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朝欢

作者:晏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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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次争执


      说是要考虑几天,结果第二日叶庄就来了,一个人。

      许是叶老爹特意嘱咐,叶庄今天换了件没有补丁的衣服,干干净净得连灰尘都没有,头发也扎得规整,好好整顿下来倒也算俊朗。

      他在店门口踌躇了很久才进来,直到小二出马要赶他走,才勾着脑袋进来。恰好沈眉宜要领着元宝出去玩,这一下就遇上了,沈眉宜赶紧打发走小二把他领到泽止房里。

      云游大夫好歹也是个大夫,听到门外动静,泽止并指往昆仑镜上一点,上古神器就变成一个不起眼的药箱。幸好它不能像羲明漱玉那般化形,否则只怕不会轻易配合。

      都说医者仁心,在房门被推开那一刻,泽止扬起淡淡笑容,显得分外仁慈:“叶公子请坐。”

      叶庄显然十分局促,碰歪了好几次凳子才坐下。

      “我、我叫叶庄,不叫叶公子,我不是傻子。”

      他这样说着,因为紧张而结巴,毫无说服力。明明是个八尺男儿,一直驼着背,难免显得畏畏缩缩。

      沈眉宜看着他,一如看到过去那个自己,只不过她是潜心堆砌的表象,叶庄却是实打实的怯懦。是以看到他卷起袖子,露出那斑驳交错的新旧伤痕,心底不由感慨万千,走到泽止身旁道:“公子,不如先治治他身上的伤吧?”

      泽止不应话,反是盯着叶庄的反应。

      就见叶庄刹眼底神采黯然下来,把袖子往下拉了拉,指着自己:“我。”又甩了甩袖子,苦恼道:“没、没有。”

      “这你不用担心,行医本就是为救世济人,我们不图钱财名誉,权当是积个善行。”沈眉宜捅了捅泽止。

      这样蹩脚的借口,也只有叶庄会信了。

      对着他眼中难掩的期许,感受到背部有东西轻轻敲打,泽止微微叹气,倘若一路都照这样下去,只怕他当真能积满功德修得大道,就是不知那西天佛祖敢不敢收他了。

      扫了一眼那些伤疤,泽止拿过药箱作势翻找,施法变出一瓷瓶递给他,念及着他目前情况,还特意贴了张纸条,上书:“祖上秘制,每日一道,切记不可拿给外人。”

      叶庄捧着双手接过来,放到鼻子前嗅了嗅香气,当得了个宝贝似的笑得尤为开心,站起身来道完谢就想走人,弄得沈眉宜哭笑不得赶忙把他拦了下来,泽止叩了叩桌子没说话,三分笑意入眼底。

      看着两人笑脸,叶庄也跟着呵呵傻笑。他分辨不清脸色变化,只能通过笑和不笑来附和别人,这还是他爹教训了千百遍后养成的习惯。

      想到此,沈眉宜没了笑容,心酸得很。

      叶庄弄不清楚她为什么不笑了,于是摸了摸后脑勺也不笑了,任由自己被她拉着坐回原位,手搭在脉枕上由得泽止替他把脉。

      在那一刻,面朝泽止的箱面突然化作一方明镜,里面闪耀着盘踞着一条金龙,周身被黑气环绕束缚,鳞片色泽暗沉,看上去已是濒死状态。

      沈眉宜正努力让时不时左瞧瞧右看看的叶庄维持不动,无意间对上泽止微显凝重的神色,下意识收紧了扣在叶庄肩上的手。不曾想叶庄却“哎哟”一声,猛地抽回手,捂着肩膀逃到一边角落,顺带踢翻了椅子,碰歪了桌子,差一点把药箱也给撞到地上去。

      他抱着头蹲下来,身体瑟瑟发抖,连声音都充斥着浓浓恐惧:“我错了,别打我,我不是傻子,别打我……”

      举止古怪,却十分熟练,可想而知他过去遭受了些什么。

      “叶庄乖,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乖,别怕。”

      努力放柔声音,沈眉宜轻手轻脚想要靠过去,没想到才将将走了三步,叶庄却似发了狂,毫无征兆地一拳挥过来,恰恰擦过她脸上面具。

      沈眉宜被他嘴里痛苦的嚎叫吓得踉跄后退,几乎是同时,身后突然斜窜出一道劲风,眼前白衣晃过,但见泽止指尖一动,陷入狂躁的叶庄旋即像脱力了般,白眼一翻昏死过去。

      一连串忽如其来的变化,令沈眉宜有些后怕,从泽止身后走上前去扶起叶庄,确认他只是昏睡过去后,才松了口气。

      泽止看了一眼,背过身去,就着元宝先前送进来的水洗手。

      见他仔仔细细清理着双手,连指缝都来来回回洗上三次才肯罢休,像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更为疑惑:“你近来怎么这么爱洗手?”

      拿着崭新手帕的手忽地一顿,泽止偏过头来,浅浅一笑:“兴许是上瘾了。”

      虽然他手上烧伤来得极为诡异,但沈眉宜识趣的没去追问,而今听他这理由,恐怕也是敷衍,就更不想接话,只是心底暗暗记下这点反常。

      “他前世种下因,今生就注定要收了这份果,待会儿你让元宝送他回去吧。”

      泽止晾干了手,一挥袖将昆仑镜收回,随手从一旁叠放整齐的经书中拿起一本,坐在桌前细细翻看,压根儿没打算继续管下去。

      沈眉宜挪不动叶庄,听了这话干脆把人一撂,冲上来一把夺走经书,不由怒从心中生:“是不是只要与神器无关的事,你都不会插手?”

      泽止没说话,伸手想拿回经书,沈眉宜反手就扔到角落里,眼睛红红得瞪着他,双手握得骨节都发白了:“你是神仙啊!神仙不是都会救人脱离苦海的吗?”

      “我答应你尽力而为,就一定会做到。但累世积怨,就算是神仙,找不出源头也只能束手无策,先送他回去未必不是好事。”泽止看也不看她,也没像往常一样前来安慰,反而沉下嗓音:“另外,纠正一点,你说的是佛祖不是神仙,神仙从来不懂什么叫做慈悲为怀。”

      这还是头一回见他对自己说话都这样冷漠,尤其是在提到神仙的时候。看惯了他对自己温柔宠爱的模样,现在突然变得陌生的泽止,让沈眉宜本能的想后退,但想想之前是她冲撞在先,就忍住了还要继续退下去的脚步。

      恰逢此时,叩门声响起。

      “进来。”

      元宝推开门,顿时就察觉到屋内气氛压抑,余光瞥了眼双眼泛红的沈眉宜,为免受到牵连,默然端了那盆水就要离开,泽止却叫住他:“你去,把他送到镇西叶家。”

      他?

      在房里扫视一遍,元宝才发现角落里还躺着个男人,先前他与小二哥聊天时,隐约间似乎是看到这么个模样的男人上了二楼。

      注视着元宝拍醒那人并把他扶出门后,沈眉宜刚想接近泽止,他却有意无意在翻书时微侧了下身,犹豫了一会儿,抬起的脚慢慢落回原地。

      “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良久,没能得到回应,沈眉宜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门开合声响起,屋里又安静如初。

      白衣男人随手搁下佛经,如若有佛庙内的高僧在此,也难看懂那通篇文字,原因无二——从一开始,就拿反了。

      窗户自行推开了,有凉风拂过,带走此前微妙的气氛。

      因为叶庄之事同泽止闹得不愉快后,一连几天,沈眉宜都太敢和他同桌,大概是那天委实被他镇住了。元宝乖巧,常常在闲来无事时,端出小大人样安慰她,但多数时候,都是说着说着变成他一个劲儿夸泽止这好那好,而她还不得不在一边听着。几次下来,心底更不好受了。

      羲明和漱玉自从变回原身后,就鲜少露面。本来她还想找他们说说话,可每每看到漱玉一手一根糖葫芦,羲明在旁边时时刻刻盯着防止他噎着时,她都不忍心去插足这一幅兄友弟恭的画面。

      这样忐忑沮丧的样子,终归还是泽止先看不下去了。

      这天,五个人同桌吃饭。

      桌上点的都是她喜欢的菜色,沈眉宜看了眼沉默地吃着饭的泽止,没说话,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菜到那人碗里,没有错过他刹那间柔和下来的眼神。

      两人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和好了,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不过这样的戏码放在泽止身上,也确实是有些不太相称,但他既然已原谅自己,自己本身有错在先,若再对和好形式挑三拣四,未免太过不识抬举。

      沈眉宜想了想,又给他夹了一筷子。

      “他俩这是怎么了?”漱玉咬着筷子,碰了碰身边的羲明,同后者窃窃私语起来。

      羲明默默给他碗里塞菜。

      倒是元宝憋不住,在桌下拽了拽漱玉衣角,后者会意向他挪了挪,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公子那天在房里把姐姐惹哭了,姐姐在跟他置气呢。”

      沈眉宜拿着筷子的手一抖,斜睨了他俩一眼。

      两人乖乖坐好,各自端着碗扒饭,做得跟啥也没发生一样,可不消一会儿,又不知不觉靠近。

      这回是漱玉发话,特别严厉特别正经:“小娃娃别乱说话,总是瞎用词会让人误会的。”偷偷看了眼沈眉宜与泽止,见二人都没看过来,于是也压低声音略略激动道:“不过他俩到底在房里做了什么啊?你看到没?”

      沈眉宜登时脸热得都能蒸包子了,正要丢筷子走人,却见泽止云淡风轻叫了羲明一声。

      两两相望,却不发一言,过了片刻,羲明骤然黑了脸,提起漱玉后领就要拖人走。可怜后者碗筷都来不及放,饭菜还洒到了衣服上,平白糟蹋了一件华贵的料子。

      在他俩走远后,沈眉宜思忖着,坐到泽止身边:“你同他怎么了,他居然这么大火气。”

      泽止漫不经心:“只是告诉他,他弟弟与意中人互换身体,踏踏实实越了羲明雷池罢了。”

      沈眉宜浑身一抖,颇有点同情地看向还在挣扎的漱玉,心说这苦命娃子,看架势,恐怕今日真要在他哥手上去一层皮了。不过羲明的雷池,怎么总有种奇妙的古怪?

      元宝极有眼色,知道大事不妙,就想趁两人没有说道自己之前抽身而退,谁想小屁股都挪到长椅尽头了,泽止忽然看向他:“房里那叠佛经最顶上那本,三遍。”

      哗啦一声巨响。

      小娃娃成功白着脸坐到了地上,水灵灵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憋着嘴,愣是心不甘情不愿道:“是,公子。”连半点挣扎都不敢。

      ……不得不说,泽止或许才最不可小看。

      饭后,沈眉宜单独随他进了屋,才知道他的确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眼下昆仑镜正悬在空中,镜子里是一片茂密竹林,里头蹲着个衣着简陋的男人,手里拿着根萝卜,正在给一只雪白绒毛的兔子喂食,神情是说不出来的温柔。

      泽止托着腮坐到边上看她:“有什么看法?”

      沈眉宜摸了摸下巴:“我以为兔子都是怕生的,原来还有例外。”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我也以为你向来都很聪明,原来还有例外。”

      她正色:“人说会累是因为活得太清醒,有时候糊涂点也好,轻松。”又想了想,接着说:“糊涂也是门大智慧,万万不可小看。”

      泽止失笑:“我竟不知你还有这等慧根,可惜现在还要不到你施展大智慧。叶庄回去后一受委屈就跑来这儿,这只兔子也不出半盏功夫就出现在此处,一旦叶庄离开,却再没出现过。”

      “你的意思是,这只兔子就是那红眼神仙?”沈眉宜觉得,她此刻表情定然是有些高深莫测。

      就听他果然道:“猜测罢了。”

      要说这兔子红眼是天生,又是只白毛的,倘若是修成了精怪,倒是和传言里那红眸白裳的神仙基本吻合。

      “累世积怨源头莫非就是指这个?”她指着那只兔子问道。

      “是不是暂且不知,不过为今之计,只能从此处下手。这些天晚上你就跟着我,别睡了。”泽止缓缓起身。

      沈眉宜大惊失色,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一脸威武不屈。

      他前进一步:“不愿意?”

      她干笑着退了一步:“这……与礼数不合。”

      他似笑非笑,再度欺近:“真的?”

      她镇定且坚毅地继续后退:“真的。”

      泽止连连几步上前,硬是把她逼到角落里,笑得更深:“不再考虑一下?”

      抹了抹头上冷汗,沈眉宜在黑影笼罩之下,眼神飘渺起来。

      她所在的地方非常不利于逃脱,身边唯一触手可及的是架上当作摆设的花瓶,正纠结着要是有神助她一击正中,泽止会不会就此倒下。又想到他左右也是个神仙,怕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察觉。但若不阻止他,自己想必也离完蛋差不多了。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奋起反抗,头上黑影突然间散去,连带着声音也跟着远了:“本想带你一同趁夜去探个究竟,你不愿意我就不勉强了。”

      “……”元宝,姐姐再也不怪你乱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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