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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老余!身子好些了吗?怎么出来了?”远远的,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走了过来,声音带着关切。
走近了,他才看清余外公不是一个人,手里还牵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
“哟,这娃娃长得真俊!老余,这不会就是你外孙女吧?”老人想起余外公平日里的炫耀,带着几分好奇和打趣问道。
“那可不!溪溪,这是单爷爷,是爷爷的好朋友。”余外公脸上漾开自豪的笑容,低头对林溪介绍道。
“单爷爷好!我叫林溪,单爷爷叫我小溪或者溪溪都可以哦!”林溪落落大方地打招呼,声音清脆响亮。
“哎,好好好!溪溪今天怎么有空来看爷爷啦?”单爷爷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慈爱地问道。
“我想爷爷了,就求着爸爸妈妈带我来了。”林溪乖巧地回答,小手紧紧攥着外公粗糙的手指。
“那溪溪准备待几天?要是留到明天,正好能赶上咱们的场子,要不要来看呀?”单爷爷看了余外公一眼,继续乐呵呵地问林溪。
“嗯嗯!我要看!爷爷说他会陪着我一起看的!”林溪用力点着小脑袋,完全没理解场子具体指什么,只觉得有爷爷陪着就是顶好的事。
一行人边说边聊,慢慢朝着村口戏台子的方向走去。
路上,又接连遇到了好几位余外公的旧相识,都是戏剧团里的老伙计。
大家看到余外公出来走动,纷纷上前打招呼,自然也少不了对林溪一番夸赞。
余外公不厌其烦地向老友们介绍着自己的外孙女,林溪也甜甜地挨个叫人,小嘴像抹了蜜。
台风跟在几人脚边,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
那些搭建戏台用的木头、绳索、巨大的布幔,对它来说都是新奇玩意儿,它时不时扒拉一下。
在戏台子边转了一圈后转身走回去,余外公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虚汗。
他找了个树桩坐下,脸色比起刚才明显苍白了许多,呼吸也略显急促。
“爷爷,你是不是生病了?”林溪挨着外公坐下,仰着小脸,清澈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
她伸出小手,摸了摸外公的手背。
“也可能是爷爷老啦,走几步路就累啦。”余外公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掩饰,但他的声音已经失去了清晨时的洪亮,带着一丝虚弱。
“爷爷,你是不是怕打针,所以不肯去医院?”林溪像个小大人似的,开始教育起外公,
“生病了就要打针的,打一次就好了,要是拖成大病,那可要打好多好多次针呢!更疼!”
“嘿!爷爷怎么就不能吃药了?非得打针才行?”余外公被林溪弄得哭笑不得。
“可是爷爷都吃药了,还这么难受,那肯定就是药不管用,该打针了呀!”林溪气鼓鼓地反驳,小脸绷得紧紧的。
她仔细观察着外公,忽然像发现了什么重大线索,小手指着外公的头发,面色极其严肃地说:“爷爷,你变弱了!还有,你的头发全都白了!”
“爷爷之前头发不也是白的吗?”对于其他指控,余外公无法反驳,但头发这事他倒有些意外,自己都没留意过。
“才不是呢!”林溪蹲下身,捡起几片落叶,小嘴念念有词地数了好几遍,然后非常肯定地抬起头,宣布她的观察结果,
“上次爷爷在家的时候,我看得清清楚楚,明明还有……还有28根黑头发的!现在一根都没有了!”
余外公更加惊讶地看着外孙女,没想到孩子观察得如此细致。
他心中泛起一阵酸涩,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慢悠悠地说:“那就是爷爷真的老咯,连头发都彻底白啦。”
林溪对“老”这个概念还很模糊,不太确定人老了是不是就一定会变成爷爷现在这样虚弱的样子,她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一阵清凉的秋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祖孙俩就这样安静地坐在树桩上休息,台风也安静地趴在旁边的地上,尾巴偶尔懒洋洋地扫一下地面。
“爷爷……”坐了好一会儿,林溪低着头,小脚丫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忽然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我最近都有好好练那个《哀容》哦!拉给好多叔叔阿姨听了,他们都说我拉得好听呢!”
她满怀期待地望向余外公,却看到外公不知何时已经背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眉头微微蹙起,脸色苍白。
“爷爷?”林溪站起身,凑到外公耳边,轻轻呼唤着。
余外公没有丝毫反应。
林溪心里开始发慌,她伸出小手,轻轻摇晃着外公的胳膊:“爷爷?爷爷你醒醒……”
就在她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余外公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神有些涣散,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随即,一阵抑制不住的、剧烈的咳嗽猛地爆发出来,他不得不弯下腰,整个人都随着咳嗽剧烈地颤抖。
“爷爷!我们回去吧!回去喝热水!”林溪被这阵势吓坏了,小手不停地拍着外公的背,以为是风吹着了,只想赶紧让外公回到温暖的屋里。
“咳咳……好……回去……咳咳咳……”余外公试图撑着树干站起来,却浑身乏力,咳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怎的,这声音让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在陈爷爷家门口听到的那个从屋里传出来的咳嗽声。
林溪伸出双手抓住外公的手,想给他一点支撑,却惊觉外公的手一片冰凉,完全不同于刚才牵着她时的温暖。
“爷爷!你的手好冰……”林溪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语气越来越焦急。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小小的身子几乎承载了外公大半的重量,努力搀扶着他,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回挪。
外公此刻显得异常沉重,压得她小脸憋得通红,但她紧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倔强地撑着外公,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余外公的咳嗽稍微平息了一些,但他呼吸变得异常费力,整个人像是快要耗尽了所有力气,如果不是有林溪用小小的身躯勉强支撑着,恐怕随时都会瘫软下去。
台风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它一会儿冲到前面,一会儿又跑回来,朝着空旷的四周发出焦急的吠叫,希望能引起村里人的注意。
可惜此刻村路上寂静无人。
这一刻,它无比痛恨自己现在只是一条狗,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老一小在艰难前行。
幸好,走了没多远,终于有路过的村人看到了这一幕。
见余外公情况不对,几个村民立刻快步上前,小心地从林溪肩上接过几乎虚脱的余外公,轮流背着他,快步朝家的方向赶去。
刚到门口,林爸爸和林妈妈刚把屋里彻底打扫了一遍,正开着门窗通风。
林妈妈听到外面的动静,探头一看,见到父亲那副样子,脸色骤变。
“爸!你怎么了?!”她惊呼一声,几乎是冲了过去,声音带着颤抖。
“咳……没……没事……别担心……”余外公虚弱地半睁着眼睛,极力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声音气若游丝,却还在努力安慰着女儿和外孙女。
林爸爸闻声也跑了出来,见状二话不说,连忙从村民背上小心地接过岳父,稳稳地背进屋安置在床上。
林溪呆呆地站在门口,小脸煞白,显然是被吓坏了。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明明刚才还好好的,只是像往常一样和爷爷散散步,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这样?
越想越害怕,浓浓的自责感涌上心头。
“溪溪……”余外公躺在床上,稍微缓过一口气,就看到外孙女那强忍着泪水的模样,心疼地唤了她一声,试图安慰:
“爷爷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我……”林溪急得话都说不完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她想问爷爷到底生了什么病,为什么生了这么重的病还不去医院打针。
环顾四周,她看着爸爸妈妈和闻讯赶来的邻居们凝重的脸色,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委屈和巨大的困惑攫住了她。
为什么大人们好像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唯独瞒着她?
在场的大人们看着林溪那充满恐惧和自责的小脸,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猜到了孩子此刻的想法。
但他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不知该如何向一个孩子解释眼前这残酷的现实。
林妈妈别开脸,用力闭上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看向床上的父亲,声音带着一丝决绝:“爸,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您还打算一直瞒着小溪吗?”
“你……你不是一直都反对吗?”余外公不答反问,语气虚弱,却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朝女儿扯出一抹极淡的笑。
“都到这时候了!您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这么迷信了?!”林妈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痛楚,
“难道要让小溪直到最后都不知道她外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这对她公平吗?!”
“呵呵……”余外公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发出几声虚弱而含义复杂的轻笑,带着无尽的疲惫与认命。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一生洒脱的自己,临到终了,竟也会开始在意那些他曾不屑一顾的忌讳;
而他这个一向对此谨慎避讳的女儿,却在此刻执意要打破它。
林妈妈深吸一口气,不再看父亲,转而朝林溪伸出手,声音虽然依旧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坚定:“小溪,跟妈妈过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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