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药

　　白狂生垂着眼喝了一口茶水：“刚才那个是作为护国将军的理由，老夫还有一个作为父亲的理由，不知国师大人可有兴趣一听”
　　何清抬眼看向他：“愿闻其详。”
　　白狂生冷下脸色，肃声道：“国师放荡之名举国皆知，府中豢养一十七名俊美面首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更兼你与太子殿下暗通曲款，连累司氏一族无辜流放。老夫曾与你父亲有同朝之谊，今日倚老卖老说你一句失仪失德，国师可服气？”
　　脸色一僵，何清咬着下唇说不出话。她从小天生骄女，即使行事放浪，何曾有人敢如此训诫？偏生此刻白狂生搬出和何秋远的情分，倒成了长辈教训晚辈，叫她无从反驳。
　　白狂生仿佛没有看到她难堪的神色：“偏偏我那不争气的孽子非你不娶，老夫终究舍不得他孤苦一生，自然要帮他一把！”
　　他话锋转得如此之快，倒叫何清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难得露出呆滞的表情。
　　“太子心中宏图霸业，对你究竟几分真心你自己也清楚。老夫当时维护周景年，就是要你看清这一点。以殿下的才智，他若想查清事实多得是办法。但在我与你之间，殿下终究选择相信我。不，应该说他选择了周景年，选择了太子妃一族。”而后白狂生恨啐一声，“飞卿却选择相信你！哼，孽子……”
　　其实李泽元当时未必就是这样的心思。但白狂生此言极暧昧，并不曾直接说李泽元如何无情如何冷酷，却在字里行间暗示着他为了太子妃故意包庇周景年。这是白狂生作为一个父亲的私心，而何清此时心神不定，未曾想透这一点，不由接受了他的暗示——
　　是，李泽元若真心查明真相，办法多的是。但他却连辩解的机会也不给何清就认定她说谎。
　　他甚至都没有叫周景年出来当面对质！
　　这样赤裸裸的偏袒，让何清连自欺欺人替他辩驳的理由都找不到。
　　似乎嫌她受到的刺激还不够多，白狂生继续道：“飞卿生性孤傲清冷，与我和他母亲都不亲密，却独独把你放在心尖上。为你自毁清誉沦为面首三年；为你愿意违背心意为太子驱使；为你连跪三日两夜求我不要追究他被逐出国师府的屈辱。飞卿是老夫期许最大的儿子，但他所有的骄傲和理智都毁在了你的手中，而国师大人，你可曾对飞卿有过半点真情？”
　　真情？
　　那冷玉一般精致俊美的青年浮现在脑海中。平日里神如玉兰，气似谪仙；情动时妖娆魅惑，颠倒众生。冷时天地冰封，暖时春风万里。
　　这样的人物，让人如何不动心？
　　只是相逢恨晚。何清这一生的情，早已托付给李泽元。即使绝望，亦无从后悔。
　　思量半晌，何清艰难开口：“飞卿于我有关爱之情，我于飞卿有知己之谊。仅止于此。”
　　相知却不能相许，她与白飞卿注定此生有缘无分。
　　白狂生狠狠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好！好！不愧是国师大人，当真铁石心肠！我那孽子真是三生有幸，才遇到国师这般人才！”
　　眼见他气得虎目欲呲，何清心中亦说不出的难过。她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一踏出大厅，何清便愣住了。
　　走廊的另一端，立着的赫然是白飞卿!
　　他是什么时候到的？他……听到他们的谈话了么？
　　一双乌蒙蒙的眸子注视着她，白飞卿面色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大人，这就要走了么？”
　　何清胡乱答应着，心里说不出的焦躁，不知自己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他听到方才的话。
　　白飞卿微微欠身：“我送您出去。”
　　何清抿了抿唇：“好，有劳白公子。”
　　眸子一暗，白飞卿垂下眼转身带路。两人沉默的走了一段路，他突然道：“前几天有人在暗地里贩卖署名为‘君’的画作，似乎是司公子所作。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便命人都买了下来。”
　　说着他将手中一直握着的三支画轴递了过来。何清心中疑惑，便打开。岂料这一看，她的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转青。
　　画上之人衣不蔽体，搔首弄姿，两两交缠，分明是春宫之作！
　　□□……□□！
　　何清一把将那图和上，神色冰冷：“多谢。此事我自会处理。”
　　白飞卿也不多言，一路将她送至府门外，又为她挑起轿帘。
　　“多谢。”何清低声道，随后弓身上轿。就在她从白飞卿身边经过时，一句耳语传来——
　　“此生知己，如你所愿。”
　　惊讶的望向那冷玉一般的青年，何清怀疑刚才是否是自己听错。
　　白飞卿却垂着眼不再言语。深蓝色的轿帘落下，阻挡住她的视线。
　　闭上眼，何清发出一声轻轻的嗤笑。
　　原来，他什么都听到了。高傲如白飞卿，最终选择了放弃对她的感情。连最后一个爱她的人，亦被自己亲手推开。
　　明知前方是万丈悬崖，明知自己是一厢情愿。为了李泽元一人，何清负尽天下。因为已经爱了那么久，隐忍了那么久，痛苦了那么久。除了继续爱，继续隐忍，继续痛苦，她不知自己还有什么其他的路可以走。
　　早就停不下来了。这绝望的爱啊，早就失去控制。
　　抬手掩在眼上，何清露出一个恍惚地微笑。宛若天魔，瑰丽而虚幻。
　　一切都无所谓了。
　　越是堕落，越是绚烂。
　　她等待着自己的结局到来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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