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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上 珍珠学校
接下来的数周,她在西铠的默许与资源支持下,建立了真正的潜珠中心。每一项重要决策,她都与他亲自讨论,根据港口的复杂局势随时调整。
那日午后,戴溪在地图前指着港口东侧一片废弃盐仓:“这里改造为珍珠交易站。”
西铠眉头一皱:“那是盐商的集货区,会得罪人。”
“盐商怕的不是地方被占,而是不赚钱。”戴溪淡淡回道。
她的语气不急不缓,西铠盯了她一会儿,忽而轻笑:“那就让他们参股。”
很快,盐仓变作新交易站。每日清晨,渔民与村妇挑来贝壳与珍珠,由戴溪的团队统一分级、抛光、定价,再由西铠派出的护卫押送进城。这样既保障了安全,也让她赢得了更多信任。
远在宫廷的御书房内,一份简短的奏报呈到国王案前:“东港旧盐仓已被改为珍珠交易所。”
侍臣试探着问:“陛下,要不要制止?”
国王静静阖上卷宗,目光深沉:“不必。先看她能走多远。若她惹来麻烦,让她自己处理。”
他语气不重,却让侍臣心头一震。
?? ?? ??
村外,一排新砌的防晒霜制膏小屋升起袅袅炊烟,迷迭香、干薰草和豆蔻粉香气混合在风里。男人们嫌弃地皱着鼻子,女人们却围在小屋的商铺前,指指点点。
“加了迷迭香,竟然闻着像花露。”
“抹上去皮肤不那么疼了,孩子出海回来没起疹子。”
“这女人,真能折腾!”
一位满脸皱纹的老渔民却冷冷嘀咕:“折腾太多,不见得是好兆头。”
阿雅忙得满头大汗,却笑意盈盈。防晒霜陶罐上一轮用特殊颜料画的金色太阳闪亮耀眼,这是戴溪坚持要打上的标记——以防市集里的水货。
驼铃声叮当叮当中,商队一次次把膏罐带走,货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
阿雅成了她的左膀右臂,协助生产、管理库存与订单,甚至开始学习独立记账。
西铠偶尔来视察,却从不干预,只是每次都习惯性地问:“你接下来,想做什么?”
他最爱看戴溪回答时,那双眼睛亮起来的样子——像闪亮的钻石。
这一天,戴溪笑着拿出一块石板:“让他们学会写字算账。”
起初,她只教阿雅一人。戴溪发现她记忆力极佳,便手把手教她识字与算数,从记货单、数陶罐开始,到抄写收支、做简单加减法。
有一天,克达自己一个人在沙地上写写画画,画了很多贝壳,却怎么也数不清,急得大哭。戴溪看着他红红的眼睛,忽然灵光一闪。
她干脆把家前的空地扫净,搭起一顶帐篷,买来石板和木炭笔,在午后教孩子们识字。
孩子们一开始打打闹闹,不肯坐定,但当她把文字与能换食物的珍珠联系起来时,他们开始争先恐后地跟着念。
最令人意外的是老渔夫阿萨。有天他在帐篷外站了很久,终于咳了一声,怯怯开口:“我……我能不能学写自己的名字?”
戴溪递给他石板,耐心一笔一画教他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走出帐篷时,手指在掌心一遍遍描着,像怕那几个字会消失。
但夜里,有人用石块砸了她的学堂篷布,留下一句用木炭写的话:“海女乱心,当沉于海。”
?? ?? ??
王宫内。
一名官员战战兢兢地奏报:“村口有人……竟然开学堂,教识字。”
国王端坐案后,手指轻轻敲着案几。片刻后,他淡声道:“暂不插手。先观其变。若她能撼动秩序,那才值得看。”
光线从高窗落下,照在他的侧脸上,神色难辨。
?? ?? ??
西铠再来时,阳光正斜斜打在帘影上。
孩子们围坐,戴溪跪坐中央,裙角铺开如盛放的花。
“这就是‘学校’。”她指着陶片上的字。
他听得出,她的发音仍有异乡人的生涩,但却笃定。西铠站在门口,忽然移不开目光。
当她回头,笑容明亮得像海上初升的太阳,他不由自主开口:“你知道吗,这比你卖多少罐防晒膏更让人害怕。”
戴溪挑眉:“为什么?”
“因为会写字的人,会开始问‘为什么’。”
他说这话时,眼底闪过一丝欣赏,却紧接着,是不易察觉的警觉。
戴溪目光沉静:“那他们才是人,不是工具。”
西铠沉默半晌,才压低声音:“你打算把村子变成学堂吗?”
“我想让他们知道,他们可以有更多的本事,过更好的生活。”
西铠走近一步,语气轻得像耳语:“那我就帮你,把学堂盖得更大。”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真诚得让他胸口一紧:“谢谢你,殿下。”
?? ?? ??
戴溪除了上课,每天都与阿雅在码头分级、抛光、记账,没日没夜地处理着手头的珍珠。
有一天,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这一颗,是小嘴贝出的吧?”
那声音低而沙哑,带着市集人才有的轻佻与锐利。
戴溪转身,看见一个年轻女人蹲在她的收珠篮前,指尖轻轻拨弄着一颗尚未抛光的灰白珍珠。
那女人容貌妖娆,大眼浓睫,头巾松松地缠着,纤细的腰间系着一条闪亮的丝巾。她扫了眼那颗珍珠,嘴角一挑:“这珠子没磨之前就这样,光泽不会好看,拿去市场最多换五个椰糖,你们再抛光也没用。”
她的眼力,比戴溪见过的任何买家都快、都准。
戴溪眯眼:“你是谁?”
“我叫娜琳。”女人笑着回答,“我是南岸集市的老手,挑贝、分级、砍价我都行,会说四种语言,懂两种诅咒。”
她语气轻佻,却句句触中要点。戴溪本想冷处理这个不速之客,但她接着说:“不信你试试,让我看一天货,我能让你少收三成烂货。”
那天下午,戴溪真的让她试了一次。傍晚收货时,她发现筐里的优质珍珠明显多了几颗。她把那些自己分级时遗漏的好珠拿在手里,指尖滑过自然的弧线,心里默默承认:这女人的眼睛毒得值钱。
从那天起,娜琳成了她的“眼”。她在收珠棚外拉了一张布幔,懒洋洋地坐在矮凳上,冷眼一扫,没人敢糊弄她。村民们都说她能“闻出贝壳里的东西”,连老渔夫都不敢在她面前说谎。
那晚,风平浪静。船队刚靠岸,工人们疲惫散去,码头只剩几盏油灯摇晃着昏黄的光。
戴溪坐在账本前,手里捏着一颗失光的淡珠,那是娜琳今天挑出来标为“C级”的货。她盯着它看了许久,忽然开口:“你以前是不是做过生意?”
娜琳坐在对面,脚架在一只装沙的木桶上,用鱼骨簪挑指甲缝里的沙子:“南岸集市里混过的人,谁没试过?但也不是每个人都熬得过第一年。黑潮商会收货狠,好珠子能逼出烂价。”
戴溪心头一紧——黑潮商会这个名字,她早晚得面对。
“你不像会认输的那种人。”戴溪抬眼看她,语气不动声色。
娜琳笑了,那笑意带着辛酸:“我输的不是货,是人。”
她把簪子插回发髻,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黑海:“那时我太年轻,合伙人说得天花乱坠。我出眼力,他出本钱。第一批珠子卖了,他拿钱跑了,还说是我偷了货,把我逼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提。”
“那你现在呢?”戴溪问。
娜琳回头,声音平稳:“现在我不想再什么都自己扛。你这里制度清楚,人也干脆。我管我该管的,钱来得稳,不多问,不多管。对我来说,这是好生活。”
戴溪沉默了一会儿,放下笔,语气比刚才轻:“如果有一天你想再做当家人,你会怎么做?”
娜琳歪着头想了一下,低低地说:“我会先选对要跟谁合伙。”
窗外远处,黑船的桅杆若隐若现。
娜琳收回视线,淡淡地补了一句:“这一次,我不会再替黑潮商会的人数钱了。”
屋外响起夜鸟的啼声,长长短短地。
戴溪看着她,微微点头,没再说什么。那一晚,两人之间有了某种无声的协议。她们都明白对方有过去、有想法,但愿意此刻合作。这就足够了。
但戴溪没问,她为什么从不走夜路;也没问她为何每次数钱都先看门口。
有些人不是不怕,而是怕得太久了。
?? ?? ??
那晚的港口,水面静得像铺开的油纸。戴溪正从“银眼贝”号下船,身后是刚卸完货的珍珠篮。她还穿着粗布衣,手上沾着泥和盐,额前一缕发丝被海风吹得贴在脸颊。
码头尽头,一艘修长的黑船静静停泊。一名着白衣的仆人走来,递给她一张用真丝纤维编织的请柬,上头压着一枚刻有展翅隼的金币。
她认得这种币——全城只有三个人能合法持有。请柬的主人,黑潮商会的会长卫修是其中之一。
卫修的名字,在香料巷口总是被低声地提起。
表面上,他是港口最大的香料商人,货船装满来自星湾、印度与也门的胡椒、肉桂与乳香,他的店铺整日弥漫着雪松与豆蔻的香气,看起来只是一间富裕而体面的商号。
但真正让人畏惧的,是他在暗地里操盘的东西——军火、雇佣兵与权力。
据说,他的香料罐里偶尔夹带的,不是桂皮,而是制箭的铁头;他的驼队不仅运送肉豆蔻,还能在夜里悄然送出火枪和刀剑。他的客户中,有宫廷贵族,也有沙漠里无名的头领;他的货物去向,有时比国王的信使更快。
有人说他精于算计、手段狠辣,前两任未婚妻一个嫁入宫廷,成了一位王子的妃子,另一个在订婚前三周突然改嫁他人。人们低声议论他冷漠、控制欲强,但他从未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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