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再也没有其他一个人踏进过柳诗的病房半步。当然，除了我和大夫以及护士。

　　我偷偷地跑到卫生间打电话给李尤，问她这是什么情况，怎么没人前来探望柳诗了。李尤说这是尚菲菲的主意，她说要多给我和柳诗一些相处的二人空间。
　　我又打给尚菲菲，她也不多说，只匆匆抛给我几句话就挂了电话，她说，“感动的话就别说了，抓紧告白。”

　　我冲着卫生间里的天花板翻了翻白眼，这可真是太难为人了。

　　于是，我生平第一次从地摊上买了几本小书，书上印刷着几个大大的娃娃体：必胜告白攻略。
　　每次上厕所的时候我都会偷偷地揣到口袋里，然后坐在医院的马桶上认认真真的预习和复习和巩固。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用功过。

　　每次从卫生间出来走在走廊上，我都是意气风发的，恨不能下一秒就咬着一只玫瑰花，单膝跪在地板上，大声地告诉柳诗我爱她。
　　然而，每次当我走进房间，每次当柳诗真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那股骚劲儿立马跑的无影无踪。

　　柳诗偶尔也会因为我上厕所的次数过于频繁感到困惑，但她只是会皱皱眉，不会问什么。

　　直到有一次我起身的时候过于匆忙，有本书很不听话地从口袋里蹦了出来，正面朝上地跳到地板上，发出“啪”的声音，

　　尽管我行动及其迅猛地立刻把它捡起来塞进口袋，可是一切还是太迟了。别忘了柳诗的视力好的不得了，两只眼睛都是1.5的，别忘了封面上的字是大大的娃娃体，所以坐在床上的柳诗一眼就知道了掉在地板上的是本什么书。

　　“告白攻略……”她抿着嘴，玩味地看着我。

　　“啊、呃，嘿嘿嘿嘿，”我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感觉舌头有点发干，不能自制地傻笑着。
　　心里只想着：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怪不得，不过我挺好奇是谁家的公子让隋大爷如此魂不守舍？”她表现出一副认真求教的样子。
　　可我怎么听着这话问的有点别扭呢。

　　“我、我去上个厕所。”可以说这次我纯粹是落荒而逃。

　　太恨自己不争气，我把口袋里的书全都掏出来，一本一本地丢到马桶里冲掉。我不得不承认医院里的马桶质量非常过硬。

　　出来洗了把脸，照照镜子，镜子里的人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我头一次觉得自己完完全全是个大怂人。

　　告个白而已，简简单单的，只是告诉一个人我喜欢她而已，
　　为什么被我搞的这么复杂？

　　如果我连第一步都不敢迈出去的话，那么即使把那种攻略书看上一万遍都是没用的啊。

　　就算柳诗因此不愿意再接近我，又能怎么样呢？

　　我并不要求柳诗会接受我然后快乐地跟我在一起，我知道那根本就是奢求。

　　我只是想让她知道，那天晚上我看到她身上有那么多的血，有多么害怕她再也不能睁开眼睛，当我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的时候，有多么害怕再也见不到她那样健健康康地站在我面前。
　　害怕的感觉，那种感觉，那么强烈。

　　从来没有那么怕失去一个人，也正是那晚，我才敢确定了，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我不要她接受我，我只要她知道，我喜欢她，而且我再也承受不了喜欢一个人天天面对这个人却又不敢讲出口的彷徨和无助。
　　我要告诉她。

　　推开门，很庆幸这次没有过于紧张的感觉。
　　柳诗仍是低着头，靠在床头安安静静的看书。
　　我关上门，然后重复吸气和呼气的动作3次。

　　“哎，别看了成吗？”

　　“嗯？”柳诗抬起头，以前我是从来不会打扰她看书的。

　　我走过去，把她手里的书拿开，自认为很霸气地扔到沙发上。

　　“你干什么？”她很好的掩饰住了她掩饰不住的小慌张。

　　“没什么。总低着头对身体不好。”我一边说着一边把椅子搬到床边，坐下。

　　她两手交叉抱在胸前，挑了挑眉，一副挑衅的样子。
　　“我想不出除了看书我还能做什么。听你讲告白攻略？”

　　三道黑线顿时挂在我的脸上。
　　我从桌子上拿了一个大大的苹果，递给她，说：“我给你讲故事，好吗？”

　　她接过苹果，有点觉得好笑的说，“什么故事？”

　　“你要听格林童话还是安徒生童话？”

　　她笑了笑，咬了一口，“随便。”

　　“那我开始讲啦。”
　　我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声清清嗓子。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她……” 我有些犹豫。

　　她啃着苹果的嘴巴停下，歪过头看了我一眼，“继续啊。”

　　“她，她每天都会到大街上去卖火柴。”我又顿了顿，偷偷地看了她一眼。

　　“继续继续。”她一口一口地咬着苹果，饶有兴致的点点头。

　　“有一天，她遇到了另外一个小女孩。”我觉得嘴唇有些干燥 ，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继续。” 她把手里的苹果转了转，开始咬另一面。

　　“小女孩买下了她所有的火柴。”

　　“继续。”

　　“于是，她爱上了小女孩。”

　　她的拿着苹果的手在空中停顿了片刻，然后继续往嘴里送，“继续。”

　　我摊开双手，真诚地看着她，“没有了。”

　　她把吃剩的苹果核放到我的手里，同样以真诚的眼神看着我，“ 我想听公主和王子的故事。”

　　“快。”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到床头的桌子上，又挑了一个大大的苹果。

　　“柳诗，我喜欢你。”

　　没有“继续”，只听到苹果落地那咚的一声。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都是沉默着的，房间里静的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不知道我接下该说什么，如果我是男的，我会在那句话后面接上一句，你对我是什么感觉？
　　可惜我不是。只能忐忑着观察着柳诗的反应。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这个故事不好。”
　　她摇摇头，抿着嘴看着我，“别开玩笑了。”

　　我把地上的苹果捡起来，拿在手里，一边用手轻轻地摸着一边喃喃地说：
　　“我没有开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够了，把书给我。”她用不耐烦地语气还掩饰着突如其来的慌。

　　我没有照她说的那样做，只是低着头不停地揉着手里那只苹果 。

　　许久，她皱着眉，缓缓地开口说：“我是女生。”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你也是……”

　　“我当然知道.”

　　她仰起头看看天花板，接着又低下头看看我，最后用手扶着额头，顿了顿，说：“如果，如果这是真的，我只能告诉你，我们……”结果她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我已经很满足了，最起码她没有像对楚冠杰那样冰冷冷的语气对抗我。

　　我低头笑了笑，用自嘲般的语气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会这样……”

　　“我要睡了。”她打断了我，然后翻身躺下，拉过被子蒙住头。

　　我把苹果放回桌上，试图把柳诗蒙住头的被子拉开一些，但是没有成功。

　　我站起身，苦涩的笑笑，我居然把她都给吓到了。
　　其实，那时的我还没有想到，这是一向冰冷淡定的柳诗第一次在别人的面前乱了方寸。
　　“柳诗，我没别的意思。今晚这种话我只说一遍。”

　　当天晚上，我在跟护士交代好之后，坐上了回家的火车，我承认我是逃回去了。
　　我不希望两个人这样尴尴尬尬的不舒服，我想过些日子再见面可能会好一些吧。

　　在离开医院之前，我给菲菲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她期望的事情已经发生，而我将要功成身退，让她们好好照顾柳诗，别再整天嘻嘻哈哈的了。
　　菲菲嘲讽我做了逃兵，说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调整，一个星期之后马上滚回去。

　　一个星期？
　　其实我已经算计好了，半个月。半个月之后，英国的那批交流生就该滚回他们的老窝了，而我也将会有新的去处。
　　跟柳诗的缘分，也就走到头了。
　　其实那样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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