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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turning to the Market"-beginning
藏北的夜,来得迅猛而彻底。当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被连绵的雪山顶吞噬,无边的黑暗便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泼满了整个荒原。气温骤降,白天尚算温和的寒风,到了夜里变得如同剔骨钢刀,呼啸着掠过地面,卷起细碎的雪沫,抽打在帐篷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简易帐篷内,便携燃气炉吐着幽蓝色的火苗,勉强驱散着一隅的严寒,成为这广袤黑暗与死寂中,唯一微弱而倔强的光点与热源。
郝明哲和苏文谦挤在并不宽敞的帐篷里,各自裹着厚重的羽绒睡袋,靠着背囊而坐。炉子上架着的小锅里的雪水已经烧开,发出细微的“咕嘟”声,白色的水汽氤氲升腾,模糊了彼此的脸庞。
搜寻了一整天,除了那几个可疑的痕迹和更加确认“时机”未至之外,一无所获。身体的疲惫与精神的压力,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两人的肩头。
苏文谦肋下的旧伤在高原反应和寒冷的双重刺激下,又开始隐隐作痛,让他有些烦躁地动了动身子。帐篷空间狭小,他这一动,膝盖便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旁边郝明哲的腿。
郝明哲正低头看着摊在膝上的“归墟”星图副本,感受到触碰,他抬起头。跳跃的火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那双总是过于沉静的眼眸,在暖色的光晕里,似乎也融化了几分冰霜。
“伤口疼?”他放下星图,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
苏文谦撇了撇嘴,不想示弱,但最终还是含糊地“嗯”了一声。“这鬼地方,白天晒脱皮,晚上冻成狗。”
郝明哲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从自己的背囊里拿出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拧开盖子,递了过去。“喝一口,驱驱寒。”
苏文谦有些意外地挑眉看了他一眼,接过酒壶。入手微沉,壶身还带着郝明哲的体温。他仰头灌了一小口,辛辣滚烫的液体如同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瞬间逼出了些许冷汗,却也奇异地缓解了肌肉的僵硬和深处的隐痛。
“啧,够劲。”他将酒壶递回去,咂了咂嘴,“没想到你还备着这个。”
郝明哲接过,自己也喝了一小口,然后将盖子拧紧,没有放回背囊,而是握在手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壶身。“以前跟陈叔出外勤,在北方蹲守,习惯了。”
简单的对话之后,帐篷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而温热的气息。炉火噼啪轻响,帐篷外的风声似乎也遥远了一些。
苏文谦靠在背囊上,侧头看着郝明哲。火光将他低垂的睫毛染上了一层暖金色,投下细密的阴影。他握着酒壶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此刻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别的?
苏文谦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他想起这一路以来,郝明哲那些沉默却细致的照顾,想起他背着自己走出地下管网时坚实的后背,想起他守在自己病床前布满血丝却不肯移开的目光……还有,那个在黑暗裂缝中,带着血腥与绝望气息,却又无比真实的吻。
一些被刻意压抑的、模糊而滚烫的情绪,在这与世隔绝的冰原之夜,在炉火摇曳的暧昧光线下,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郝明哲。”苏文谦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哑了几分。
“嗯?”郝明哲抬起头,看向他。两人的目光在昏黄的光线中相遇,仿佛有细微的电火花在空气中噼啪作响。
苏文谦看着他,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朝着郝明哲的方向,微微倾过身。睡袋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帐篷里被无限放大。
“有点冷。”他说,语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郝明哲,里面闪烁着某种大胆而挑衅的光芒,“靠过来点?”
这不是询问,更像是一种试探,一种邀请。
郝明哲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住了。他看着苏文谦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带着点痞气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照出跳动的炉火,以及……他自己的影子。那目光太过直接,太过炽热,几乎要将他努力维持的冷静外壳灼穿。
帐篷外的风声似乎更急了,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警告。
时间仿佛凝固了。炉火的光芒在两人之间静静流淌,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帐篷壁上,紧密地重叠在一起。
就在苏文谦以为对方会像往常一样,用沉默或者生硬的话语推开这过界的靠近时,郝明哲却动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朝着苏文谦的方向,挪动了一下身体。两人的肩膀,隔着厚厚的羽绒睡袋,轻轻地靠在了一起。
一股强大的、令人心悸的暖流,瞬间从相贴的地方,涌遍了苏文谦的全身。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郝明哲身体传来的、沉稳而有力的心跳节奏,透过层层衣物,一下,一下,敲击在他的臂膀上,与他骤然加速的心跳渐渐重合。
郝明哲依旧目视前方,看着帐篷壁上跳动的火光投影,下颌线绷得有些紧,耳根在火光的映照下,泛起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浅浅的红晕。他没有看苏文谦,但那只握着酒壶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苏文谦看着他这副明明紧张却强作镇定的模样,心头那股滚烫的情绪几乎要满溢出来。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点得逞后的狡黠和难以掩饰的愉悦。
他没有再得寸进尺,只是将头微微向后仰,靠在了两人共享的背囊上,闭上了眼睛。肩膀处传来的坚实触感和体温,比任何炉火都更能驱散高原夜色的冰冷与孤寂。
“这星星,”苏文谦闭着眼,忽然没头没尾地轻声说,“比城市里看到的,亮多了。”
郝明哲沉默了片刻,也微微向后靠去,两人的头几乎挨在了一起。他抬起头,透过帐篷顶端那块小小的透明气窗,望向外面那片璀璨得近乎奢侈的星空。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因为没有光污染。”
“你说,‘归墟’会不会就在某颗星星下面?”苏文谦的声音带着一丝困倦的慵懒。
“也许。”郝明哲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星空上,仿佛在寻找着星图中对应的轨迹,“父亲留下的星图,指引的不仅是地点,可能还有……某种规律。”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对苏文谦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苏文谦的耳廓。
苏文谦没有睁眼,嘴角却满足地向上弯起。他悄悄地将手从睡袋里伸出来,摸索着,找到了郝明哲垂在身侧、依旧紧握着酒壶的手。然后,用自己的手,覆盖了上去。
郝明哲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流击中。他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却被苏文谦更紧地握住。
“别动,”苏文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又掺杂着一丝撒娇般的软意,“冷。”
郝明哲僵持了片刻,最终,紧绷的手指缓缓放松下来。他任由苏文谦温热的手掌覆盖着自己的手背,那温度比他喝下去的酒更烈,一路灼烧到心底最深处。
他没有再试图抽离,反而,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试探,翻转手掌,与苏文谦的手,十指交缠,紧密地扣在了一起。
掌心相贴,脉搏相连。
帐篷内,炉火噼啪。帐篷外,寒风呼啸,星河无声流转。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与安宁,在交织的呼吸与紧握的双手中静静流淌。所有的危险,未解的谜团,沉重的使命,似乎都被暂时隔绝在这小小的、温暖的帐篷之外。
在这世界之巅的寒夜里,他们拥有的不多,只有彼此掌心的温度,和眼中映出的、同一片星空。
这就足够了。
足够让他们积蓄力量,去面对前方所有未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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