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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记忆
这一等，是从下午等到晚上的。
期间女孩儿又让男孩儿守着她的“宝贝们”，自己来回跑了几趟，不知从哪儿弄来些花纸、竹筒、火折子，还有吃食。
女孩儿蹲在地上开始捣鼓她那些宝贝，男孩儿就也在旁边蹲着，端着吃食给她喂一个，自己也塞一个，又看着她嚼完咽下等她的命令——
“唔唔……这个好吃！再来一个！”
“那个那个，对，黄色那个圆圆的！”
“瓜子！你给我剥一百个！我要一口气吃掉！”
“啊要喝水，你等会儿我去拿水……”
……
男孩儿从没有伺候过人，男孩儿今天做了好多从没有做过的事。偶尔也有伺候得不及时、不周到的时候，因为看女孩儿做的东西，看得呆了。
当女孩儿最后捣鼓下一堆碎屑粉末，就只得到了一小截裹着红纸的竹筒，已是近夜时候，荒草地吹起了凉风，他们也早已换了蹲的动作，拣了舒服的姿势坐在了地上。
“呼呼……你手冷吗？”一直没有仔细看过男孩儿的女孩儿，终于在她的红色秘密完成后注意到了男孩儿的手，在风中有些僵硬而发红了。
“这样吹吹就不冷了喔。”女孩儿放下竹筒，双手捧起男孩儿的手，放到自己嘴边。
“呼——呼——呼——”
不是不疼不痒，只是甘愿忍受。
男孩儿不记得温暖是什么样的感觉了，一直以来，他能感受到的温暖，都是折磨与受罪，可这一次，肌肤以外，在心房以内，好像多了一股暖流。
“好了！星星跟月亮都出来了喔！”女孩儿放开男孩儿的手，抬头看了看天，“我们来点起它！嗯得先给它取个名字……”女孩儿打开火折子，问还在看着自己红红的手被夜风吹淡颜色，感受心中那道暖流消失了的男孩儿：
“对哦，你叫什么名字？你还没有回答我！”
是不是只要互相交换了名字，无论在哪里，只要呼唤名字，彼此就不会消失了呢？男孩儿想。
“赤色羽翼，赤翼。你呢？”
“啊哈哈！赤翼！赤翼！红色的翅膀！”女孩儿突然高兴笑起，念了几遍男孩儿的名字又拍手鼓掌，“真是好名字！就叫它‘赤翼’！赤翼要飞到月亮上去喽！”
男孩儿明白，女孩儿这是把她手中的竹筒取名叫做赤翼了。
可那到底是什么呢？能飞到月亮上去？
火折子将要接近上面多出来的一条线的时候，女孩儿却蹲近几步，又跨出要跑开的步子，谨慎地回过头，让男孩儿蹲远一点、把耳朵捂起来、抬头看着天上。男孩儿虽然这时觉得火光在风中明明灭灭，似是有些危险——这四周围都是野草，但也不乏散乱枯死的干草，若是点着了如何是好？——可见他们所在是一片空地，隔开了四周围的，应是无虞，便也听话照做。
火折子触到那根线的时候很快就一路烧着往竹筒里去了。
而后砰地一声。
男孩儿还在抬头看着天上，天上没有出现红色的翅膀。
“呜——哇！呜呜呜啊——！”
女孩儿的哭声响彻了空茫的草场。
男孩儿心里着急，冲上去拉过坐在地上的女孩儿，只见她大哭不止，脸上身上都如被抹了黑灰，而女孩儿的头发更是似被烧过，垂发已无，团发已散，要问她哪里伤着，她只双手抹着眼泪哭得惊天动地——却是叫人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哪里都伤着！
十岁的男孩儿抱起七岁的女孩儿，那短短的一段路——从出草场到遇到寻找他们的人，将她交给她的父亲——男孩儿却觉得自己跑了好久。
原来那才是自己一辈子，跑得最快的时候。
……
“后来呢？”
“后来，她身上并无大碍，我便觉得，跑也值得。”
“再后来呢？”
“再后来，她留下与我的约定，随她父亲走了。”
“哦……那后来你们，没有再见过？”
“嗯。”
“那她哭是因为烟花……‘赤翼’失败了哦？”
“她说没有失败，只是太矮小，我那时望天中月，未曾看到，也算福薄。”
“哪有……你会福报多多的！那，你和她做了什么约定？我能知道么……”
“她说，要我守护她，用我这一世。”
呃……这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才七岁哎，先不说这话怎么想出来的，而且意思也不太对吧总感觉，像是占尽便宜的样子……
“殿下，赤翼有个不情之请。”赤翼讲完故事，开口问我。而我从故事中醒出来，像个还在晕机的时光偷窥者，被他一叫忙点头应着：“嗯你说你说！”
“可否借殿下怀抱一用。”
哎？这什么说法！瞬间让人想到什么偶像剧里借你肩膀一用随便哭啊之类的臭不要脸耍流氓——赤翼现在是要抱着我哭然后说好久不见我想死你了吗？——
走神归走神，我还是走上去，向他伸出手，省略了犹豫。
“冒犯了。”赤翼说。
我弯腰站着，他坐在椅上，我们拥抱，像是隔着银河。
……原来真的很冷啊。
赤翼。
突然好奇，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的。
在你身上，竟然有好多好奇了。
好，还是不好呢。
我还要想更多。
赤翼已经咳嗽着松开了我。
“赤翼唐突。”赤翼红起了脸。
我摇摇头，这样的隔空相抱根本不算什么。
“殿下请回吧。
“赤翼尊重，殿下的选择。”
“哦……哦哦，好！”
我是像逃跑一样跑出来的。
小女孩儿是我。
不，从赤翼跟我说这个故事起，他就知道，我们都知道，我不是“我”。
对不起啊，天澜国的公主，我偷了你的守护兽的心。
但你放心，我并没有偷到呢，我只是，欺骗了他一小会儿。
．
“赤翼，我要走了喔。”
神月。
男孩儿知道，女孩儿的名字叫这个，这还是他问小太监知道的。
她现在的脸跟初见时一样红彤彤的，可爱乖俏，精致完好，并没有因为“赤翼”而受到伤损，只是，那一头原本齐肩之发，变得短曲，再要长出长的来，不知要用多少时日。
“没关系啦，不用担心我的头发！”女孩儿顺着男孩儿的目光，抓抓脑袋，蛮不在乎道。
然后，她上前拥抱他，抱得紧紧的。
“跟我约定喔。
“你以后要来娶我。
“等我头发又长得长长的时候，比以前还要长！
“你要守护我才可以。
“因为我是那么地喜欢你。
“我喜欢红色呐。
“就像现在的你。
“我会再给你表演‘赤翼’喔！
“一定会让你看到的！”
女孩儿转身跑远，男孩儿终于跪地。
很暖。被她抱着的时候。
原来从前对别人可以拥有的温度，感到开心的羡慕，都不叫羡慕，现在开始的羡慕，会让人痛苦。
．
“殿下请回吧。
“赤翼尊重，殿下的选择。”
“哦……哦哦，好！”
长发女子逃走的背影，和短发女孩儿当年跑远的背影，何其相似。
少年缓缓伸出手，搭上自己的脉搏。
你不是，但我愿你是。
你不是，你让我感到了热。
你不是，我也喜欢你，那种感觉是一样的。
我会守护你，用我这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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