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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契机
昨夜那场清晰得令人心魂俱颤的交织梦境,如同在叶知秋和陆时序原本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
清晨在食堂约定好的见面,气氛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没有初识的羞涩试探,没有热恋的甜蜜旖旎,也没有之前因隔阂而产生的微妙紧张。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仿佛共同经历过巨大秘密后产生的深刻默契,以及一种亟待交流确认的迫切。
两人坐在食堂僻静的角落,晨光透过窗户,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叶知秋低头小口喝着豆浆,眼下的淡青色显示着她昨夜并未安眠。陆时序坐在她对面,神情虽然依旧沉稳,但仔细看去,便能发现他眼神深处那一丝未曾完全散去的震动与思索。
“昨晚……”叶知秋放下豆浆杯,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她抬起眼,看向陆时序,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启这个话题。
“嗯。”陆时序点了点头,目光与她交汇,那里面的了然与沉重,无需多言,已然说明一切。他沉默了片刻,组织着语言,“我梦到了……离别。在一个像是书房的地方,有枪声……我,不,是‘他’,留下了一片被封存的银杏叶,还有一个……约定。”
他的描述,与叶知秋梦中那个穿着长衫的男子转身离去的决绝背影,以及那句“下一世,以此为凭”的誓言,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叶知秋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我梦到的……是园子里,银杏树下。他……跟你长得一样,把叶子给了我,然后……走了。”她省略了那些让她心碎的细节,比如他的眼神,她的泪水,以及那声凄厉的呼喊。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虽然早有预感,但当彼此梦境中的碎片如此清晰地拼凑在一起,指向同一个悲伤的结局时,那种震撼与难以言喻的酸楚,依旧强烈地冲击着他们。
“所以……那枚书签,”陆时序的目光落在叶知秋不自觉抚向胸口的手(那里挂着那枚古老的书签),语气肯定,“就是梦中‘他’留给‘她’的那片叶子。”
“而你母亲那只玉镯……”叶知秋轻声接上,想起了他梦中提到的细节。
“很可能,就是梦中‘她’手腕上的那只。”陆时序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一切线索,都串联了起来,构成了一个跨越了时空的、完整却令人心碎的故事轮廓。
这沉重的确认,并没有让他们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奇异的释然。真相,哪怕带着悲伤,也远比未知的猜测更让人安心。
就在这时,陆时序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植物文化学》课程群的公告。秦教授发布了一条新消息:
「同学们,校庆晚会精彩纷呈,尤其是一些融合了古典元素的节目,令人印象深刻。这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研究视角。我们之前的课题多集中于植物本身的象征意义,但植物意象如何通过其他艺术形式(如音乐、舞蹈、绘画)进行二次表达和情感升华,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领域。例如,文学院叶知秋同学的古筝独奏《月儿高》,其意境与银杏的‘永恒’、‘静谧’、‘穿越时光’的象征意义便有微妙的契合。建议大家可结合各自的兴趣,以此为新切入点,对原有报告进行深化或拓展,作为期末加分项的备选。有兴趣的同学可私下与我沟通。」
这条信息,像一道亮光,瞬间穿透了两人之间因沉重往事而弥漫的阴霾。
叶知秋和陆时序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灵光一闪。
“古乐与植物意象……”叶知秋喃喃道,脑海中浮现出昨晚演奏时,身后幕布上那幅他亲手绘制的月下银杏图,以及琴音中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那份源自梦境的忧伤与沉静。
“这是一个契机。”陆时序的语气变得清晰而肯定,之前的沉重感被一种学术探索的锐利所取代,“我们的经历……那些梦境,或许不仅仅是私人的情感纠葛。它们可能正是‘植物意象’与‘人类情感’、‘时空记忆’最深层次联结的一种……极端体现。”
他的话语,为那些无法言说的超自然体验,找到了一个可以安放的、理性的框架。他们将不再仅仅是被动承受记忆碎片的载体,而是可以主动去研究、去解读这一切的探索者。
“秦教授提到了《月儿高》和银杏,”叶知秋的思维也活跃起来,眼睛微微发亮,“但不仅仅如此。古曲中蕴含的植物意象非常丰富。《梅花三弄》的风骨,《幽兰操》的清高,《阳关三叠》的柳色……这些都可以纳入研究的范围。而银杏,因为它‘活化石’的特性,其与时间、记忆的关联,在古典乐境中的表达,或许更有独特性和深度。”她想起了梦中那棵巨大的、见证离别的银杏树。
陆时序赞同地点头:“我们可以从两个方向切入:一是梳理古典乐曲目中明确的植物意象及其情感表达;二是探讨像银杏这种,本身文化意蕴深厚,并能引发‘时光’、‘记忆’共鸣的植物,如何与音乐意境相互作用,甚至……成为某种跨越个体经验的、集体无意识或情感共鸣的符号。”
他刻意用了比较学术化的词语,但叶知秋完全明白他的所指。“跨越个体经验的情感共鸣”——这不正是在描述他们两人之间,因银杏而引发的、来自前世的深刻羁绊吗?
这个课题的深入,仿佛为他们打开了一扇特殊的窗户。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深入地探讨那些与梦境、与银杏、与时空相关的议题,在理性的学术研究外衣下,悄悄地梳理和印证那份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惊世的秘密。
“我们需要更多的文献,”叶知秋的兴致被完全调动起来,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乐论、画论、地方志,甚至……一些古代的笔记小说,或许里面会有些有趣的记载。”
“我可以从建筑和园林的角度,分析古代那些与特定植物、特定乐曲相关的场所,其空间布局如何强化了这种意象与情感的融合。”陆时序补充道,他的专业视角总能提供独特的支撑。
阳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食堂里的人也多了一些。但他们两人却仿佛置身于一个独立的气场中,围绕着这个突如其来的、仿佛为他们量身定做的课题契机,热烈地讨论着。那些沉重的前世记忆,并没有消失,而是转化为了推动他们深入探索的动力与养料。
离开食堂时,叶知秋的心情是许久未有的轻盈与充实。她看着身边并肩而行的陆时序,感觉他们之间除了情感的牵绊,又多了一条坚实而有趣的纽带——对共同秘密的探索,对未知领域的求知。
“那……我们分头搜集资料?”走到岔路口,叶知秋停下脚步,抬头问他。
“好。”陆时序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唇角微扬,“保持联系。有任何发现,随时沟通。”
“嗯。”
这一次的道别,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校庆表演的余韵,秦教授的点拨,与他们自身不可言说的经历交织在一起,意外地为他们铺就了一条深化课题、亦是深入了解彼此与那神秘过往的路径。
古乐悠扬,植物无声,而在其交汇处,一段跨越百年的情缘,正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悄然延续,并等待着被更深层地解读。
这不仅仅是一次学术研究的深入,更是一场通往彼此灵魂深处、揭开时光面纱的共同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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