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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蛇灰线
这日元霜正坐在窗下晒着太阳做针线。怀柔郡主在府中走动,见她专心致志的样子,便走过来笑问:“在做什么?”
元霜忙起身道了个万福:“奴婢见过郡主。”
怀柔将她手中女红拿起来看,赞道:“好工整鲜亮的活计。我看你一天到晚没什么事,这么用心地缝这件衣服。”
元霜忙道:“郡主有事尽管吩咐,奴婢虽粗笨,但凡主子有吩咐,无不用心去做的。”
一旁婢女拿过一个坐褥,服侍怀柔在石凳上坐下。怀柔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听说你才来府中没多久,并不是先前跟着老爷的。做这衣服给谁穿呢?看这颜色花样,也不像是老爷穿的。”
元霜红了脸,跪到了地下:“郡主恕罪。奴婢原是扬州任家的家生奴才,从小跟着那家太太教导长大的,自做事起便服侍任家的小公子。服侍了七八年了。他与老爷是好友,半年前将奴婢送来了老爷这边。因任家太太故去时,将小公子托付给奴婢,嘱咐要好生照管,因此虽到了这里,还是放心不下,因此闲暇时做些衣服给他。”
怀柔点头赞道:“原来如此,你竟是个难得忠心的。你说的旧主人,可是现下在锦衣卫当差的那位正五品的副指挥使么?”
“正是。郡主如何知道?”
怀柔脸上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那人年纪轻轻就深得圣宠,我听人说起过。听说他是家底极丰厚的,府中必定僮仆众多,怎么还要你一个已嫁出去的丫头替他做衣服?”
元霜叹息道:“郡主有所不知。我家小爷自来京城后将身边家人全换了一批,现在身边服侍的人就那么几个,全然不像话。他又是个丈二的灯台,照见别家照不见自家的。若身边的人心细会做事倒还好,若是他们偷懒不做,他也随他们去。我和老爷有时过府去看他,竟看见他自己去井里打水拿凉水洗脸。至于衣服鞋袜,更没人替他打算周全了。从前在扬州,家中专门养了做针线的几个人,若衣服颜色花样有一点不合心意就丢了不穿的。也从不穿外面做的衣服,我们几个贴身的丫鬟做的倒还罢了。现在秋风起了,奴婢怕他到了冬天都没合适的衣服,故加紧做了,想过几天送过去。”
怀柔听她说着,拿着手中的衣服看看,沉吟半响,方道:“没想到他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难为你一片心记挂着他。我那有几匹上好的料子和几张皮子,都是今年上供的。放着也用不上。你先拿去。”
元霜感激道:“这怎么行。”
怀柔笑道:“我是念你们主仆情深。像你这样好的丫头实在难得。”
元霜忙谢恩不迭。她见怀柔郡主虽为天潢贵胄,但行事温柔平和,无一点当家主母的威势,反而令人觉得可亲可敬,不觉就真心地忠诚相待。
怀柔早已对数月前只惊鸿一瞥的少年芳心暗许,无奈天不从人愿,嫁了汪祈年。她本以为此生二人再无缘了,只能偷偷在宫中看他的背影,没想到在自家府邸见到了他的旧仆。
二人一起在院中坐着闲谈,怀柔时不时旁敲侧击,问些任希白以往在扬州的事情,以解心中相思之苦。见元霜发髻上簪着一个赤金攒珠步摇十分华丽,便无话找话:“我看你发上这个簪子甚好。”
元霜红了脸笑道:“是原先任家太太陪嫁的嫁妆。太太膝下唯有独子,并无女儿,小公子将她的头面首饰给了奴婢,叫奴婢好好保管着。”
“这么说,这个是你家公子母亲的遗物?”一听来历,怀柔的眼睛就移不开了,“可否借我看看。”
元霜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双手递到怀柔手中。
怀柔拿手上细细端详:“这做工精细,如今上用内造的也未必比这好。珠子也好,只是看着有些年头了。”
“如今天下太平,朝廷藏富于民,江浙一带尤其富庶。中等以上的人家,小姐太太们的头面首饰大都如此。不是奴婢夸耀,任家虽不是公侯之家,但老太太的首饰哪一件折卖了不够平常人家过一辈子的。”
“既是如此珍贵,你该好好保管才是。”
元霜叹口气:“老太太的遗物,奴婢自然是要拼死护卫的。将来等小公子娶妻,奴婢便将原物完璧归赵。只是。。。”
怀柔见她面有犹疑之色,笑问道:“只是什么,难道有人要强问你要不成?”
元霜为难道:“老爷为官时间尚短,品级虽不低但薪资微薄,又应酬众多,家中时常入不敷出。前些日子,问我要拿一件金项圈去当了,说是暂时换些银子应急。”
怀柔惊得竖起了秀丽的眉:“有这等事情?此事万万不可。怎能拿别人的东西去当?纵使薪资微薄,汪家难道没有家底产业暂时支持么?”
元霜道:“老爷家本就清寒,原来在扬州时,都是我家公子多方接济才体面度日的。”她这话一说出口就觉不妥,哪有当着新嫁娘的面说她夫君的不是的。话一出口又不能收回,怕怀柔恼羞成怒,心中惶恐,暗暗观察她脸色。
怀柔柳眉倒竖,却是为她打抱不平:“相公饱读诗书,却为钱财做了糊涂事。若是薪资不够,过得清寒些又何妨?那首饰是要传与后代的,断不能落入旁人之手。他若再向你要,你就跟我说。”她本就对汪祈年无感,一听见他要变卖心上人母亲的遗物,顿时对他又看低了几分。
元霜道:“郡主说得极是。”
怀柔看着这赤金攒珠步摇,想着任家的媳妇才能带上这些首饰,手上便舍不得放:“你若是放心,我便替你保管。老爷再问你要,就说我收着。我皇家填山塞海的金银,断不会贪你这点钱财的。”
元霜本有些犹豫,见怀柔一片诚恳,不是那种心怀叵测之人,又琢磨她所说的话竟全是向着自己,便略放了心:“郡主说哪里的话。老太太的遗物,奴婢必得以命守护,若是遗失变卖,以后到了九泉之下也难向老太太交代。现在郡主肯照拂,奴婢已是感激不尽。”
怀柔道:“你既信任我,我必不辜负你。”仔细端详手中的赤金簪,叹道:“看这一个簪子,便知道你家公子的母亲是何等的金尊玉贵。难怪养下的儿子是那样的风度。”
秋风起,桐叶黄。京城的风景多了几分萧瑟的意味。过几日便是皇帝秋狩之期,锦衣卫中负责皇帝出行仪仗守卫的,也在早早做了准备。
朱定安借着看歌舞的由子将任希白叫到他府中,暗暗吩咐到时行事的地点方位。
“。。。四周山上已暗中布置弓箭手,到时他将到御苑狩猎,你将他引到此处。。。。。。”
任希白一一牢记在心。
朱定安嘱咐完毕,一双眼睛精光四射,盯着任希白瞳孔:“我说的你都记住了么?”
“字句在心。若有半分泄露,死无葬身之地。”
朱定安笑道:“你不必发毒誓,别人可能会出卖我,你是绝不可能的。我的亲外甥,男子汉大丈夫,若任人欺压而不自救,娼妓都不如。”
任希白心上似一把刀在划:“舅舅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动手行刺?我在皇上身边伺候,下手的机会多得很。”
朱定安仰头靠到身后的椅子上笑:“我知道你必定想手刃仇人除之而后快,我又何曾没考虑?朱长治他习武多年,根基深厚,寻常人制服不了他。若是一刺不成,非但行事的人送命,恐怕其他人都得一锅端。若是用毒,现他膝下四个皇子,无法同时毒杀,即使事成也只是让他儿子拣便宜。”
“舅舅果然是深思熟虑。”任希白默默地站起身,拜了拜:“希白余生生死荣辱,全系在舅舅一人身上,望舅舅一击得手,大功告成,可早日荣登大宝。”
朱定安将他扶起,毫不掩饰眼中踌躇满志的神情:“我郑藩受他压制算计多年,现今终于能重回正统。开创新君基业,你便是一大功臣。到时无论是无上荣华还是无边自由,都随你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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