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铃之华家故事

　　"大少爷回来了！"随着进忠的喊声，华家正堂里的人都站起了身，只见启轩拖着疲惫的脚步走了进来。
　　佩如疾步过来拉住了启轩的手，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借到了吗？"
　　启恒扶着见颀也走了上来，看到启轩一脸愁容，见颀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地问："借到多少了？"
　　"大哥，你倒是说话啊。"启恒也拉着启轩的衣服着急着。
　　启轩看着亲人们期盼的眼神，心中一阵酸楚，他把这一天借钱的事情大致地说了一下，当然有些需要隐瞒的，他也没有说。
　　见颀听后，身子晃了晃，感叹了声："人心炎凉呐。"说完，又咳嗽不已。
　　"爹！"启轩忙上前扶见颀坐下，安慰道："您别着急，身子要紧。明天一早我再去借，一定会借到的。"虽然这么说，可有了今天的经历，启轩心里明白，要想凑齐五万大洋，实在是太难了。但这会儿，若他也乱了阵脚，谁还能支撑这个家呢。
　　"大哥，你还真耐得住，还明天呀，启文在他们手上多一天，危险就多一分啊。"启恒急冲冲地往门外走去："我这就再去试试。"
　　听见"危险"两字，佩如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启恒，"启轩上前一把抓住了他，小声地喝道："这么晚了，你还去哪儿借呀。你以为我不着急啊，可是你看……"
　　随着启轩的眼神望去，启恒看见了年迈的父母，是的，自从晖云庄出事以来，父亲的身子一直不好，母亲也为了启文的事以泪洗面，整天都跪在佛堂里诵经祈祷，这些日子，爹娘确实苍老了许多。启恒明白了启轩的用意，看了看他，带着歉意说道："对不起，大哥。"
　　启轩拍了拍启恒的肩膀，看着桌上已经备好的饭菜说道："好了，大家先吃饭吧，什么事情都等填饱了肚子再说。"
　　众人围坐在饭桌前，看着原本属于启文的位子空着，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佩如刚刚擦干的眼泪又涌了上来："不知道启文现在有没有吃的，他从小肠胃就不好，饿着了就会胃疼，也不知道那些人会不会打他，他从小就特别怕痛……"
　　听着佩如声声泪下地说着，启轩咬着嘴唇强忍住内心的痛苦，启恒轻抚着娘的后背，自己的眼泪却不住地往外流，那一屋子站着的下人们，也都个自抹着眼泪。
　　羽祺的心更像跌进了深谷，从昨儿个到今天，她眼前都是启文的影子，看到启恒吃不下睡不好，还要不停地安慰他，可是她自己呢，这心事又要向谁诉说。一夜没睡，早上天蒙蒙亮时方眯了一会儿，却梦到启文遍体鳞伤地躺在黑暗的小屋子里，她哭着就醒了，只剩下那空落落的悲痛，钉在了她的心上。
　　就在这时，进忠引着逸澄走了进来，逸澄见状忙问："你们大家这是怎么了？"
　　启轩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起身问道："徐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们学校明天要去市政厅请愿，启文也报了名，本来说好今天要排个短剧的，可是他没来，我就过来看看。"她环顾了一周，没看到启文，却看到华家人一个个面露戚色，纷纷落泪，忽然心中有些不安，她追问道："启文呢？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这……"启轩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启轩这个样子更让逸澄心中的不安扩大了，她上前一步道："华大哥，你说啊，到底出什么事了？启文在哪儿呢？"
　　启轩转头看了看佩如，还是没有说话。
　　逸澄见状，转身来到佩如那里，蹲下身子拉着她的手道："伯母，你告诉我吧，启文怎么了？"
　　佩如看着逸澄焦急的样子，心中不忍，她顿了顿，道："启文……启文他被人绑架了。"
　　"什么？绑架！"这话犹如当头一棒，逸澄愣了半晌才问道："那绑匪怎么说？你们报警了吗？"
　　"报警？"佩如激动地站起身："不行，不行，绑匪说了，报警就要撕票。"
　　逸澄缓和了下情绪，对佩如说："伯母，每个绑匪都是这么说的，他们这么说，是因为他们怕警察，怕让警察查到，那样他们既拿不到钱，又得坐牢。
　　"不行，不行，"佩如连连摇头："我决不能让启文冒这个险。"
　　逸澄从小受新式教育，父亲又是军人出身，所以她情愿相信警察，也不愿相信那些绑匪收了钱会乖乖地放人，她见佩如这儿说不通，又转向见颀："伯父，想必您平日也经常看报纸，报纸上经常提到那些绑匪收了钱还是会撕票的。为了启文的安全着想，我们要相信警察，你们交赎金，放任绑匪，这样有了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的。到时候你们就是有再多的钱也不够赎呀。还有，我还可以叫我爸爸帮忙，只要我要求，我爸爸一定会帮这个忙的。"
　　"是啊，爹，我听启文说过，徐小姐的父亲在南京政府任职，我们应该相信她。"启恒被逸澄点醒了，也帮着游说见颀。
　　大家都把目光望向了见颀，仿佛他的一个决定，就可以决定启文的生死。他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用手撑着头，现在看来从钱庄借到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那么他也只能选择去相信逸澄了。他抬头看着逸澄，从她的眼神中能看出她对启文的担心绝不亚于他们这些至亲，想来她也绝不会拿启文的生命开玩笑的，于是见颀便道："好吧，徐小姐，谢谢你。明天一早，启轩继续试着筹钱，启恒，你陪徐小姐去警局走一趟，我们得做好两手准备。"
　　"唉……"佩如叹了口气，既然丈夫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默许，她双手合十，默念道："菩萨保佑我的启文平安回来吧。"

　　黑黑的小屋里，启文蜷缩在地上，一整天了，那些人没有再给他送饭，腹部的绞痛伴着胃里反酸，身上的衣服也因为昨晚淋了那桶井水而湿透了，冷冷地贴在皮肤上，只能靠着体温去烘干。虽然难过得要命，好想就这样睡了，但是启文强迫自己清醒。逃跑，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要努力。
　　门"吱忸"一声开了，启文无力地侧头看了看，进来的人是老四。老四把一碗饭往他面前一丢，"小子，吃饭了。"
　　启文费力地坐直身子，看了那饭碗一眼："让我吃饭还不把我解开。"
　　"哼，把你解开了又不知道你要耍什么花招儿了，就这么吃吧。"老四恶恶地说。
　　启文一时没听懂他的话，问道："这样子怎么吃？"
　　老四面上露出一丝坏笑，痞气十足地凑近启文："少爷，没看到过狗怎么吃食吗？"
　　听了这话，启文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蹿了上来，他怒视着老四道："你们可以打我，折磨我，但是不可以这样侮辱人！"说完，他双脚朝那碗用力一踢，那破碗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撞到了墙上，"啪"地一声碎成了几瓣。
　　"嗬，小少爷，脾气还不小啊，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四上前甩了启文一个耳光，这一巴掌力道之大，打得启文半边脸都麻了，耳朵里嗡嗡作响，有些腥腥的东西从嘴角流了下来，启文狠狠啐了一口，一脸不屈地瞪着老四。这时，外面有人招呼道："老四，出来一下，少爷来了。"
　　"臭小子，骨头还挺硬，是你自己不吃饭的，可别说我虐待你。"老四转身往外走去，走到那破碗的碎片处，还踢了一脚。
　　这一幕突然让启文心中一动，他看着老四出了门。便挣扎着蹭到那碎片边上，轻笑道："是你自己给我的机会，可别说我害你。"
　　启文费力地够过一片碎片，捏在手中，又挪到门边仔细听了听外面的状况。院子里人声脚步声杂乱，只听几个声音在接连叫着："少爷"，接着，一个陌生的声音说了句："里边那个怎么样了？"
　　"放心，那小子关得好好的。"这是那老大的声音。
　　那个陌生的声音又道："哦，走，进屋说吧。"再一阵脚步声后，院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启文挪回原来的位置，用那块碎片一下下地割着手腕处的绳子，心里只希望那些人谈得长些，再长些。
　　启文听到的那个陌生的声音正是钱守业。他率先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在桌边坐定，掏出一支烟，身旁一个人赶忙点上了火，守业吸了一大口，缓缓地将那烟雾吐出，道："华家那小子还听话吗？"
　　老大恭敬地回答："还算听话，给吃就吃，吃饱就睡，倒是没多问什么。"启文差一点逃走的事，他可不敢说。
　　"哦，那就好，别看他只是个学生，头脑可灵活的很，你们不要大意。"
　　"知道了，少爷。"老大转头看着老四，问道："你出来的时候，绑好了吧。"
　　老四答道："捆得结实着呢，那小子耍脾气不吃饭，又挨过打，想跑恐怕也跑不掉。"
　　"少爷说得对，你还是去看一下吧，别出什么岔子。"
　　老四应了声就出去了。
　　守业吸了口烟接着说道："据我所知，华家现在还没筹够钱，明天是最后一天了，你要再打个电话催一催。"
　　"少爷，您不是说这钱就是到手了也……"老大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守业交待他办这件事的时候，跟他说过，本意不在钱，但是具体为了什么，他并不清楚。
　　守业抬头看了他一眼，"我答应你的钱一分不少就是了，不该你知道的就别多问。"
　　这新打破的碗碎片果然十分锋利，那绳子马上就要断了。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吓得启文把那碎片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锋利的碎片顿时割破了他的手心，他咬紧了牙关，忍着钻心的疼痛，连忙闭上眼睛装着昏睡，一动不敢动。
　　老四走过来看了看，用脚踢了两下，自言自语道："叫你不吃饭，饿死也活该。"说完，又转身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启文方才呼出了口气，也顾不上手心的割痕了，又坐直身子继续割，没多久绳子终于断了，启文心中狂喜，他赶紧解开了脚上的绳子，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胃里还是烧灼般地疼痛，但是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启文一步一蹭地来到门前，小心翼翼地听了听外面，没有声音。这门是从外面用门栓插住的，想来是那帮绑匪觉得启文捆得这么结实，并没有过多设防，也没再加什么锁。
　　启文四下看了看，那碗的碎片中就有一块细长些的，他捡起来，开始一点点地拨那门栓……
　　老四回到了那间屋子，说："放心吧，那小子睡过去了。"
　　守业点了点头，对老大说："明天你打完电话，再给华家捎点那小子的东西，我听说了，华家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不信他们会不管他的命。没什么事情，我就回去了，你们还是要给我提着点精神，别光想着喝酒找女人的，事成之后有你们逍遥的时候。"说罢，就起身往外走去。
　　启文终于拨开了门栓，他轻轻地打开了门，院子里依旧一个人都没有，他深吸了口气，往大门口冲去，这时候，守业他们正好从屋里出来，其中一个突然看到大门口穿出去启文的身影，他大喊一声："不好了！人跑了！"一群人就全都追了出去。
　　启文跑出了大门，四周是一片野地，他完全没有方向感，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跑，但是他听到了院子里人声，肯定是被发现了，那就不管方向只有跑了。他顺着一条小甬路跑了下去，两条腿好像灌了铅一样，跌跌撞撞的，身子实在是过于虚弱，没多大功夫就被追上了。
　　最先赶上来的是老大，他出来的时候顺手从地上操了根废弃的水管，追上启文后，他嘴里骂着："奶奶的，臭小子，你还敢跑！"说着举起水管朝着启文的头狠狠地打了下去，启文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一阵钝痛，晃了晃便倒在了地上。在失去意识前，他恍恍惚惚地看到一个陌生的身影和那帮绑匪一起围了过来，头上的血流下来，还没等看清那人的模样，启文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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