾,身体还是向窗户靠了靠。
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关了十多天藤真的身影看上去依旧挺拔,牧修一目视着他和神、越野、流川、三井一一拥抱,最后才走到仙道面前,两个人先说了几句话,然后才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看吧,就说还是他捣的鬼。我说过我们一直对他太温柔了!”牧修一靠回椅子,他现在的心情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不甘,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愿意站在自己这边?
“是你太温柔吧。”牧治一转头看了牧修一,眼底闪过一丝揶揄的笑意。
牧修一有些看不透牧治一看自己的眼神,随即想起不久前自己才以受伤做借口单独见过一次仙道,难道这件事已经被牧治一知道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处。谁都知道没有人接应,就凭两个人想要不被人发觉的逃出艾维是不可能的,但父王摆明是不想追究这件事了,”牧治一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不但保住了三角要塞,还让丰玉的家伙狠狠地丢了一次面子,这可比你那个制造她和藤真之间的秘密情事,再以此为借口把她送回丰玉要来得快速和有效。再说你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件事是仙道主导的吗?”
“除了他还有谁?我还以为他真的准备在他那伯爵府里窝一辈子。”牧修一确实没什么证据,何况就算有证据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拿出来也会被父王无视掉吧,“他只是比我们更卑劣!还有那个白痴女人,竟然会和她那个侍从私奔!”
“也没什么惊讶的,父王不是说过吗,很多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之间的关系和兄弟一样亲密。”
“兄弟?”牧修一重复了一遍后噗的笑出声来,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和牧治一,“像我们这种兄弟吗?”
流川闭着眼蹙着眉,放任坐骑自在的小跑着。什么这是预示着春天的开始,是万物复苏的象征,是值得庆祝和歌颂的伟大节日。即便仙道说的再好听,睡眠严重不足才是他对冬幕节,或者说是对帝都的冬幕节最大的感受。
因为节日期间取消宵禁,喝酒闹事的事件陡然多了起来,快换值的时候不凑巧又遇到几个无聊的家伙为了抢夺一个女人发生争斗,处理完都到这种时候了。流川迷迷糊糊的想:什么破贵族,只是一群更加不讲理的家伙而已。
有车轮的辚辚声从前方传来。流川本能地把马带向路边,马轻嘶了一声,不怎么情愿的放慢了速度。流川打了个哈欠睁开眼,不知那里的宴会刚结束,几辆马车正迎面而来,没有关上的车窗里不时有女人的笑声传出来。
第一辆马车驶过,第二辆……,流川随意的扫了一眼,却看到张很熟悉的脸。虽然只是一晃而过,那个人无疑是藤真,带着几分醉意,带着几分虚假的笑意,还有一些绝然。下意识的就调转马头跟上去,举起手示意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车里车外的人默默相对,谁也没有出声。车里的人很迷茫,不明白俊美的守备官为什么拦住自己的马车,车外的流川同样说不清楚自己拦车的理由。
“流川!”最先开口的是藤真,笑着把头探到窗口,“这么晚还在巡视?”
流川摇摇头,“正要回去,你去哪?”
“去……另一个宴会。”
流川迟疑了一瞬,虽然很想回去睡觉,但是藤真的样子绝对不正常,就这样放着不管总是会不放心的,索性跳下马把缰绳挂在马车的灯柱上,“我陪你去。”
“不用,你又不喜欢参加宴会!”藤真心里暖暖的,流川眼里透着的关切却让他更加坚定了自己打算做的事。
“既然流川阁下也有兴趣,那可真是荣幸呢。”坐在藤真对面的女人笑起来。
“可是,他真的很不适合……。”
藤真有些着急,想去拉住已经被流川打开的车门,却被身边的女人拉住胳膊,“这种宴会可是难得可以请到流川阁下呢,藤真阁下不要这样扫大家的兴嘛!”
流川已经跨上了车。车厢里有淡淡的暖暖的香气萦绕着,左边的座位上坐着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右边是藤真和一个女人,流川猫着腰走到藤真旁边。
藤真没有动,用眼神示意流川下车。
流川抬脚踢了踢藤真。
藤真身边的女人看藤真没有动的意思主动向一边挪了挪,让出中间的位置给流川。
马车又动了起来,对面的三个人先是小声地窃窃私语了一阵又开始和藤真闲谈起来,那里的布料很好,哪位夫人和哪位贵族关系暧昧。
这么无聊的事……,流川揉了揉眼睛,决定顺从自己的生理需要:睡觉。
本来藤真还指望流川可以自己察觉到,现在看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只能放弃自己还想在学弟面前保留的最后一点尊严,“你回去!这个宴会不适合你去。”
“什么?”流川侧过头,终于察觉到藤真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浮着一种异样的红潮,“你怎么了?”
对面的一个女人笑起来,视线从流川的脸上游移到腰部,“流川阁下自己要求上车,竟然不知道要去哪?”
流川身边的女人探过身子,隔着流川伸手在藤真的脸颊上轻柔的摩挲着,“流川阁下不用担心藤真阁下,很快就要到了!”
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她们话里的意思,但是流川还是能看出这些女人眼神里的含义,那是很直白的欲望。
不管要去哪里,总之不是什么好地方,必须快点离开。流川揽住藤真的腰,一脚踹开车门,在女人的惊呼和尖叫声中夹着藤真跳出马车,另一只手顺势拔剑,斩断挂在车灯柱上的缰绳。
一起的几辆马车停下来,有些人下了车,朝这边跑过来。
“放开我……。”藤真低着头,他不敢看流川,他害怕那双透亮的眼睛现在正带着鄙夷盯着自己。
“跟我走,或者被我打晕带走。”流川把剑插回剑鞘,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用力身体竟然有些发烫,呼吸似乎也急促起来,总之感觉很怪。
24
仙道听着走廊里拖拉的脚步声疑惑的偏了偏头。三井、樱木还有越野,这些家伙以庆祝藤真顺利脱险为借口,把藤真缠的在这里留住了三天,直到昨天以三井和樱木为首的白食两人组才心满意足地离开。终于找回清净的仙道既不想有人打扰,也想不出这些家伙还能找得出什么理由继续来打扰他的清净。
脚步声渐近,然后虚掩的门被大力推开。
仙道眼睁睁看着流川半拖着藤真歪歪扭扭的进了房间,冲到软椅旁,把藤真塞进柔软的座椅,然后大步走向自己。
“好难受!”流川的声音沙哑,靠近了不难发现时常白皙到有些病态的脸上染了一层异样的殷红。
房间里很静,即使隔了段距离也能听到流川粗重的呼吸声。发烧了?仙道心里刚刚浮起的这个念头很快被流川眼睛中濡湿的水光否定,与其说是发烧似乎是动情更来的准确。
仙道皱着眉拉过流川的衣摆嗅了嗅,外衣上还留着一丝淡淡的甜腻香气,虽然已经很淡仙道还是勉强能分辨出其中的某些植物和香料。这种香料深得帝都那些美丽女爵的喜爱,总是被添加在催情的药剂里,以缓和药剂中那股浓郁的膻味。
该死!仙道几乎可以算是瞪了眼从被塞进椅子就一动不动的藤真,甚至都不用想也知道流川不管是在哪里闻到这种熏香,都和藤真是脱不了干系的。
“去拿那边柜子里的瓶子!那个绿色的珐琅瓶子!”仙道对流川说完这些自己去桌边倒了两杯水,接过流川拿过来的瓶子,拧开盖子滴了几滴雪割草和银莲花的混合物,又晃了晃杯子递给流川,“喝完去床上休息。”
藤真缩在软椅里,看了眼端着剩下的一杯水却迟迟不愿拿过来解救自己的仙道挣扎着站起身,“我们出去说。”
一口气喝完水的流川已经倒在床上,身体的燥热正在慢慢消退,因为不适暂时被驱赶走的睡意又跑了回来。也许他们两人要谈的事情很重要,流川有一瞬间这么想着,但下一瞬他还是决定睡觉,如果仙道觉得自己该知道,自然会说,如果仙道不想自己知道,那就不知道好了。
顺利的说服了自己的流川安心地打了个哈欠,卷起被子翻了个身,几息后就陷入了沉睡。
“你们去哪了?”仙道的口气并不好,一想到藤真竟然带着流川去参与那些女爵为了猎艳筹办的晚宴心里就别扭起来,自己费了那么大的精神,把藤真弄出来可不是想让他带着流川去充当那些女爵的情人寻欢作乐的。
“本来要去和泉女爵的宅邸。”藤真站在走廊的阴影里慢慢的啜着杯子里的液体,虽然一向觉得辩解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藤真还是想解释一下,“和流川是在路上遇到的,我并没想带他去。”
“你……”仙道沉默了许久才继续说,“你这种姿态是做给谁看?牧还是他的兄弟或者是陛下?”
“希望是全部。我啊还有很多要做的事,可不想就这样做他们兄弟争夺王位的牺牲品。”藤真在阴影里坐下,把杯子放在脚边。虽然这些天仙道并没和他就这次的事情作过任何交谈,但身处地牢时外界十多天的种种反应已经足够让他理清王室这些上位者之间的关系。或者说那封信也罢,传言也罢,都是得到陛下默许的,既然是这样自己反倒没有之前那么担心了。
“对牧很失望?”
“也算不上失望,其实这次去见他就是决心要结束掉这段感情的。我在他身边站的够久了,也该学着走自己的路了。现在这样也不错……,只是过程有些凄惨。”
仙道克制住自己想要回头去看藤真的行为。他不想参与两人感情上的事。
又是一阵沉默,仙道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来冲淡这种尴尬的沉默,于是抛出在心里盘旋了很久的一个疑问,“你有作过什么让陛下厌恶的事?或者隐瞒过什么事情吗?”
这是整件事里他始终猜不透的一点。就算为了保住三角要塞需要牺牲一个贵族也没必要牺牲掉藤真这样优秀的人,除非藤真作过什么让牧秀衡不能忍受的事。
“除了和牧的事情外应该没有了吧?”藤真枕着自己的膝盖思索了一会,不太确定的反问仙道,“隐瞒你可以施放禁咒以上等级的魔法算不算?”
“当然算!”仙道有些恍然,又有些感动,“你真是!白白浪费我的一番苦心。”
藤真哼了一声,“你果然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也不算全是故意的……,”仙道没有继续说下去,轻声的叹了口气摸摸自己的脸颊,“总觉得那一耳光白挨了,你打人手很重的。”
“你摸错地方了,可见打的还不够狠!”
两人忽然在黑暗中低声笑起来,也不知是谁先笑出声的,也不知是谁先停止的。
“我今晚是一时冲动,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藤真伸了个懒腰从地上站起来,“好困!我去睡了,继续睡前天的房间,可以吧?”
仙道点点头,目送着藤真沿着走廊走向曾经睡过的房间,看着他打开房门,消失在门后。
他们终于还是结束了。仙道带着一些伤感回到房里,淡淡的星光透过大开的窗户照进来在床上撒下一点点灰白,侧躺在床上的流川蜷在被子里,整个脑袋陷在软软的枕头里。
似乎是听到了椅轮的滚动声,蜷在被子里的流川翻了个身。
“醒了?”仙道试探地问那团阴影,“要不要喝些水。”
流川嗯了一声,闭着眼睛坐起身,虽然并没有全醒,却不妨碍他理解仙道的话。
仙道去桌边又兑了杯水端给流川。
流川眯着眼一口气喝完,顺手把杯子放在床边的矮柜上,“藤真学长呢?”
“去休息了。”
“哦。”流川伸出手半拖半抱的把仙道拉上床,然后自己朝旁边一滚让出地方给仙道,又抽了一截被子把仙道盖住,拉被子的手也就顺势留在了仙道的肩上,脑袋也跟着靠过来,“睡了。”
虽然从心里觉得流川做的事没什么大不了,但一贯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为行为准则的仙道第二天一早还是派人去了趟和泉女爵的宅邸,除了送上一枚漂亮的宝石胸针和特别调制的香粉还附着一份用流川名义写的相当堂皇的致歉信。
信当然不是流川写的,充其量是他抄了一遍,并且在抄写的时候还不忘翻几个白眼给致歉信的原作者,在一边憋笑的仙道。
于是第二天稍晚的时候,流川在贵族女子间的称呼已经从冷峻的流川男爵变成了纯情的流川男爵,并且更多的得到了贵族女子以及贵族女子父亲的青睐。
流川现在当然已经清楚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于其他人躲躲闪闪的眼神和不无取笑的闲谈他根本懒得去理,倒是在上城区多次遇到忽然失控的马车和因为丢了块手帕就来拜托守备官寻找失物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件更让他头疼。
关于流川的乌龙事件在上流社会流传了两天,并且呈现出某种会一直流传下去的征兆时陛下的一个决定解救了他。
牧崇衡终于决定在冬幕节结束之后送丰玉的骑士和他们公主的遗骸归国了,并且由牧绅一作为特使前去三角要塞,为没有照顾好金平殿下一事向丰玉致歉。
仙道当然知道那所谓的棺木里其实连金平步美的一根头发都没有,牧绅一这个特使说是去致歉,重点完全是以金平步美逃走这件事作为借口,想办法取消两国之前的协议。
当然上述这些都不是流川会在意的,现在他比较在意的是彩子和宫城的结婚礼物。虽然由陛下亲自确定在冬幕节最后一天举行并且还没确定最后人选的婚礼因为金平殿下的病逝不复存在了,但彩子的婚礼却适时地补上了这个空缺。
“送一幢上城区的房子?”这是流川仔细想过才郑重提出的。
他记得彩子喜欢养花,在家乡彩子朝着阳面的窗台上总是开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在流川的心里彩子揍人的扇子、爽朗的笑声和总是洋溢着春天气息的窗台是自己少年时代较少的温暖回忆之一。
而彩子现在租住的地方在下城区,房东是一个独居的老婆婆,小小的阁楼很安静,倒也说不上不好,只是除了正午基本就没有见到阳光的时候,这也是下城区大部分房屋的特点。
“不行。”仙道想都没想就断然否决了,房子这种意义特殊的物品是能随便送的吗……。
“为什么?”流川难得的契而不舍。
“因为宫城是男人。”仙道其实是有些怀疑流川能否正确领会他所说的意思。
流川也确实没辜负仙道的怀疑,黑亮的眼睛眨了又眨,里面还是那三个字:为什么?
仙道按按眉心,拉过流川的手,抱着怀疑的态度开始给流川解释男人的面子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东西。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