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内侍

　　二十九 返京

　　着人跟苏老爷禀报了一声，心无城府的苏晓便将来历不明的乌藏和他的同伴赤鹿带回了府。
　　站在院阔庭深的苏府门前，乌藏的脸上闪现出一丝惊讶，他转头望了一眼苏晓，眼里带着浓浓的探究：“这就是你家？”
　　“嗯，是不是住不惯？没办法，江南都是这种古韵风情的小筑，比不得你们大漠延绵万里的草原，大哥只好委屈几日了。”苏晓朝乌藏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后便负手踏进府里。
　　浓绿掩映的深深庭院，白衣飘逸的俊俏少年，明明是不相干的两个物体，此刻却融为一体，和谐的不可思议。乌藏深深的望了那个背影一眼，然后快步的追了上去。
　　苏晓将乌藏安置在更为幽静的南边厢房，并吩咐了下人前去伺候。苏老爷也一向豁达，生意场上驰骋过来的他从不拘泥于血统种族，在他看来，四海之内皆兄弟，当然也不会拒绝乌藏的入住，相反，当他听见乌藏跟他叙述蒙氏辽阔的草原，奔放的民情时，还有一丝丝向往。交谈甚久，吩咐儿子不可亏待了朋友后，苏老爷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少爷，要不干脆让他们住西厢得了，省得来回收拾。”富贵指的是北堂澈之前住的院子，就在苏晓的隔壁，环境清雅，与他离得也近。
　　富贵说的其实是个好建议，又不用下人重新腾出房间，也不用乌藏来回奔波与他相见，要知道，苏府极大，西厢和南厢隔的可不是一点点距离。但苏晓下意识的就是不喜欢人再接近那间房，更不要说住进去了。
　　也许，是那人曾经住过的缘故。想起黑面神临行之前对他说的那句‘早些回来，我在府里等你’，苏晓便没出息的有些脸红心跳了。
　　那份暧昧的惦记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明明是经常欺负自己的，明明是经常挤兑自己的，明明是经常折腾自己的，怎么就忽然惦记上了？
　　苏晓烦躁的扔下手中喂了一半的鸟食，坐在书桌前发呆。
　　阿爹派出去的人已经好多天了，那‘碧莹沁肌露’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一想到那人失望的脸色，苏晓心里就闷闷的。
　　“方才围着园子逛了一圈，才发现你家真是大啊。”没有经过下人的通传，乌藏和赤鹿就这么直直的跨进了苏晓的书房。他们是蒙氏族人，不晓得汉人的这些礼仪，行事虽然算不上鲁莽，但也显得有些粗俗了。
　　一句话惊醒了兀自想着心事的苏晓，他回过神站起身朝乌藏迎了上去。
　　“大哥来了？坐。”苏晓将他们引到桌边坐下，转头又吩咐富贵上茶。
　　“昨晚睡得可好？”苏晓客气的问道。
　　“好极了，那枕头又松又软，一夜无梦。”乌藏嘿嘿笑道，有些黝黑的皮肤在夕阳下闪着淡淡的光泽。
　　苏晓觉得乌藏似乎很喜欢笑。也许他觉得自己面相凶恶，只有多笑笑才能增加别人对他的好感吧。哪像黑面神，生来就是天潢贵胄，就算整日不苟言笑也是众星拱月般的被人捧着。
　　苏晓心中鄙视自己动不动就想着黑面神，随口转移了话题：“那就好，我还担心大哥睡不惯呢。大哥是要在扬州城内游玩观赏几日么？”
　　“嗯。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诗叫‘烟花三月下扬州’么？我没能赶得上三月，只有在八月里欣赏一下扬州的美景了。”乌藏点点头。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这个时候，在这样风景如画的地方消磨时光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更可况，还有俊俏少年相伴。
　　“我们早就向往中原江南的风光了，所以不辞千里慕名而来。”赤鹿在一旁用很生硬的汉语说道，表示着他对烟雨江南的向往。
　　“没关系，就算是八月，也不改扬州的风光。要不我让富贵陪着你们一起，让他给你们介绍扬州的人文美景？也好过你们俩跟黑瞎子似的乱窜。”苏晓提议道。
　　“与其让富贵陪着，不如晓晓你跟我们一起吧？”入境随俗，乌藏此刻换了汉人的衣饰端坐在椅子上，倒也显出别一派的丰神俊朗，只是眉眼间那嚣张的豪放却是遮不住。
　　苏晓闻言却苦笑着说：“大哥见谅，这两日我家中有事，不能作陪，否则一定不会推辞。”天知道他为了那药折腾了多少时日多少人力，此时他一心为符远修寻药，哪还有功夫陪他们玩？
　　“既是这样，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乌藏点点头。
　　苏晓略带歉意的朝乌藏微微一笑。

　　“少爷，您派出去探听的人回来了。”富贵两三步从门外进来禀报道：“要不要让他进来问话？”
　　苏晓迟疑的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乌藏和赤鹿，眼中是淡淡的顾忌。这两人接触到苏晓的目光却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仍是那样直挺挺的坐在那儿，倒让人不好开口让他们出去。算了，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坐这儿就坐这儿吧。
　　苏晓朝富贵点点头，不一会，一个奴仆打扮的人便走到苏晓跟前弯着腰，恭敬的道：“少爷，整个江南都已经被咱们翻了个底朝天，却并没有见着您所说的‘碧莹沁肌露’。”
　　明明知道可能性不大，可苏晓还是想试一试。明明已经做好了失望的准备，可当那人真的这么告诉他时，苏晓还是掩不住心里的失落，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若他有心思观察一下周围，便会发现乌藏和赤鹿不对劲的脸色。
　　“晓晓，你在打听‘碧莹沁肌露’？”乌藏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苏晓也没想隐瞒，点头道：“听说它是生肌的圣药，我一个朋友的手受了重伤，需要这种药。”
　　“可据我所知，这药只有我们王族的上位者才有，你在江南这儿就算是访遍了，怕也是没结果的。”乌藏提醒道。
　　“我也知道没什么希望，可是不试一试，总是不甘心的。我那朋友坚强仗义，人品很好，若是治不好他的手……”苏晓看了乌藏一眼，明白他说的是实话，又想到自己的束手无策，一声轻微的叹息从他口中逸了出来。
　　“你那朋友对你很重要么？”乌藏粗糙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杯沿。
　　“……，挺重要的，跟你一样重要！”苏晓想了想答道。“他也是我名义上的大哥，跟你一样”。
　　乌藏忽而一愣，棕色的眸子里跳跃着闪过一丝光芒，苏晓还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乌藏便将它隐了下去，他缓了缓，开口道：“若是晓晓信得过我，就让大哥去给你打听打听吧，好歹那也是咱们的圣药，若探听起消息来不说比你们简单，消息也绝对比你们准确。”
　　“对呀！那圣药是你们族里的，你们对它了解的肯定比我们多。如此，大哥愿意帮小弟这个忙？”经乌藏一提醒，苏晓这才想起，这‘碧莹沁肌露’原本就是蒙氏王族的圣药，交给乌藏去打听，总好过自己在这儿瞎子摸黑。他恍然道。
　　“虽然未必有结果，但为了你，大哥愿意试一试。”炽热的眸子盯着苏晓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他道：“我有好几个朋友在当地府衙当差，我先托他们问一问，如果没有消息，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那先多谢大哥！”苏晓朝他感激的一笑，随后又补了一句：“只要能弄到那药，不管花多少银子都成。”
　　“先别多谢，成不成还不知道呢。若是成了，你再好好答谢我吧。”乌藏摆手道。
　　“那是自然！若然事成，大哥想要什么，只要这扬州城有的，我一定尽力为大哥奉上。”
　　“三弟可要记得你这句话。”乌藏低头一笑，笑容里有着苏晓看不懂的东西，像是算计。

　　苏晓想乌藏既然答应帮忙追寻圣药的下落，那自己就不再让人瞎打听了，为了答谢乌藏，他应承了乌藏做他们的向导。经过上次的教训，花街柳巷是不敢再去了，于是苏晓便带他们游了一下瘦西湖，尽管苏晓从小在这里长大，可你真要他说出哪里好玩，他也想不起来。
　　两天时光匆匆而过，游了扬州，品了美食之后，乌藏和赤鹿终于跟苏晓告了别。他们收到家书，说家有喜事，不得不走，并说他会回金卢阿城为他寻药，一有消息便会来信，让苏晓等他们的好消息。苏晓前脚刚送走乌藏赤鹿，苏晓后脚就让富贵备好马车行李上了京。
　　苏晓也弄不懂自己为什么这么急着回京，明明这才是自己的家，明明那儿有自己讨厌的人，他却像是被什么吸引着，不由自主的踏上北上的路途。
　　这回有北堂澈的特赦，苏晓被允许带上了富贵。富贵从没想过自己长这么大还能去京城见识一番，一路上高兴的说个不停。倒是苏晓，一改往日跳脱的样子，两眼无神无精打采的躺在车里，窗外那样好的阳光，他都懒得掀开帘子望上一眼。
　　他想让马车走慢些，这样自己还能多享受些自由的时光，又想催促马儿走快些，这样才能早日抵达京城。苏晓一路上快被自己这样矛盾的心态弄疯了，他烦躁的大吼一声，将自己裹进了软绵绵的褥子里，吓得富贵不轻。
　　事实证明北堂澈的预料是对的，礼王焰并没有再派追兵围击苏晓，所以这一路，他们行的极是安全。
　　离京城越近，苏晓就越紧张。在与北堂澈发生了那样别扭的关系之后，他实在不知道再见到他该是怎样的心情。
　　“怎么了？在外头快活的傻了？连本王都不认得了？”依旧是冷峻如刀削般的面容，清冷低沉的声音，北堂澈穿着件黑色的大氅，站在猎猎秋风里，凭风吹卷起他的衣角，那卓越的风姿看的苏晓有近一刻的痴呆，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就快停止一般。
　　“没……”
　　“见到本王连礼都不行，看来是本王使惯的你越发骄纵了！”虽是苛责的话语，却是一脸温和的表情。
　　近两个月不见，眼前这人倒是生的圆润了些，不似先前的消瘦。
　　苏晓愣了一愣后撩起衣衫就要下跪，却被北堂澈一把扶住了。他眨眨墨黑的眼，唇边溢出一丝微笑：“跟你说笑的，还真跪了？”说罢厚厚的手掌轻轻拉起苏晓微凉的手，道：“进来吧。外边秋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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