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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流年不利又遭擒
在绝谷中养伤这三日,楚风异已慢慢习惯,在日出之时站在湖边小屋旁,看刚探出云端的太阳,把满山整谷的花都染成金黄,在正午时分帮东方先生把采来的药草一起搬到屋前的小院里晒一晒,一整个白日就跟东方先生喝喝茶,下下棋,晚上便由东方先生为自己施针过脉,调理生息,日子便就在这与世隔绝的幽谷里悠然过去。
有时候,楚风异坐在小院的篱笆也会想想,这里据说是明教定下的禁地,却为何除了围着峡谷的瘴气,不仅没有半点危险,反而如人间仙境一般,按道理来说,无论哪门哪派,这禁地都是为了收藏什么珍贵宝物而设立的,可这明教在苗疆设的禁地里,除了一个不知身份,温文尔雅的东方先生,什么珍宝也没见着,这禁地实在有些蹊跷。
然而,伤还没有好透,楚公子即便好奇心再重,也不便当着东方先生的面在这谷中四下寻找,只是偶尔心中想起,还是会疑惑不解。这一日,他吃了朝食,照样在院子里摆好了棋盘,煮一盅湖水,等着东方先生采药归来,也不知是什么缘由,这谷中遍布奇花异草,并且南北西东汇聚一堂,不乏一些珍稀药材,若是素问姑娘能来见见,定然欣喜异常。
想到素问,楚公子不禁想起了他与云七和素问奔走大漠的日子,如今天各一方,不知素问姑娘可还安好,恐怕又在救治哪位病人,而云七,“云七”楚公子慢慢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到底去了哪里,为何直到此时还不来营救,莫非真的弃他不顾,独自江湖逍遥去了?不,不会的,楚风异摇摇头自嘲一笑,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和美人们太久没见,思念甚远,居然也学了姑娘家胡思乱想那一套,想他可是堂堂藏剑山庄二公子,怎能单单依赖他人营救,早日养好了身子,恢复功力,再想办法自己逃出去才是正道。
楚风异盘腿在院中平地上坐下,慢慢运气调息了一周天,细致感觉了一番,比起刚来时,奇经八脉中气流已经顺畅,内力也恢复了将近九成,想必再休养几日,便能如未受伤之前一般,运功自如了。
楚公子运气调息,凝神静气间,于天地万物,外界感知也变得灵敏许多,此时恰恰感知到一股气息接近木屋而来,东方先生回来了?楚风异收势,停了运气,站起来走到院门旁远眺,只见远远走来一人,一身及地白袍,带着绣着红边的兜帽。
看来人打扮,楚风异心中一惊,莫非是那明教的白袍尊者萨丹辛寻到了此处?此处是明教禁地,明教尊者能入内也是合理,楚公子不及细想,此处也没有其他藏身之所,只好轻手轻脚地飞快进了屋子,将门掩住。他左右看了看,这屋子里除了平时东方先生睡觉的小床,和他自己用屋后的竹子做的,用来睡觉一方竹席以外,只剩下一个大衣柜和小药橱。
耳听那人已进了院子,楚公子不及细想,只好一矮身,钻进了木床底下。好不容易在狭窄的木床地下放平了身子,楚风异只觉得憋闷的慌,只盼着那人快些查看了屋子,早点离开。然而等了半晌,那人却并不进门,楚风异屏息静气,认真地听着外面的声音,只听见那人似乎在移动棋盘,又听见茶壶轻轻磕碰石桌面的声音,这人不进来查看,在外面摆弄茶壶棋盘作甚?
正奇怪间,楚风异听见外面传来了东方先生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那声音带着惊讶,不似以往的温文,有些僵硬冷意,而听他的意思,显然是认得来人的,莫非东方先生当真与明教有关?楚风异想起相处几日里,东方先生满腹学识,温和有礼的样子,怎样都无法把他这样的人和奸邪魔教联系起来,这其中想必还有什么隐情。
门吱呀一声从外面打开了,楚风异一惊,连忙运气屏住了呼吸,小心从床底看出去,矮矮的床板遮住了视线,只勉强看得见两双脚先后走进了房间,黑色底紫色纹路的那双布鞋是东方先生常常传去采药的,鞋边还站着新泥,只见那鞋子的主人进了屋子似乎迟疑了一下,左右走了几步,便走到了药橱边,将一个竹篓放在了脚边。
而紧随那黑紫鞋子的主人进屋的男人,穿着一双墨黑的,红色绣线和金丝镶边的尖头皮靴,一看就知道绝非中原之人。那穿着皮靴的男人一直跟在东方先生的身后,见他放下了药篓才出声道:“这一年,你还好吗?”声音并不是楚风异记忆里那个白袍尊者萨丹辛的妖媚阴冷,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低沉沙哑,带着久在上位者的威严之感的声音,而这一声问候,因着这声音的威严冷静,显得气势有余却关切不足。
正当楚风异猜测这人身份的时候,东方先生熟悉的温润声音带着淡淡的疏离响起:“整日在这山谷之中,年年月月都是一样,有什么好与不好,教主何须如此殷勤探问。”教主,除了曲蔓萝哦这个五仙教主,在此地能被人称为教主的,这人莫非是明教教主,魔教的首领?
东方先生这句话说的十分疏离,一般人听了都要是识趣闭嘴的,但那教主却用低沉的声音继续道:“你一个人在此,可有生病?身子可有难受?”这句带着关切温柔的话,依然只换到了东方先生短短的两个字:“不曾。”
他转了身,应该是环绕了一遍屋子,慢慢走到床前,楚风异眼睛大睁,用手捂住嘴,使劲往床底里面挤了挤,生怕被他察觉,但好在那人一门心思似乎都在东方先生身上,只是在床前看了一会儿,又道:“几月前来时,你这屋子也是这般整洁明亮,只是新添了竹床,是不是天热了?要不要让人给你运些寒冰进来?”楚风异心中啧啧称奇,不是说此处是禁地外人不得入,那还叫人送冰块进来?却听东方先生变了语气,急道:“不必!什么也不必送来,你不需要叫任何人来。”
那黑紫的布鞋本定在原地,此时也忍不住向前走了两步,有些微微摇晃地停下,东方先生的声音有些凄凉:“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埋骨于此。”教主的脚步叶停止了,似乎被东方先生滕然激烈的情绪所惊讶,好半晌才慢慢走到东方先生身边,低声道:“原来,你都知道。”东方先生退了两步,冷冷道:“要想人莫知,除非己莫为。建造这山谷的花匠们去了哪里?你若哪一次带了人来,走的时候,身上的杀气都会浓烈几分。”
低沉的声音又是一阵沉默,才终是叹了一口气轻轻唤了一声:“青书。”青书东方青书?东方先生一直不曾告诉楚风异他的全名,天下间姓东方的不算多却也不止一个,但叫做东方青书的却只有一个。
东方青书何许人,只要在江湖上走动过的几乎都知道他的名字。十年前,神仙谷依然向现下这般神秘避世,除了神医慕容偶在江湖走动以外,远没有江湖上另一个医者的门派来的有名气。这个门派地处秦岭山脉中的谷底,以济世救人为宗旨,谷中遍种药草美不胜收,故而取名万花谷。
谷主是一个复姓东方,名叫东方青书的年轻侠士,为人宽厚,好德厚生,曾多次带领门下弟子奔走在各个瘟疫村庄,流血战场,当年夺嫡之战,屠戮千里,便是万花谷以一己之力,救治了数万伤者,在江湖、民间声望都极高。
然而,就在五年之前,这个声望极高的医侠,一谷之主东方青书却离奇失踪,从此在江湖中再也没有了他的消息,有谣传说,他采药途中跌落山谷尸骨无存,也有谣传说他偶得仙缘,避世修仙去了,却不曾想,今日在这绝谷之中见到了他。
医侠自失踪五年来杳无音讯,恐怕就是困在了这山谷之中,不得离开,不知魔教教主虏了医侠前来,软禁在此所谓何求,联想起曲蔓萝说过的,这座山谷是明教禁地,遍布毒物,莫非这魔教是看中了医侠的高超医术,要他再此研制毒物,为进犯中原武林做准备?
楚风异轻轻晃了晃头,这几日相处下来,东方青书本人虽温润宽厚,但眼中自有一股清明正气,绝不会受魔教胁迫,为他们研制什么害人毒药。那么,为何他会被软禁在此,而这教主却又为何年年前来,语气又这般关切暧昧?
很快,那教主就给楚公子解开了疑惑,只听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青书,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从未反悔,只要你愿意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一日,本教绝不进犯中原半步,我也不会再妄杀一个无辜之人。”
他慢慢走到东方青书身边,两人脚挨着脚,只听他语调温柔:“当初你不喜苗疆荒蛮,我便让人从各地找来奇花异草种植谷中,为你造一座万花谷。那些种植花草的花匠,我是亲自一个一个的找来,又一个一个为了致人失忆的药物送走的,每次不得已带进谷中的人,我都打发去了教中偏远的分舵,让他们起誓决不透露此处半分。”
“青书,我答应你的事情都会一一做到。”那人的声音慢慢消了去,楚风异听见了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衣料摩擦混合着若有若无的喘息,楚公子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儿,相反他流连花丛,对床底之事即便是没真的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此刻躲在别人的床铺底下,听着这样的声音,自然很快明发生了什么,或者说即将发生些什么,当即头皮发麻。
医侠东方青书和魔教教主?不,这不重要,关键是,这,这是两个男人啊?楚公子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对这个尘世的认知被整个掀了开了,似乎有什么莫名的情绪悄悄从心里滋生出来,至于那是什么,楚公子尚无暇察觉,他只是凝神摒气,紧绷着身子,听着房中两人的动静。
那两人已经从药橱边慢慢走到床边来,一件黑色夹杂紫色花纹的布衣袍子滑落在楚风异眼前,床突然摇晃了一下,接着那教主也俯下了身子去。楚风异听见头顶上传来东方青书压抑的黯哑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放手……你……放开我……放开……”而那人低沉的从喉头发出的笑声也让楚风异背后汗毛直竖。
床板不停抖落灰尘下来,落在楚公子的眼皮、鼻尖,楚公子死死捂住嘴,床上的两人似乎在进行拉锯战,只听一声衣锦撕裂之声,伴随着东方青书哑然地一哼,楚风异再也忍不住,从死死捂住鼻子的双手指缝间,狠狠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阿嚏。”这一声自床下传来的响亮的喷嚏声,让床上正纠缠的两人双双僵硬了身子。很快,一双碧绿的眼睛出现在楚风异的眼前,那眼睛的主人伸出手,楚公子单手一晃,抓着床沿从床底滑了出去。
一出床底楚风异便单手出指,一招向那已脱了白袍只穿着黑色里衣的棕色长发男人攻了过去,那男人似乎被这陌生人的突然出现而惊住,竟没有出手阻挡,眼看楚公子的指尖就要戳中男人的侧颈,这一指用了五成内力,柔软颈侧若是刺中,恐怕就会血流如注,凶多吉少。
千钧一发之际,东方青书脱口而出:“且慢。”这焦急的一声,加上正对着楚公子的,东方先生担忧的眼神,分了楚风异的神,他犹豫一瞬,指尖的速度便慢了一分,那近在咫尺的碧色眼眸闪过一道亮光,黑色衣袍扬起,教主出手如电,点住了楚公子的穴道,将他定在了半道上。
楚公子懊恼非常,一声漆黑星眸紧紧盯着东方青书看,只见他上身没了遮蔽物,黑发披在光裸的肩头,有些凌乱,脖子上有些暧昧的红色痕迹,显然,方才他们的确是如楚公子想的那般,那教主见楚风异盯着东方青书直看,约莫有些不快,伸手从床边拿起自己的白袍,轻轻披在了东方青书身上,这才转头看向楚风异,冷声问道:“青书,这是何人?”
自从出了一声,害得楚公子被点中穴道之后,东方青书便低着头,不忍看他,此时哑声答道:“偶然在谷中救下的伤者。”“哦?我来时见五仙教里戒备森严,阿辛带着教众搜索教中,好像在找什么人,莫非这个就是他们要找的逃脱之人?”那碧眼教主绕着楚风异看了两圈,饶有兴致地说。
他将楚风异从上到下看了两遍,突然一矮身将他扛了起来,笑道:“阿辛总抱怨我不理教中事物,今日便送他个惊喜好了。”“陆危漠!你不要伤他。”东方青书从身后传来,坚定执拗,带着与往日温文语调不同的不容拒绝的气势。
陆危漠淡淡应了一声,便径直走出了房门,向谷外走去。一路楚公子被倒着扛在肩上,肚子被肩膀磕得生疼,只觉腹中翻江倒海,脑子里更是头晕目眩,别说是记路了,就是稍稍睁开眼睛看向两旁也是难受至极。
楚公子一边暗骂流年不利,倒了血霉,一边索性闭上了眼睛抵抗倒着走路的不适。不知过来人多久,楚公子几乎要忍不住吐陆危漠,陆教主一背的时候,终于感觉到陆教主停了脚步,他被陆教主从肩上重重地甩了下来。
楚公子背重重撞在床板上生疼,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待他再睁开眼,只见已经回到了那个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密室,眼前除了碧色双眼的陆危漠,还有十几日不见的,笑的一脸高深莫测的白袍尊者萨丹辛。
萨丹辛一脸得意笑容,语气却温柔得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属下多谢教主,教主出手果真不同凡响。”陆危漠却面露不耐,不以为意道:“这是什么人?不是说了,暂时不要招惹中原武林,为何还绑了这个中原少年来?”
萨丹辛娇媚一笑,辩解道:“教主多虑了,这是个误入苗疆的游侠客,我抓了来,试试新的尸毒,不料守卫玩忽职守,没看住让他给跑了。”陆危漠点点头,看起来没有任何兴趣,只是交代了一句:“你自己悠着点,时机还未成熟,莫要闹出太大动静。”看也不看被点了穴道,不能动也发不出声音的楚风异,转身走了。
听见密室石门关闭的声音,萨丹辛背对着密室门露出一个甜美笑意,自言自语道:“你心里只有一个东方青书,但总有一天,你站在了这武林之巅,就能明白,我对你的苦心。”他维持着甜蜜的笑意,缓缓将头转向楚风异,柔声道:“楚公子,咱们之间,也该好好谈谈了。”眼中闪现冷意,像是一条盯上了猎物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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