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东西(上)

　　9月初, 嘉铭就开始准备四川之行.礼物倒是其次,要说的话, 需特别斟酌.这可是头一回正式的登门拜访,关系到未来幸福的大事, 他感觉比面试还紧张. 从母亲那里也收集了不少关于这个病的治疗和术后恢复的资料, 准备一并奉上. 力求获得苏家人的首肯.但是他并没有告诉妈妈自己国庆节要去苏家, 怕她罗嗦.
　　没想到9月底的时候横生枝节,小于的英国客户来到北京, 说要去温州采购皮货.可于连定了国庆节结婚. 他已经爱情长跑了7年,好不容易修成正果, 年初在4环外还贷款买了新房. 就等着新媳妇上门了. 客户是不能得罪的, 且不说还能拉到不错的代理出口订单. 只有嘉铭代跑一趟了, 尽管心里是不情愿, 不过表现出来还是很爽快的接受任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也口不对心了.
　　温州逛了一圈之后, 英国老头兴致很高,要继续前往广东虎门和惠州,反正是从香港返英. 没办法嘉铭只好请示了老路之后, 继续全陪. 终于在国庆前2天与老头在深圳挥手告别. 累得不行,好人真是不能当的. 正想打电话给苏茜, 告诉她自己不如直接从广州去四川, 她从北京走, 在成都会面.
　　手机响了, 他一阵激动, 以为是心有灵犀,可来电的人是路经理. 他让嘉铭马上到蛇口海关跑一趟, 说是日韩部代理出口的一批服装被扣了, 因为出口配额和出口运输单据有出入. 具体怎么解释, 让他接收日韩部闽经理的传真.
　　“ 老路头, 这是2部的事, 怎么要我们插手, 我一点也不知道内情, 到了海关, 万一说错了怎么办?”
　　“小翁,怎么说你不用担心, 老闽会给你交待. 何况现在你人就在深圳,再方便不过. 我也不好推迟. 毕竟也是公司的事. 你就出力跑一趟吧.老闽求了我半天, 他们科里实在抽不出人手. 两个还在出差, 一个孩子病了, 总要一个留守办公室吧. 宋总那边也请示过了,你就帮帮忙.马上就放假了,希望能在节前把事情说清楚,立刻放行不可能,节后马上处理也行, 不然光滞港费用就得一大笔.当然你也不用害怕, 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问题, 老闽教你怎么说, 你就怎么说, 有什么处罚也和你无关…”
　　老路象说快书似的把电话讲完了. 嘉铭气愤的把手机甩在地上, 狠狠的踢了几脚路边的冬青绿化带,碎叶乱飞. “ 你老母!” 他心里那个气, 忍不住骂出来. 什么麻烦事情都想找他,好像他是全公司打杂似的.他们平时不是都对他有意见么? 怎么出了事就想起他来了? 老路也太好说话了,这么快就答应了. 真是”人善被人欺, 马善被人骑” ,2部还搬出宋歌来压他. 什么叫抽不出人手, 不过是快放假了, 大家都有自己的过节大计. 谁也不愿这个时候揽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摆明节后还要来听处罚结果.
　　气归气, 手机还得用.无论海关的事怎么发展, 要通知苏茜别等他了,自己先回家吧. 他把手机拣起来, 吹了吹上面的尘土, 还好,没摔坏.
　　当他心急如焚的拨通苏茜的电话时, 她居然已经在成都了. 她说父亲节前手术, 所以科里网开一面, 让她提前回来了. 因为嘉铭正在出差中, 她怕打搅他, 所以一直没说.既然嘉铭这边还有海关的麻烦事, 国庆就不要过去了, 就几天的时间, 广州成都来回飞, 费用太高, 坐火车,时间上不划算.
　　“嘉铭, 你就别过来了, 我爸明天早上手术, 一切都安排好了. 没问题的. 你安心办你的事吧. 国庆正好回广州歇一歇, 节后不是还要去深圳么?” 她的声音听起来关切里透着轻松.
　　“ 可是阿茜,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 要跟你父母说我们的事?”
　　“ 这个等我爸做完手术, 我找个时间再说, 好么? 你这次就别跑了.反正今后还有很多机会. 把海关的事处理好, 回家好好休息几天. 替我向你爸妈问好!”
　　“ 那好吧, 祝你爸手术顺利,早日康复.” 他泄气的合上了手机.
　　辛辛苦苦准备了多时的想要讨好未来岳父母的招数, 现在全无用武之地. 曾经憧憬了好长一段时间美梦就这样落空了,尽管以后还有机会,将来是个未知数. 嘉铭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如果那个英国老头不来, 如果小于不是国庆结婚, 如果杨希还在…自己都不会揽上这么个倒霉的差事. 事已至此, 再多如果也无济于事. 他有点悲哀,其实利用国庆假期去一趟,完全来得及. 苏茜却力劝他不要去, 想是怕他辛苦吧. 可是他是多么希望她叫他一定去一趟, 即使是只呆2,3天, 把他们的事一说, 再辛苦,也是心甘情愿的. 也许, 她觉得在这个忙乱的当口, 时机不对吧. 他想. 唉, 一时不顺, 事事不顺, 简直背运到家.
　　回到宾馆, 把传真材料熟读了一遍,挥手招来一辆出租,嘉铭垂头丧气的走进了蛇口海关.
　　苏茜不让嘉铭来成都, 一方面确实为他着想, 旅途奔波, 就几天的时间来回飞, 劳累花钱很不值. 另外是文浩也在这里. 其实没什么, 她就是觉得不妥. 他们过节前几天就来了, 以出差的名义. 不知道文浩是怎样说服吴大姐的, 他又为什么这样做? 来了之后, 苏茜只工作了一天, 文浩就让她到医院守着了,业务上的事情他一个人负责. 这几天一直没露面.
　　父亲的手术很顺利, 苏茜和母亲总算松了口气. 太累了, 她坐着,趴在父亲的病床边, 不知不觉睡着了.
　　“小茜, 小茜, 快醒醒” 妈妈来送饭, 推醒她.
　　“ 妈, 你来了?” 苏茜揉了揉眼睛.
　　“ 快, 去送送你们文经理,外面在下雨呢,把伞给他” 苏母把伞塞给苏茜.
　　“ 文经理? 他什么时候来的?” 苏茜一脸惊讶, 完全不知道.
　　“ 来了一会了, 见你睡着, 没有让我叫醒你. 刚走,估计在等电梯呢.你现在马上去, 还来得及. 好好谢谢人家, 这些东西还是他刚才送来的.”
　　“ 奥, 我马上去” 苏茜跑到电梯前, 上面的数字显示已经往下走了. 她连忙从楼梯跑下去. 从住院部到马路边的门诊大楼还有一段距离, 中间还有一个花园.不论如何, 她一定要追上他.
　　终于, 在花园回廊的葡萄架下, 看见了文浩的背影.
　　“文经理, 请等一等” 她向他跑过去.
　　文浩怔了一下, 才缓慢的回头. 透过灰蒙蒙的雨雾和薄薄的镜片, 他投过来的目光深似大海却波澜不惊. 苏茜心里没由来的一阵酸楚.
　　“ 下雨了, 给你伞.”
　　“ 不用了, 雨也不是很大, 这么热的天, 淋淋正好降温. 跑几步就到大门口了, 打车回宾馆, 然后去机场也用不着伞. 你快回去吧, 过节这几天好好休息休息, 我问过医生了, 他说你爸爸的手术很成功, 很快会康复的. 我先走了.” 说着要转身.
　　“ 文浩!” 她冲口而去, 然后深深的向他鞠了一躬. 感谢的话说得太多, 就显得苍白无力了, 每次他总是抬出领导的责任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她想向他表达自己的感激, 只是对他一个人的. 再抬起头的时候, 泪珠不知不觉滑落脸庞.他的眼神除了惊异之外,还有怜惜.可是脸上却没有表情.
　　“小苏, 这是怎么了, 给我行这么大的礼, 我可受不起. 这也是全体财会部的一点心意, 我一个人哪敢邀功.” 他轻松的笑着说.
　　他一定会这样说的, 苏茜觉得特别的委屈, 可是说不出话来, 眼泪无声的汹涌着.
　　文浩走近了一步, 伸手替她拭泪. 修长的手指, 在她的眼前微微的颤抖.可是越拭越多,他放弃了, 转而轻轻将她拢在怀里, 拍拍她的背.
　　“ 你看看你, 象个小孩子.别哭了, 你爸爸已经没事了, 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我该走了,不然就要误机了. 国庆节后, 你可要准时回来上班喔, 还要面带笑容. 我们在北京等你, 一切和原来一样.” 说完, 掉头跑进了雨里.
　　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柔,略带颤音. 在这阴雨绵绵的午后, 就象又见初夏慵懒阳光般温暖闲适. 苏茜静静的站在花架下面,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心里面空落落的,只有他的最后一句话:一切和原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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