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心焚

作者:慕离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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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9.傅家


      太子大婚后半月,沈淮上书弹劾工部,皇家新苑修缮,用料疵品工匠懈怠,一场雷雨后檐柱断裂,梁木塌了一半,砸死了五名工匠。工部侍郎瞒而不报,花了银子打发逝者亲属,然而下发的银两又被自己下属贪去,受害人家没收着银钱,联合起来寻了门路鸣冤。此事落在了户部耳朵里,户部与工部素来不和,至于为何上书之人是沈淮,其中关节无人可知。
      工部是太子治下,沈淮又是从阮静桓,旁人皆以为他也是太子一派。此番上书,着实叫人措手不及。
      圣上在意名声,百姓死于皇家园林修缮算得上一桩污点。圣上大怒,立刻下令将工部侍郎与相关人等收押入狱。堂上各人皆以为会由三皇子傅宁合接手此事,傅宁合风头正盛,政绩显著,是皇子中最为合适的人选。
      可圣上却选中了回芜阳不久的六子傅宁司。傅宁司乃敏妃刘氏之子,以纵情山水为乐,只等着回归封地做个闲散王爷,可圣上却越过他封了八子信王,傅宁司的封号迟迟未下。敏妃刘氏原是臣妻,嫁人后不足一年便被圣上夺入宫中,前夫已逝,圣上给予刘氏母族十足恩宠,诞下傅宁司后又得了妃位。圣上对她虽不如继后那般情深义重,但也称得上视如珍宝昼日三接。
      傅宁司与傅宁钰的毫无野心正是圣上所需要的。
      圣令很快传出宫外,太子此次深受牵连,本以为大婚之后可一帆风顺,谁料婚假刚出就惹了个大麻烦。
      消息传到澹台府上时,梅萼刚刚送走一位酒楼的管事。梅萼不便露面,冷叔替她去了一趟眉烟馆。眉烟馆消息流通,很快就有人看中了她的时令花酒。今日登门相谈甚欢,契约暂未拟好,但合作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管事也知梅萼一人酿酒不易,并不求量,将来酒楼中售卖也会打出限量供应的珍品招牌。
      澹台月一直坐在里间听着梅萼与管事谈生意,梅萼久在闺阁,并不擅交际,刚见面时明显落了下风。但她聪慧镇定,中途借故留下香桃招待客人,自己偷偷进了里间向澹台月求教。澹台府营生不多,澹台月也甚少与人往来,但他读的书多,出医书之外,生意经也翻过些许,纸面上的门道倒也能说出一二。梅萼一知半解,但她学着藏拙,着重谈酒,避开管事三番五次的讨价还价,这一来一往的,生意竟也教她给谈成了。
      她心里高兴,送走了管事又去了沁园,打算亲自下厨。
      冷叔带来了宫里的消息。
      澹台月并不意外沈淮忽然发难,他的背后是傅宁合,本就是为了算计太子拿到整修新苑的机会。新苑修缮油水之多难以估量,新苑一年到头多半空置不用,若非天灾暴露,工部侍郎只会赚得盆满钵满。
      但傅宁合没有算到的是,圣上选择了傅宁司。
      圣上不信任任何一个儿子,谁得了好名声,谁就要被压制乃至雪藏。圣上之所以溺爱太子,正因为他庸碌愚钝。若是儿子太过优秀,他就会感到威胁,就会产生隔阂、忌惮,甚至杀意。
      他对承恩侯府与元后便是如此。
      天家之间没有亲情,只有权势的明争暗斗,夫妻之间,父子之间,兄弟之间。
      澹台月冷冷一笑,幸而他挣脱出了那座牢笼。
      “信王借去的人已经跟随宋小少爷前去旻苍。”宋辛渊入了行伍,但未得军衔,叫小将军并不合适,冷叔便以小少爷相称,“兴许会途径云蔚。”
      “宋辛渊家在云蔚,他的妹妹或许也身陷泥沼,他回去也是应当。”澹台月顿了顿,又道,“信王信中说,宋辛渊与崔家姑娘是有过婚约的?抢了别人的未婚妻,还让他为自己卖命办事。”
      “听闻宋家与崔家是早年定的儿女亲事,若是两人皆无意,这婚约也是可退的。”冷叔想起了澹台月与梅萼也是一纸约定,顿觉说法有些不妥,“因缘际会,重要的还是缘分。”
      澹台月点点头:“冷叔说的是……傅宁钰、傅宁司……如今信王敢如此行事,无非是座上那位眼里瞧着的是太子与傅宁合。如今沈淮向太子发难,傅宁司被提携上来,信王早晚有一日会暴露于人前。”
      直呼皇室宗族的名讳着实僭越,但不仅澹台月唤得自然,冷叔也不觉有异。真论起辈分,这些人都该称澹台月一声皇兄。他愿称傅宁钰一声信王,已是表现得亲近许多。
      冷叔议论不得这皇家事,托辞告退:“夫人快回了,少爷请先用膳。”
      听见梅萼的名儿,澹台月眼波温润许多:“劳烦冷叔奔波。”
      “为少爷办事是我分内之事。”
      听见梅萼与香桃走近,冷叔走到门边,替两人开了门。
      梅萼拎着食盒,香桃捧着冰鉴。梅萼笑眯了眼,唤了声“冷叔”。冷叔向梅萼告辞,侧身从两人身边走出。梅萼朝香桃使了个眼色,香桃赶紧快步走进将冰鉴放上桌案,夏日捧着冰固然凉爽,可时间久了到底冻手。从沁园后厨走过来一路,香桃的手掌都被冰得通红。
      香桃识趣,放下冰鉴后也退了出去。
      梅萼打开食盒,笑吟吟地一一向澹台月介绍:“江瑶清羹、莼菜笋、葱泼兔、荔枝白腰,香桃与刘老师傅也帮了忙。我的手艺自是不如刘老师傅,夫君可别嫌弃。”
      澹台月指了指冰鉴:“那又是什么?”
      “是冰盆浸果,这日头太盛,备些冷食消暑。”梅萼顿了顿,“不过夫君用不得,陈大夫交代了,夫君食不得凉物。”
      “你也不能多食,上回月事腹痛可忘了?”
      梅萼悄悄吐舌:“省得省得,一定不多食。”

      用过饭后,香桃将盘碗食盒取走,澹台月坐在塌上,梅萼立在他身侧,替他按着脑袋两侧的穴位。按了一会儿功夫,澹台月轻轻握住梅萼的手,缓声道:“莫要按了,歇一会儿吧。”
      梅萼笑道:“我不累的。夫君今日感觉如何?”
      “尚可。”
      梅萼沉思片刻,又问:“先前夫君说要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说的是当年的毒。
      先皇后的案子不好查,太医院得了圣旨对当年之事三缄其口,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宫里的秘密自然有人愿意去传,无论真假,都会是宫人间的谈资。陶谷娘尚在安乐堂时人缘极佳,不少宫人受过她的恩。宫人虽是下等,却懂得知恩图报,罪名扣在陶谷娘身上,她又死于非命,无论是太医院还是其他宫院都有过怀疑,但彼时圣上忙于册立新后广纳妃嫔,后宫忙如陀螺,无暇再管陶谷娘一个小小医女的事。
      傅宁钰说,他在宫中遇见一个疯了的医徒,年纪已过四十,早就过了做学徒的年纪。他整个人疯疯癫癫,早该被驱逐出去,可太医院却挂着他的名,每日三餐地养着他,若不是傅宁钰为了捉人去给崔景妍看病,误闯了太医院的偏阁,也不会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太医院绝不会无缘无故养着一个疯子,唯一的可能,便是不能放这个人出宫,也不能轻易将他灭口。
      傅宁钰派人调查过这个医徒的出身,但太医院关于他的记录被封锁起来,钥匙仅有一把,在如今的太医院提点手中。
      当年事情发生时傅宁钰还未出生,他的母妃也没有进宫,他无从得知事情全貌。但他仍旧将消息抛给了澹台月,至于澹台月日后如何处置,皆与他无关。
      听罢澹台月的转述,梅萼心中存疑:“信王殿下……这是何意?”
      澹台月如今只是普通百姓,身上连个官职都没有,傅宁钰对他这般优待,总不至于是为了谋得澹台府上的积蓄。
      难不成?
      梅萼有了个匪夷所思的猜想。
      澹台月看出她的心思,摇摇头:“他不会。他没有那么愚钝,认为我还有不臣之心,而把宝押在我身上。信王不偏帮任何人,但又予了所有人好处,将来无论谁能成事,他与他的母妃定然稳坐如今之位。他有野心,但心在安稳,而非高位。”
      梅萼似懂非懂:“这么说来,信王当真是个聪明人。”
      “他的母妃是阮家人,明面上站的是太子位,一旦太子倒台,阮家必然受到牵连。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自保。”
      听见“太子”二字,梅萼心尖颤了两下,若是先皇后还在世,没有当年那些荒谬事,“太子”这名号,应当是面前这个人的才对。
      可他适合当太子吗?与如今的太子相比,澹台月固然更加合适,可他当真适合那个位置吗?要同所有人相互算计,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盛明月还活着,承恩侯府自然也不会离开芜阳,如此强大的外戚,只会引起圣上的忌惮。而她,梅辅成的女儿,更是没有机会成为太子妃,圣上一定会想方设法寻一个拖累他的人。
      即便将来他得到了至高的荣耀,身边没有知心人,看旁人的眼色中必然带着猜疑,这样的人生,痛苦打过欢愉。
      梅萼读史书时,不懂为何历来英豪都向往坐上皇位。如今看着梅萼与傅家人,更觉这江山握在手心,实则是个烫手山芋。
      或许是她私心太重,没有济世渡人之心。
      可那又如何?
      傅宁钰凡事都不会自己出手,把一切问题都抛给了澹台月,澹台月心有所求,所以坦然接受。他们看似是良好合作关系,但傅宁钰依然在算计澹台月。
      也是了,傅家人又有几人没有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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