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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说起这潘氏,那样貌还真是……唉……拥有这等美貌,本是女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让多少女子羡慕嫉妒;只可惜身在牢狱,这便成了她的大灾。”杨眉停了一停,叹息道:“这潘氏自从定罪,就一直呆在州府牢中。她的监牢安在十六号,她一边的十七号牢里住的女子,原籍湖广,只因跟随她夫君来到本地做些买卖,后来背着夫君偷偷养汉,日子长了,男的便说索性将这碍眼的夫君杀了,两人收拾细软另投他地,风流快活地过上一生。这女的心地忒是歹毒,当即便应承下来,教这奸夫躲在床底下,只等晚上动手。到得晚间熄灯上床,这奸夫跳将出来,一刀将这男人砍了了帐。两人收拾一番正要逃走,也是老天有眼,教他们遇见了巡街的更夫。那更夫见他们身背行李行色慌张,觉得有些古怪,于是暗中跟随。这对男女杀了人,心中惊惶不定,只想赶路离开,哪还有心思留神其它?故而这更夫倒一直没有被察觉。直跟到她们次日找了地方下榻,这才报案。抓到二人后,将这男的判了斩刑,女的判了监禁。
“这女子娘家姓廖,排行第一,小字采霞。廖采霞长得本有几分姿色,并时常以此自负。当日她的夫君在本地做买卖,本已小有积蓄,而他的情夫光棍无赖一个,凭什么打动她杀了自己夫君?——原来这廖采霞一直嫌她夫君的面貌不够俊俏,配她不上,心中暗暗怀恨。而这情夫却是个美男子……后来廖采霞在牢中遇见潘氏,见她生得美貌,不由得三分嫉妒七分恼怒,隔三差五便要寻她的不是。这潘氏的性子,西官人应该清楚……总而言之,两人就是结了仇。
“后来有一日,两人不知什么原由,又吵了起来。狱卒听得不耐烦,便将她二人私自放了出来问话。不想这潘氏约莫受了廖氏恶言恶语的刺激,刚一出来就往廖采霞身上扑去,张口便咬住了她喉咙。这狱卒慌了,连忙上前来拉。孰知潘氏咬得甚紧,竟是拉扯不开。狱卒只得扯开喉咙叫人来帮忙。等到将这二人分开,潘氏满口的鲜血,廖采霞颈上早已破了个大洞,人是奄奄一息的了。狱卒慌慌张张地抬了她送医,还没走到就死在了路上。如此一来,潘氏身上就又背了个狱中杀人的罪名,报上刑部去,恐怕只有死路一条了。”说罢不禁摇头叹息。
“杨老爷,这事可还有什么转机没有?”西大着急忙慌地问道。
“……这事……唉……”杨眉摇了摇头,眉宇间不甚遗憾:“只这些日子的时间,打点好狱卒衙差,好好探探她吧。”
“……老爷……当真……没有办法了么……”西大不甘心,再问了一遍。
“……”杨眉只是摇了摇头。
“……”西大紧紧盯住杨眉的每一个表情,终于确定他所言非虚,不由得连最后一点希望都失去了。短短的睫毛垂下盖住了眼帘,泪扑簌簌滚落,沾湿了衣衫,“冤孽冤孽!该来的终究是要来……当日我好生庆幸她脱了这场身死的大罪,决心好好待她,可不过这几日的功夫,竟然又有这么样的事情……在狱中问她过得好不好,她也一个字不给我说……她要是早对我说了,我要是早早发现,定当吩咐好好看顾她,又怎会有这样一场大劫?都是我造的孽啊……”
“……要救潘氏,也并非全无可能……”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陆行空此时忽然开口道,“只是这其间有个大大的难处,却是十分的难办……”
西大一听,只觉黑暗中忽现一丝曙光,固然扎得人眼痛,但更是夜行者的生命所在。心中不由得激动万分,连声问道:“恳请陆老爷指点!”他对陆行空本来甚是惧怕,然而一经听到这个消息,却也顾不得了。
陆行空见他满脸都是眼泪,却做出一副狂喜的表情,当真不协调到了极致,但也现出他的一片真心,不禁抿嘴微笑道:“行空此番来,就是知晓了潘氏之事,前来告知西官人一声。不想还碰上了杨兄。”说着便向杨眉打了个拱。杨眉也忙不迭地还礼。“官人要救潘氏,行空已有几成的把握。只是不知官人能为她做到何等的程度?”
西大咬紧牙关胸膛一挺,高声道:“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陆老爷只消吩咐便是!西大拼着性命不在,也要救得她性命!”
“那便好!”陆行空道:“这也不需官人性命,甚至也不用受什么损伤。然而……”
“然而什么?”西大道。
“然而却要西官人破费则个。”
西大不由得面露微笑,道:“小人样样都缺,这钱却是不缺的……大人只要开个数目便可。”
“这便是我所说的难处……”陆行空缓缓道:“行空曾于京城混迹,仰仗鲍老的荫庇,大小官员都还结识了不少,也还卖我几分面子。那刑部大半管员我都相与相熟。其中有一位侍郎,名唤衣濯缨,专管审察此类案件。他若肯高高手,潘氏便能活命。此次命案须比不得上次,狱中死了人,随意上报个病亡便是,也不会递交圣裁。更何况这廖采霞已无家人在此,是死是活,谁也不会来关心。故而想要瞒过去,并不是件难事。难得是这衣侍郎……”
西大急问道:“这衣侍郎便如何?”
陆行空道:“这衣侍郎家里庄园成片良田万顷,豪富至极,寻常金珠财宝,他是多少都不会放到眼睛里的。然而要他帮忙办事,那是非给他好处不可的。只是这怎么送、送什么,却着实教人为难。”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西大急得连声跺脚,虽在寒冬也急出了满头的汗水。
“陆先生,这衣侍郎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没有?”杨眉道。
“……这……让我想想……”陆行空蹙眉凝神思索半晌,忽然想到:“这衣侍郎喜好收集各色精品活药材,时时听他提起的……西官人,你这里有玉龙山间的雪莲没有?”
“……雪莲倒有不少,只这玉龙雪山间的雪莲,几年还难得一见,我这儿怎的会有?”
“那先下前去采办还来得及罢?”杨眉问。
“遥遥玉龙山,千里迢迢,等去得一个来回,潘氏早已……”西大急急插口道:“陆老爷,除却这雪莲花,那衣侍郎还有什么喜好没有?”
“……嗯……”陆行空低头沉思,约莫有一盏茶十分,这才道:“这便还有一件。只是……这也是十分难办到的……”
“是什么?”
“衣侍郎家中宅院庄园遍布国中,自是住不了这许多,全因他喜爱精巧宅院之故。平日里若是遇上称心的就非要买下来不可,不管出价多高都得弄到手上。然而要想片刻之间盖成一座他看得上眼的豪宅,亦是难事。除非大罗金仙……”
“小人办得到。”西大突然道。
“什么?!”陆行空杨眉都吃了一惊。
“我办得到。”西大的回答比前一句更加铿锵有力,显是有着十成的把握。
“如此之短的时间,西官人你……难道你想……”陆行空蓦地止住了。
“陆老爷,您看我这座宅院,可还称得上那衣侍郎的心么?”西大沉声道。
“可这……”
“不错,这座百年老宅,是我西家的基业,是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本来说什么也不该拿去送了人。家父在世时就常说,这座老宅哪怕穷死,也万万不可售予他人。当年老太爷这么交代给他,他也就这么交代给我。然而我在这宅院之中生活了三十多年,只有她在的那几年,我才是真真正正的快活。这宅子困着我许多年,更困了父亲、爷爷他们一辈子。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死守着这个宅子不肯搬到别处去过新的日子?为什么他们都不愿出去做生意,只在这家中坐吃山空?要说这宅子里埋藏着什么秘宝,那我是半点也不相信的;我的秘宝,十几年前就被我丢失了。等到再找回来,早已是物是人非……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不知何处……唉……所说岂不是这座老宅?如今她命已在旦夕,我还要这老宅、要这装点她的桃花做什么?……”西大悠悠诉说,不觉已是泪如雨下:“我现在只求她平安,至于其它,那已是半点也不敢奢求。在这里的三十几年,我早就腻味了,把这宅子送给那衣侍郎,既救了她一命,也还了我一身轻松。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只求陆老爷杨老爷代小人从中周旋促成此事,小人感激不尽!”西大说完,径直走上前来,冲着陆行空磕了三个响头,膝行几步,又要向杨眉叩头,杨眉身子一转让了开去,避而不受,嘴上道:“此事全凭陆先生做主,杨眉一介布衣,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三个头,就免了罢!”
陆行空忙起身来扶起西大,感慨道:“如西官人这般重情义之人,真可谓感天动地,行空若不伸出援手,便真是禽兽不如的畜生了!西官人大可放心!……这衣侍郎现在恰巧休假出京,不几日便能到达白龙县。到时候行空替你引荐,献上房契,求他通融通融,岂不甚好?”
“多谢陆老爷、杨老爷再生大德!”西大双膝一软长跪在地,声音已是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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