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掷温柔

　　转眼间春日渐近，唐婉与宜妃素来是玩在一处的，也就相伴四处玩笑。宜妃性子热闹，偏时时被深宫所拘，不得自由。
　　这日说起四公主生辰在五月末，也是定于生辰之日举办及笄礼。众人皆知唐婉与四公主最要好，届时定是要送上一份大礼的。为着这个，唐婉苦恼了好久。
　　宜妃因而打趣道：“四儿白和你玩了这么长时间，莫非连份像样的贺礼都送不出？”唐婉心知她是打趣自己的女红手艺不精，便道：“四公主不爱那些香囊缨络，我且想出好的来。”宜妃捡了一枚白霜梅道：“我可是提醒你，不必太出挑。若真有好的，私下送也不迟。”唐婉见她这般为自己着想，心下感念，也道：“前些日子我常想，小时候多是轻狂的，也不知宫里深浅肆意而为。也不知道给娘娘招了多少麻烦来。”宜妃笑道：“什么小时候，不过是前几年的旧事。当年的春日宴上，我原是想你爱念书，随便填一首词来，也没人敢说你不好。谁知你见多识广，把阖宫上下震住了。且皇上也爱那首曲子爱的不成，后来还命了多少宫人排演，只是再没你的那般韵味。说到底，还是宫里的人总是放不下荣华富贵，自然唱不出那曲子的妙处。”唐婉呀了一声，道：“娘娘看的这般透彻，定是从里面悟了好些。我不过随口一唱，倒不如娘娘了。”宜妃笑道：“傻子，你这无心便是比别人有心要强上千百倍了。”

　　唐婉回去后又独自想了很久，请了赵嬷嬷问道：“嬷嬷，我如果现在开始学裁剪，要多久才能成？”赵嬷嬷虽然奇怪她怎么肯主动学这个，还是如实道：“格格的针线也学了两年了，裁剪却是更难一些。起码要一两年才成。”唐婉闻言懊恼道：“我原本想亲手给四公主做件衣裳的。”赵嬷嬷了然，道：“公主的生辰在五月末，眼下却是来不及了。”唐婉略带失落的叹了口气，又戳着腮去思虑了。赵嬷嬷见状也就退下了，唐婉这一坐就是半天，直到用了午膳。宜妃宫里的小厨房早就摸透她的胃口，午膳便尽是她喜欢的菜式。春日里来胃口也变好了，不知不觉吃的多了，便带着夏实出去逛逛。
　　夏实见她还在琢磨那生辰礼的事情，献计道：“上次九阿哥生辰，还是八阿哥出了个顶好的主意。格格若是拿不定，不如去问问八阿哥？”唐婉闻言眼前一亮，想了想又摇头道：“白眉赤目的去寻他，还嫌这宫里的是非不够么。”夏实知道她虽表现如常，心里还是介怀太子胤礽之事，也不敢多言只道：“咱们进宫那年，也是这三月里的天气，九阿哥带着格格去看惠妃娘娘宫里的桃花，可真好看的紧。”唐婉闻言不由得微微一笑，念及当初的桃花树下少年温润一笑，颇有倾城之势。而后发生种种，直到荷包里收着的那枚水晶针，两人心意渐明，想到这里，心中少不得一软，道：“如此便去给惠妃娘娘请安好了。”夏实看她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起来。两人兴致盎然的往储秀宫去了。

　　此时惠妃却是在午睡，唐婉闻言道：“是我来的不巧。”惠妃贴身的大宫女道：“格格不如去良贵人处坐坐。”唐婉横竖心里是想来看花了，便应了。那宫女又亲自送她到了良贵人处，良贵人见了她忙往殿里迎，唐婉道：“不敢打扰贵人，我来的不巧惠妃娘娘在午睡。娘娘宫里的姑姑放心不下，却是打扰贵人了。”良贵人忙摆手道：“格格千万别这么说。”良贵人素来谨小慎微，自然记得唐婉最喜桃花，便相携去那凉亭中看桃花。谁知到凉亭时，已经有人早早来了。
　　原来胤禩难得今日得了闲，便来给惠妃请安。惠妃午睡，众人不敢打扰，胤禩便在凉亭里坐等惠妃起身。好巧不巧的遇上了良贵人和唐婉，当下也是一愣，便给良贵人请了安，又和唐婉相互见礼。良贵人最怕因自己身世连累儿子，当下便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唐婉看在眼里，也不做声，胤禩心里知道，却仍从容的持茶具，为二人了各倒了一杯功夫茶。
　　唐婉接过，只觉清香扑鼻，见盏中汤色碧绿清澈，浅尝已觉鲜醇甘厚，正是碧螺春独有的气韵。胤禩见她神情颇有恋旧神态，心想定是从前在和安亲王府上品过，解释道：“这是江苏巡抚今年进上来的茶，名字倒也奇特，唤作‘吓煞人香’。”唐婉咦了一声道：“怎么是这个名字？”胤禩道：“原是当地的土人所起，自然不会雅到哪里去，只是如今品来倒也十分贴切。”唐婉点点头，想着碧螺春或许是后世人所起的名字。
　　其实这碧螺春，乃是康熙帝以后三十八年第三次南巡时所赐的名号，眼下自然不会有人认得。唐婉并不读史，所以只当是后人所著，也不在意只跟着胤禩一同唤作“吓煞人香”罢了。
　　良贵人原本和胤禩一同品茶已经十分不安，见他和唐婉神态自若的谈论香茗，倒也放松下来。一时端着茶盏品茶不语。
　　唐婉看着亭外桃花粉红浅白，偶尔随着一阵轻柔春风漫天风舞，又轻落在或芳草或砖石之上，当真算得上是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了。胤禩道：“你仿佛很喜欢桃花。”唐婉微微一笑，道：“那要看怎么说了。有人爱她灼灼其华，宜室宜家。有人厌她妖艳无度，逐水漂流。”胤禩道：“那么你呢？”
　　“我？”唐婉想了想，道：“我只爱她盛放时的热烈姿态，还有那结出的甜果儿。”说完自己先笑起来。胤禩也跟着笑道：“原来是想吃桃子了，这有何难，待过些日子害怕没的吃？”良贵人听到此处也略放松下来，道：“秦少游曾作虞美人，碧桃天上载和噜，不是凡花数。想来这仙桃自然是天上才有的，岂是其他花辈可比？”唐婉听出她话有奉承之意，脸上微微一红，道：“我倒是更喜欢唐伯虎的那首桃花庵歌。”胤禩见她这样说，会心一笑，吟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者，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唐婉见他念的十分纯熟，想来也是心爱之作，含笑点头道：“正是这首。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这世上诸事难尽如人意，只要本着自己一颗心就好。我幼年时候，舅舅就把这首诗题在墙上作示。”胤禩赞赏的看着她道：“怪不得你与他人不同。”两人相视而笑，竟有着别人插不进的默契。良贵人原本觉得二人对答流畅，此时心中一惊，莫非是二人有了情愫？再去细看他们的神色，心里落实了七八分，更觉十分惶恐。唐婉身份贵重，岂是可以随意招惹的。就算日后胤禩娶得唐婉，又难免被自己家世所累，如何能在唐婉面前抬起头来？若是日后处处受制于人，倒不如娶个寒门女子妥当。
　　想到这里，良贵人勉强笑道：“往年都是九阿哥陪着格格来，今年怎么不见？”她这话问的突兀又有几分奇怪，唐婉心头虽疑，还是回道：“九阿哥忙得很，也很少往后宫里来了。”良贵人道：“九阿哥这些年也长大了，八阿哥虽年长他两岁，倒不如九阿哥懂事了。”唐婉颇为不解的看了看胤禩，只见胤禩脸色苍白，稍顷又化为寻常的温润模样道：“额娘教训的是。是儿子不思进取。”唐婉心疼胤禩，不免开口道：“胤禟也是成日价瞎忙，我看倒不如八阿哥学问好。”
　　这下更落实了良贵人心中所想，便道：“九阿哥再如何，宜妃娘娘家世显赫也是不差的。”唐婉想着胤禟的生意自然有他舅舅照顾，也是这个道理。良贵人见她默认不语，神态间却颇不以为然，心下着急又要开口。胤禩站起身来道：“你出来这么久，宜妃娘娘也要寻你的。一会儿额娘起身了，我替你禀告。”这话便是赶人的意思了，唐婉想着若需他是和良贵人母子间有体己话要说，便起身道：“都出来这么久了，我也要回去了。”说完向良贵人和胤禩福了福身，便带着夏实回去了。

　　胤禩转脸望着良贵人，极力忍耐怒气，以致哑了嗓音道：“额娘，您究竟是为何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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