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骨

作者:辣辣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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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诡异


      马车里,穆兰川正襟危坐在侧面,起身又让了一步,好让玉戈能坐到里头最软和的地方。
      忽然间,车外传来“啪”地一声脆响,整驾马车一抖,抽筋似的往前耸动一截。

      穆兰川脚跟没站稳,跌跌撞撞往前倾了两步,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撞破马车翻滚出去。
      玉戈双臂一展,拦腰向穆兰川扑了过来。
      两人撞了个满怀,穆兰川避之不及,抱住玉戈向旁边一歪,两个人便乱糟糟地裹进了马车里狭小的床榻上。

      玉戈被反身压在下面,穆兰川用胳膊肘撑着自己,头发凌乱地扫下来,在玉戈脸上投下一片柔柔的阴影。
      他们靠的很近,鼻尖快要碰到,仿佛只是这样都能隔空感觉到彼此的温度。

      穆兰川憋紧了呼吸,好像不经意一个吐纳,都会让自己心底的最胆怯暴露无遗。
      玉戈双臂小心翼翼环住穆兰川的腰身,眼睛直勾勾地望向他,长长的睫毛煽情地颤动了几下,突然向上探起了身。
      长发从肩上纷纷滑下,露出雪白的脖子,微微一偏,柔软的唇贴上了他又开始发红发烫的脸颊。

      时间好像静止在这一瞬,凝固成空气里不安躁动的气息。
      像是有一万只鼓在脑海里狂擂,响彻天地的凌乱声音直轰得整个人发麻。
      穆兰川蜷了蜷自己的手指头,指甲用力扣在手掌心里,反复努力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能愣着、呆住、傻掉。

      玉戈重新缓缓躺下,动作轻盈,挠得穆兰川直觉得痒痒。
      她在衣袖里摸索了一下,捏着手里的东西得意地扬了扬,一把木梳,“师父你头发乱了。”

      穆兰川眉毛一挑,正欲发作的脸色一下子柔和下来。
      他认得这把木梳的,是几年前他送给她的。

      那时候玉戈一直被段天涯软禁在湖心苑,身边只有钟婆婆一人,而穆兰川偶尔还会因为一些任务离开无日崖。
      段天涯脾气不好,作起怪来,常连玉戈的衣食都给她克扣下来。
      一把木梳子用了几年,木齿掉得比钟婆婆的牙齿还厉害,玉戈却还藏着掖着不敢让钟婆婆给她换。

      那次离开无日崖执行完任务,他胡乱在街上逛着,也不知脑子里哪一块在作祟,结果鬼使神差逛进店铺里买了把木梳。
      等回了无日崖,玉戈一如既往又嚷嚷着让他讲山下的事。
      他不爱说话,往常都是能躲就躲,正准备岔开话题,犹豫一下,还是拿出木梳向玉戈递了过去。

      “拿着,”站起身,头也不敢回过来,编了个牵强的理由,端着架子拿腔拿调地说着,“我就是不喜欢看别人头发太乱。”

      犹记得玉戈当时欢天喜地的模样,摩挲着梳子笑眯眯地看向他,似乎在说他所赠与的何止是这一把梳子。
      他知道她宝贝这把梳子,但也只当她是姑娘家稀罕这些个小玩意儿,而穆兰川也未曾想到的是,玉戈到如今还会把梳子带在身边……

      穆兰川眼神一动,情不自禁抬起一条胳膊,修长的手指正要触上玉戈的脸庞,迟疑一下,只是向上一抬,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阁主,你们没事吧!”谢贞贞惶恐的声音从背后突兀地冒出来。
      穆兰川脊背一僵,空气里仿佛有“啪”地一声,像是一个轻飘飘的气泡被一根可恶的手指猛地戳破。

      谢贞贞打起帘子,把马车里的情形看透透彻彻,“唰”地把帘子一抛,仿佛这布帘像是什么烫手山芋,声音又更添了十二分仓皇,“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穆兰川针扎般缩回手,几乎是弹跳起来落座回自己的位子上,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自己的衣摆,像是根本未曾知觉过那梳子的来历,若无其事地向玉戈摆了摆手,“不用。”
      玉戈收回木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难道他,真的都忘了吗?

      **

      云越边界多为沙漠,摘星楼的人消息说,炎珏就躲在这沙漠中。

      这里距离补天阁其实并不算有多远,四个人一行也还算顺畅,不过三日,便到了交界处的一个小镇。
      这小镇是依着沙漠边界的绿洲所建,周围甚是荒凉,这个镇里却也显得生机勃勃,若是要入沙漠,便必须要在这村里多备些补给。

      为了避免引人瞩目,他们四人已经完全做商人打扮,连阿萧也把终日不肯离开的面具摘了下来。
      贞贞驾着马车慢慢悠悠地往村子里赶,一边拿余光打量着身边死气沉沉坐着的阿萧。

      三日时间虽不算长,但贞贞也明显感觉到阿萧愈发沉闷的状态。
      因为无聊,前几日驾车的时候,他总喜欢哼哼小曲,阿萧也像只刺猬似的不耐烦地打断他,嘴里吐出几句话,恶狠狠地扎他几番叫他安静一些。

      可自打今日启程越来越靠近这个小镇,阿萧就再也不开口呵斥他一句话了,甚至连他主动与她讲话,也要说上个三四遍才的得到回应。

      贞贞也真是被憋得快挠破了脑袋,千万种话头埋在心底,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口无奈叹气。
      现在充满阿萧眼神里的,分明不再是对他烦躁,而是如同死水一般的呆滞游离。

      “你这样很危险的。”
      贞贞终于忍不住苦口婆心劝道,“你不是卯明飞手下的人吗?搞得我都有点同情他了,怎么能培养出你这么心不在焉的手下?杀手就该有杀手的样子,不要求你像我一样聪明能干,但起码你也别随便发呆啊,很容易被人下黑手的。”

      话语如同石沉大海,又是半晌的尴尬沉默。
      阿萧却恍恍惚惚抬起了头,自嘲地一扯嘴角,喃喃自语般,“我算是,他的手下吗?”

      谢贞贞放弃般摇了摇头,“驾”地对着马匹吆喝了一声,唉,这个人脑子坏掉了吧……

      马车驶进小镇,街道两旁的房屋很密集。
      商铺却都只是打开了两三块门板,里头阴森森的,也不知是不是在做生意。
      街上的人也很少,唯有些高高大大的男子拎着些生活必须的物件来来往往,一个个眉头一皱,眼睛瞪出几分凶神恶煞的模样。

      街上静得可怕,耳边只有马蹄哒哒,马车嘎吱嘎吱滚动的声音,诡异地连贞贞也不禁屏住呼吸。
      又一阵风刮过,黄沙一卷,更显得有几分寂寥。

      绕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一家落脚的客栈,客栈的木门也不例外地关着,只剩下门口的破旧灯笼在黄沙里打转儿。
      谢贞贞两步跨上前,手掌刚一拍上木门,门板便尖锐得“嘎吱”一声响敞了开。

      门里没有点灯,也同样昏暗着,大堂中一个人都没有,许是门窗关闭的时间太久了,连空气也变得浑浊,空荡荡倒叫人徒生踌躇。
      穆兰川对着贞贞点了点头,示意他往里走。

      贞贞把手放在能随时发出暗器的地方,一只脚小心翼翼迈进去,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踏入会吃人的陷阱。
      半瞪着眼睛把视线往幽暗的环境里放,连鼻子也不放过,细细嗅着空气中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脑子里像拉开了一张饱和的弓箭,只等箭放弦上,便一击毙命。
      除了这里委实萧条得不同寻常,也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这样想着,贞贞一边慢慢转身向另一头看去。

      “哇!”一声惊叫脱出口,谢贞贞吓得整个人一抖,提腰抬脚一个飞腿就要弹出去。
      穆兰川眼疾手快,踱步上前,抬手将他挡了回去。

      一个阿婆颤抖着手,举着一盏烛台站在门后,昏黄跃动着的光明明暗暗地打在她刻满皱纹的脸上,映出爬满额角的老年斑,眼角无精打采地下垂,更让人觉得消颓阴森。
      许是被贞贞刚才那一番举动吓得不轻,她嘴唇一颤,瑟瑟缩缩地询问,“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方才在下的手下多有得罪,还望阿婆莫怪,”穆兰川作了一揖,彬彬有礼,俨然一副富甲商人的模样,“望在这里住宿一宿。”
      “那快进来吧,”阿婆让路,对着他们招招手,“这些日子外面危险哩,客官要几间房?”

      “两间。”
      “那我先带你们上去放行李,”阿婆颤颤巍巍地往里走,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这些日子外头不安生,店里的伙计都吓跑了,剩我一个老婆子,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各位客官担待担待。”

      “外头怎么了?”贞贞装作不经意地问着,这些事情还是要打探清楚比较好。
      “有人说有狼跑到镇子上来杀人,你看吓得多少人都不敢出门了,这客栈也是快做不下去的了。”
      阿婆愁云惨淡地说着,已经把他们引到了客房,正准备退出去,又支回脑袋,“阿婆老了,做的菜恐怕不合客官口味,楼下厨房有材料,客官自便吧。”

      一番折腾,饭吃完的时候天也已经黑了,阿萧吃得很少,尖着筷子夹了几口白饭便回房休息。
      谢贞贞一脸苦相地追过去,只等夜再深点,客栈阿婆睡熟一些的时候,再回来和玉戈换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没有了谢贞贞的聒噪,两人都沉在自己的思绪里。
      玉戈收拾着碗筷,安静得风轻云淡。
      她的逻辑很简单,有师父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穆兰川坐在一旁,却显示出于往日不同的焦虑。

      “玉戈,你知道我们这次为什么会来这里。”
      为了饮血珠。

      “你也明白来这一趟的结果会是什么。”
      无功而返。

      “我不知道卯明飞对饮血珠究竟知道多少,但他最后一定会不择手段。”
      穆兰川站起身,一步步逼近玉戈,“或许你还是应该离我远一点,如果聪明你一开始就不应该回来。现在就趁此机会离开补天阁,隐姓埋名生活下去,也不算是一个太差的结果。”

      情势在急剧变化。
      当初他以为只要把玉戈与饮血珠的关联隐瞒住,让她留在自己身边也不算是什么危险,可如今,卯明飞已经纠缠到自己身边,再这么下去,难免有一天卯明飞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这几日行程,越走他越觉得忐忑不安。
      那日看见玉戈假装大肚子的滑稽模样,其实他是差一点就笑出来的,这个傻丫头。
      他也想亲昵地揉揉她的脑袋,告诉她,就算她什么都不伪装打扮,他也会倾尽所有去保护她的。

      但是他明白,这样是不可以的。
      在心里反复阻断逐渐软化的情绪,玉戈的一切美好都不应该是属于他的,当她越靠近自己的时候,两个人都会更加危险。
      这却是玉戈所不能接受的道理。
      但是没关系,他可以咬牙推开她,反正自己所背负的东西已经足够沉重,也不在乎再失去什么了。

      玉戈手上的动作一顿,“师父,你当初答应卯明飞那三件事,是不是和我有关?”
      “我只是想替我弟弟报仇罢了,”穆兰川脸上抹过一瞬狠厉之色,有几分威胁的意味,“当初顺手救了你,可如今我身中蛊毒,自保不能,如何对策又是另一番打算了。”
      “没关系的,我可以保护你。”玉戈抿着嘴唇牵强一笑,又继续低头收拾桌上的碗筷。

      “也许我真的会把你交出去呢?”
      “那也没关系的。”
      四两拨千斤,仿佛自己在说的不过是明天会下雨还是天晴。

      穆兰川暗自叹了口气,苦涩里又泛上来捉摸不透的甜蜜,有点着急的生气,却又有点说不出口的开心。
      刚一抬眸,忽然,窗户上飞快闪过一片黑影,“去隔壁找他们,保护好自己。”

      怕是什么危险的埋伏,穆兰川丢下话语,起身追了出去。
      刚一推门,就看见隔壁的贞贞也冲了出来。

      “阁主,你也看见了?”贞贞锁着眉头看过来。
      刚才那身影闪得飞快,他旋即追出来,竟然已经不见了踪影,论轻功,贞贞算得上江湖上数一数二,不可能轻易被那个黑影溜掉的。

      “啪”,楼下的木门一声轻响。
      二人同时看过去,头一点,默契地飞身跃下去,追。

      那人影很奇怪。
      像是鬼魅一般,总是在他们追出一段距离以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又在二人想要停下脚步的时候突然出现,绕过墙角,穿进一条条幽深的巷子里。

      他跃起轻功的姿势也很诡异。
      宛如一条无骨的蛇,直立地奔跑,然后突然趴在地上,摇曳着身子在街角穿行。

      夜色很浓,镇子里比白天的时候更安静了,像是沉没在一汪死水中,让人的恐惧泡得发胀发白。
      彻骨的寒意,仿佛要把人的勇气吞噬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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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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