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欲情故纵
“那你待如何?”皇帝饶有兴致地问道。
舒挽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臣女斗胆,恳请陛下给臣女一个机会。”
“臣女想进……司天阁。”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的眸光骤然一缩。
司天阁,掌管天文历法,占卜国运,乃是国师的地盘。
从来没有女子进入司天阁任职的先例。
“你想进司天阁?”皇帝的声音沉了几分。
“是。”舒挽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臣女不需要什么高官厚禄,只想求个能在国师大人身边侍奉的差事。”
“哪怕只是端茶倒水,研墨铺纸,只要能日日见到大人,臣女便心满意足了。”
“臣女想用半年时间,若是半年内大人还未对臣女动心,臣女便……死心塌地,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她语带哽咽,字字句句都是少女的一腔孤勇。
皇帝沉默了。
他在权衡。
宴时这个人,来历神秘,手段狠辣,虽然如今携带着栖芜宫归顺朝廷,但他手中的栖芜宫旧部依然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且宴时孤傲,在朝中独来独往,没有任何软肋,这让皇帝一直无法真正安心。
若是将宋意欢安插在他身边……
一来,可以用这个蠢女人去恶心宴时,消磨他的精力。
二来,宋意欢毕竟是沈家未过门的媳妇,若是因此让沈家和宴时不对付,他也可日后借机削弱其中的任何一方势力。
此举可谓是一石二鸟。
若是这两个不可控的因素搅在一起,互相折磨,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司天阁……不过是个看星星的地方,给她个闲职又能如何?
想通了这一层,皇帝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御书房内回荡。
“好!好一个痴情的女子!”
“朕就喜欢你这股子敢爱敢恨的劲头!”
“既如此,朕便成全你的一片痴心。”
皇帝大手一挥,提起朱笔,在太监呈上来的圣旨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
“传朕旨意。”
“清河郡主宋意欢,温婉贤淑,聪慧过人,特封为司天阁典仪令。”
“即日起,入司天阁行走,协助国师掌管祭祀礼仪之事。”
舒挽心中狂喜,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激动得浑身颤抖。
“臣女……谢主隆恩!”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皇宫出来时,天色已晚。
漫天的飞雪纷纷扬扬,将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
马车在风雪中穿行,碾碎了长街的寂静。
管家早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远远瞧见了郡主的马车后便急忙吩咐下人烧地龙。
管家告知舒挽,晏清回来了。
舒挽点头示意听到了。
屏退了左右,舒挽径直走向书房。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仰头饮尽。
“事情办得如何?”
舒挽说完看向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晏清,多日不见,他似乎黑瘦了点。
“回姑娘,江南分舵的柳堂主和川蜀分舵的陈堂主,见到姑娘的亲笔信物后痛哭流涕。”
“这两位堂主已然动身,他们乔装打扮,不日便会抵达京城与尊上一叙。”
舒挽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柳三娘和陈大勇倒是没变,还是那般急性子。”
昔日她从尸山血海里把这两个人扒拉出来,给了一条命,如今看来,这恩情算是没白施。
“漠北那边呢?”舒挽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晏清的身子僵了僵,原本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偻下去。
他低下头,双手死死地扣进地毯里,指节泛白。
“漠北分舵……赵堂主将送信之人给杀了。”
“啪!”
舒挽手中的青瓷茶盏瞬间化为齑粉,茶水混合着碎瓷片洒了一桌。
鲜红的血珠从她掌心渗出,滴落在案几上,触目惊心。
晏清大惊失色,猛地向前膝行几步。
“姑娘!”
舒挽却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随手甩去掌心的残渣。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推开了窗户。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灌了进来,吹乱了她鬓角的碎发。
“好一个赵笱!。”她轻笑一声,笑声清脆,却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晏清。”
“属下在。”
“明日一早,把库房里所有值钱的金银细软,玉器古玩,统统搬出来。”
“全部拿去黑市典当。”
“记住,是黑市,我要现银,越快越好,死当。”
“是,属下明白。”
舒挽走到书架前,抽出一张宣纸,提笔写下几个地点。
“这些银子,你拿去运作。”
“即日起,你亲自去一趟城郊和邻县。”
“我要你去挑选人手。”
“不要那些江湖油子,也不要那些偷鸡摸狗之辈。”她顿了顿,笔尖在纸上晕开一团墨迹。
“可以是身怀绝技的亡命徒,或者是流离失所的难民。”
“年龄要在十五至二十岁之间,身强力壮。”
“但最重要的是——品德。”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晏清。
“我要的是绝对的忠诚。”
“是一群即便我让他们跳火坑,他们也会毫不犹豫跳下去的死士。”
“把他们安顿在宋家西郊那个废弃的庄子里,对外就说是宋家招募的护院和长工。”
“你亲自教导他们习武,我不求他们现在能以一敌十,但一年内,必须给我练出一支令行禁止的铁军!”
晏清接过那张纸,只觉得重若千钧。
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属下,领命!”
舒挽摆了摆手,神色间流露出一丝疲惫。
“去吧,今夜就去安排。”
翌日清晨。
舒挽并未穿往日里那些花红柳绿的罗裙,而是换上了一身玄色的官服。
这是司天阁典仪令的制服。
宽大的袖袍遮住了她纤细的手腕,腰间束着一条墨玉腰带,显得她身姿挺拔,英气逼人。
头发也全部束起,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露出了光洁饱满的额头。
她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卷宗,踏上了司天阁那九十九级白玉台阶。
顶层的摘星楼内,檀香袅袅。
巨大的浑天仪在中央缓缓转动,发出沉闷的机括声。
宴时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中执着一卷古籍,神情淡漠。
听到脚步声,他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在他看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清河郡主,此刻定然是提着什么甜腻腻的糕点,一脸花痴地凑过来,说着那些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情话。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用最刻薄的语言将她赶出去。
然而,预想中的娇嗔并未出现。
“下官宋意欢,参见国师大人。”一道清冷沉稳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
宴时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缓缓抬起眼眸,视线落在几步之外的女子身上。
没有浓妆艳抹,没有矫揉造作。
眼前的女子,一身玄衣,神色肃穆,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干练。
她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下属礼,腰背挺得笔直,目光并没有黏在他身上,而是盯着他面前的书案。
“大人,这是礼部送来的下个月祭天大典的流程细则,请大人过目。”
舒挽上前两步,将手中的卷宗双手呈上,放在案几的一角。
动作行云流水,挑不出一丝错处。
宴时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她。
“放下吧。”他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舒挽应了一声“是”,便退到了一旁的侧案前。
那是属于典仪令的位置。
她没有再多看宴时一眼,径自坐下,拿起案上的朱笔,开始批阅文书。
宴时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这女人,又在玩什么把戏?
欲擒故纵?
他心中冷笑,重新将目光投向手中的书卷。
他倒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大殿内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只有浑天仪转动的声音,和偶尔翻动书页的声响。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她时而低头沉思,时而奋笔疾书,时而拿起一件件的古物细细端看。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侧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她抿着唇,眼神清澈而坚定,透着一股子认真的倔强。
这一刻的她,与那个在宫门口死缠烂打的花痴女人判若两人。
“这鼎上的铭文,是先秦的小篆。”
宴时突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有些突兀。
舒挽仍然埋头细看铭文,头也不抬地回道:
“回大人,下官知道。”
“这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后半阙,乃是祈求国祚绵长的祭器。”
“若是用寻常的清水擦拭,容易生出铜锈,需得用这鹿油混合着松香,方能养护得宜。”
她说完,轻轻吹了吹鼎上的浮尘,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宴时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鹿油配松香?
这是……栖芜宫才会用的独门秘法。
当年他被流月罚洗神女庙的神像,就是用的清水,被当时还是圣女的舒挽看见后连忙制止了,还和他说了同样方法。
那一瞬间,记忆中的身影与眼前的女子竟然有了几分重叠。
宴时握着书卷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谁教你的?”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带着一股迫人的威压。
舒挽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缓缓抬起头,迎上宴时那双探究的眸子。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了一抹恰到好处的迷茫。
“回大人,这是下官在古书上看到的。”
“为了能进司天阁辅佐大人,下官在家中恶补了关于祭祀的典籍。”
“怎么?下官做错了吗?”
她眨了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眼神清澈得像是一汪泉水。
那股子熟悉的、令人厌恶的痴缠劲儿,又若隐若现地浮了上来。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