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

　　一龙跟二奎正开开心心享受着生活，而对席木兰来说，她的生活已经支离破碎，变得一团糟。师父死了，匾归别人了，本来满心期待的婚礼，也已经永远不可能来了。木兰甚至不知道这几天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棋子，每天的生活就像是棋谱上的套路一般，应该走到什么位置，就把自己放到什么位置。
　　岳江天已经下葬了，木兰一个人住在空空荡荡的大房子里。这座已经住了很多年的房子此时突然变得很大，大的吓人。木兰总觉得房子里有冷风吹过，冷得连骨头也结了冰。
　　木兰不愿意一个人呆在家里，可是戏院也没戏可唱，于是她就只能在街上游荡。又是走着走着，就突然回忆起了从前，回忆起了自己的师父，回忆起那个说要娶她的男人。于是她便恍惚起来。
　　今天也是如此，当木兰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正站在电影院前。反正没有什么事可做，木兰干脆买了一张票。可是当她坐在座位上的时候，往日的回忆却汹涌而来。那些和岳江天一起看电影的日子，鲜明的浮现在眼前，如同电影一般。
　　木兰越来越不明白自己了。自己以前是很爱岳江天的，做梦都想嫁给他，可是现在，她却开始恨他。木兰不知道这个恨是从哪里来得，也不知道该把这个恨导向何处。于是，她只能流泪。眼泪模糊了视线，让她看不见电影屏幕。
　　“席老板。”一只拿着手帕的手从前排伸了过来。“人生如戏。”
　　“……”木兰被这句话从记忆中拉了回来。“卢局长？”
　　她终于认出前排的那个人是经常来捧场的租界工部局的卢局长。卢局长没有说话，只是晃了晃手中的手帕。
　　“谢谢。”木兰拒绝了那个手帕。“是戏如人生。”
　　“……”卢局长讪讪的收回了手。“席老板，我是你忠实的票友，你的每出戏我都看过。”
　　“您太客气了。”木兰终于注意到，整个电影院里只剩下了她和卢局长。“您是威震租界的工部局局长，木兰一个唱戏的哪儿担的起您这么尊贵的票友。”
　　木兰欠了欠身，准备离开，却被卢局长叫住了。
　　“席老板。”卢局长站起身来，看着木兰微笑。他身影在电影屏幕的映照下，显得有些不真实。“你是刀马旦，刀马旦是唱不了武松的。就算唱得了武松，一个武松又怎么打的过两只老虎呢。”
　　“卢局长，木兰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可以帮你打老虎。打完了老虎，虎皮归你。”
　　“那卢局长您要的又是什么呢？”
　　“我要的是武松。”
　　“……”
　　木兰盯着卢局长看了半天，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电影院。看着木兰离去的背影，卢局长笑了起来。
　　“你一定会回来找我的，一定。”
　　一个星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龙和二奎按照约定好的来到了丹桂大舞台。可是一进戏院就发现里面空荡荡的，一点儿也不像要开戏的样子，细心的二奎也发现了戏院的武生海报上没有画脸。
　　“师哥，你看。”
　　二奎指了指那张没有脸的海报，让一龙看。
　　“……”
　　一龙什么也没说，但是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看来戏院经理组建戏班组建的不太顺利。两人继续朝里走，快到后台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
　　“不管你们服气也好，不服气也好，反正当今儿是找不到比他们俩更好的武生了。他们要在这儿挂头牌，可是没有班子，你们要是愿意留下来，一切照旧。”
　　经理这句话说完了，是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任何人搭腔。一龙和二奎互相看了看，抬腿走了进来。
　　看到他们俩进来，一屋子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了他们俩身上。一龙不慌不忙地踱了几步，站定了身体，把屋里的每一个人都扫视了一遍。
　　“我的座儿呢？”
　　一龙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没等经理开口，平常负责杂物的老跟包儿就手脚麻利的搬了一个椅子。
　　不去理会席木兰几乎能杀人的目光，一龙稳稳当当的坐下了。老跟包儿还要给二奎搬椅子，被他拦住了。
　　“不用了，我站着。”
　　老跟包儿看了看二奎，又看了看一龙，把几乎就要沾到椅子的手收了回来。二奎站到了一龙的身边，两人一齐看着木兰和她身旁的那一大帮人，那帮人有的恶狠狠的回瞪着，有的则别开了目光，还有的低下了头。
　　经理摸不透这哥俩儿心里想的什么，也不好开口，于是屋里的人就这样互相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看了老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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