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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篇章,是真的
达西正闲适地斜倚在壁炉旁,手中端着妻子递来的花草茶。这个消息让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他端着茶杯的手停顿在半空,目光定定地落在伊丽莎白身上,像当年卢卡斯家舞会,他总找机会想看清她的模样。
“真的?你确定?”话一出口,他便自觉失言——如此唐突的发问,又教她如何作答呢?
“哦,达西先生,这倒叫我如何作答才好!”伊丽莎白安然坐在床榻上,眼里闪烁着几乎藏不住的笑意,却偏要摆出一副认真思量的模样,微微侧仰起头。“让我想想,我恐怕得说……至少有极大的可能。”
一股汹涌的喜悦瞬间涌向达西。他们成婚已逾一年,这份期待虽未宣之于口,却深藏在彼此心中。如今,愿望成真!一个孩子——彭布里故事的未来所系,是他,费茨威廉·达西,与她,伊丽莎白·达西,血脉与誓言的结晶,为他们牢不可分的联结更添一道神圣的烙印。
他恨不能立刻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庆祝这份喜悦;然而,一个理智的念头却不合时宜地闯入:前几日还见她为圣诞季的事务奔波操劳,指挥仆人们里外忙碌。诚然,她一向精力过人,可她毕竟年轻,在此等事上毫无经验......加之她素来爱打趣,此刻脸上挂着的,亦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略带揶揄他的神气。不过,她向来极有分寸,是断然不可能以此等大事开玩笑的。
这番情感与理智的交战,在他脸上勾勒出一种颇为复杂的神情。他挺直了身躯,将茶杯稳稳放在壁炉架上,目光游移不定,一面飞速思索,一面仔细审视着她的反应。
“我的意思是…利兹,你是怎么确定的?可有什么...特别的征兆?”他的语气里混杂着关切与一种近乎审慎的盘问。
“彭布里有许多生养过孩子的女仆……我猜,您大概不会想听我絮叨那些只有女人们才关起门来讨论的话题吧!”她几乎要被他那副仿佛在核查庄园账目般的严肃姿态逗笑了。
伊丽莎白笑盈盈地望着达西,他的耳廓红红的,谨慎地将目光正汇聚在她身上。他正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转动那枚并不存在的印戒。这般不安的神情在那位一贯稳重镇定的达西先生身上,着实罕见。
他忽然开始踱起步来。伊丽莎白不由得又想起他在牧师寓所那个令人不快的下午了——可眼下这一幕,却叫她只想将那份回忆里的恼怒抛诸脑后,变成此刻唇边一抹压不住的笑意。
“可是,仅凭女仆的经验会不会有差池?倘若我没记错,前几日你还在同菲比玩那种追跑的游戏……”只见达西忽地站定,旋即又踱开,偏偏不肯靠近她,始终维持着一个审慎的距离。
“好吧,那时我还不能确定,是我的不是,或许我不该那样的,亲爱的……”她语带娇嗔,又话锋一转,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说,“但我认为,此刻并非追究此事的时候,达西先生。”
他终于回到了壁炉旁站定,当与她四目相对,看着她眼中的温柔的坚定,才开始享受这份喜悦。一丝惭愧掠过心头:他方才那番审问般的关切是多么不合时宜。
壁炉的火光将达西的脸映照得柔和,窗外雪意渐浓。
这真是……我所能盼到的最好消息。”他低声叹道。
“你高兴吗?”
“当然。”
他竟用如此简练的词句来回应这个带来无限惊喜的消息。伊丽莎白终于忍俊不禁。谁见了这位郑重其事到近乎笨拙的达西先生,能不觉他可爱呢?而在伊丽莎白看来,不懂得欣赏这份可爱,简直是不可饶恕的迟钝;她私自庆幸,自己是这世上唯一有幸珍藏、并深谙此道的人。她曾幻想过无数种达西听到自己为人父的情形——他会拉着她的手诉说着欢喜,还是会默默无语将她拥入怀中——但现在这种冷静的欢喜,确实复杂得叫人意想不到。
“你不想过来拥抱我一下吗?”她站起身,微笑着微微张开双臂,“你还打算在那壁炉边站多久呢,威尔?”
他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她,拥抱那份他期待已久、珍视的喜悦;却在离她半步远的时候顿了顿,忽然发问。
“我可不能把你抱得太紧,对吧?”
“哦,亲爱的先生,求您别再逗我了!” 话音未落,她便上前一步,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胸膛上。达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定格了片刻,随后,才以一种虔诚的克制,缓缓收拢双臂,将她轻柔地拥住。一时间,他心中那些纷乱的思绪——欢喜、惆怅、骄傲、焦虑,竟奇异地平息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神圣的宁静笼罩了他,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安然栖息于他的臂弯之中 。若要形容那感觉,便是纯粹的“拥有”。
“我亲爱的威尔,要做父亲了。” 她仿佛自言自语般喃喃道。
他轻轻吻了她的头顶,便陷入沉默。纷乱的思绪如同疾驰的马车,载着过往的景象接连不断地掠过他的心头:他看到了彭布里那空旷的长廊与祖先画像,看到了慈爱的父亲拍着他的肩膀叫他“我的儿子”,看到了母亲蹲在草地上,心疼地捧着他被栗子扎伤的小手,低头数落他太不小心。然而当她抬起头,那张脸忽然变得苍白憔悴,染满病容……他的心猛然揪紧,不由自主地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这短暂的出神,被她适时响起的话语打断,将他拉回了现实。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亲爱的,你在想些什么?”她久久等不到他的言语,终于问道。
怀中的妻子抬起头——那是一□□康的、被烛光映照得神采奕奕的脸,一双眼睛满是活泼、热情和期待。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试图从这过于汹涌的情感中寻回往日的理智。
“嗯...我忽然想到,你甚至还爬上梯子去装饰冬青……”
“天哪!请不要兴师问罪了,达西先生!”她轻呼。
“请…原谅我的唐突,只是利兹,你总是做出些...出其不意...不由得让人惊心动魄的事情。”他这话听不出是责备还是宠溺,“我不得不做出不合时宜地提醒,亲爱的达西夫人,您如今需要顾及的可不止自己了。”
她娇嗔地命令他不许再提此事,他只得欣然应允。回想起自己去伦敦独留她在彭布里,虽是情非得已,却总觉后怕。他暗下决心,从今天起,对她的担忧与保护要多加一层了。而这份沉甸甸的责任,于他而言,却是世间最甜蜜的负担。他在心中立时盘算起无数个念头,誓要将她照料得周周全全。他打算从明日清晨起,让管家把菜单送来亲自过目,再和她敲定哪些温和合胃口;再让仆人给所有楼梯铺设柔软的地毯,以免她着凉或者滑倒;他还要把那本落了灰尘的医书找出来,研读其中相关章节,好在必要时为她辨识那些隐秘的征兆;要早早致信伦敦那位声名赫赫的医生,邀其前来彭布里驻诊——天知道这等事风险几何;他要选一间日照最充裕的房间给他们的孩子,细细置办衣物床品,家具自然也要依着他的心意重新打造。彭布里那些闲置已久的婴儿用具,怕是早已陈旧不堪......
“利兹,亲爱的,请原谅我,我想我必须得离开了。”他忽然说道。
“为什么?你要去哪?发生什么了?”
“我先去给医生写信。”
“已经这么晚了!”伊丽莎白有些哭笑不得,他一向的务实高效在此时显得如此可爱又夸张。“亲爱的,一天不会有什么决定性的影响的。”
达西思忖片刻,终于决定将这件“头等要务”挪到明日一早。他又试探着问她这几夜睡得可还安稳,以及他是否不该再在她的房间里过夜。
“我一向睡得很好,”她语气平静,“如果您此刻选择离开,那么,我亲爱的先生,您将永久丧失踏入此间的正式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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