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亦嫣然

　　辞旧迎新，金玉满堂共欢聚。
　　昭昭如愿，岁岁安澜兮。

　　天官赐福，朔风仍未去。
　　君不见，雨雪霏霏，只把春来戏。

　　上元佳节，京都城还在连绵细雨，马车哒哒哒滑过泥泞，余笙和陆蔓今日去见楼湘云。

　　西市偏僻的角落，窄巷深深，有一静谧闲适所在——素芸阁，这里便是楼湘云的安置处。

　　闹中取静，前排三间做书斋，隔墙便是起居院。她这书斋中，诗文，佛经，字画，琳琅满目，其中大部分是抄本，也有一些楼湘云经年积攒的孤本，藏书不算少，环境清幽雅致，很是独特。

　　一月未见，如今的楼湘云，大气明朗，面色红润，眼中再没有蒙蒙雾气，她侃侃而谈：“你们瞧我这素芸阁如何？我花了十来天才布置好呢！”

　　二人自是连连称赞，陆蔓问她：“湘云姐姐，你怎么想起在这边开书斋？”

　　楼湘云一边剪着檀香一边回：“这处本来就是书铺，是我娘早年的嫁妆，后来给了我。我前些日将后面的院子买下来了，中间打通正好一起用。”

　　“原先只卖旧书，我寻思改了一改。如今我这里，能买书，能借书，能看书，还能抄经作画，也有香茶蜜饮，客人尽可待上一整日……”

　　她说着也笑了，“价格嘛，还算公道。主要是我早就想开一间书肆，就算没客，我自个儿也能消遣。多好？”

　　余笙真羡慕她这样恣意的生活，“楼娘子，你真是了不起！”

　　楼湘云拉着二人围炉而坐，“我有今日，都是因为你们，是你们让我知道，我身边还有人……”

　　她握住余笙的手，笑得灿烂，“既然咱们几个有缘，不如日后便称姐妹？我虚长你一岁，也唤你一声妹妹，好不好？”

　　余笙没有不愿意的，她点头，“那姐姐，你以后打算在这边常住吗？”

　　楼湘云想了想，对她们说：“是！我如今离了沈家，崔家那边只怕嫌我晦气早想与我断了联系。潭州，潭州我不想去，那里已没有我在意的人。”

　　“我要在这京都生活下去，这里有我母亲留给我的全部。我也晓得外面那些人在如何编排我，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想凭自己好好活，再不想嫁人……”

　　陆蔓有些吃惊，她太决绝了，“可是湘云姐姐，你一个人总是难免孤单吧。况且，也不能因为沈家，沈朗那个人不好就把其他人都否了……”她已经知道了，二哥还没死心。

　　楼湘云对她的话并不意外，她笑得坦荡，“哈哈，蔓儿妹妹说得是这个道理。但是，”

　　她顿了顿，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她们，“你们要不要听我是如何从沈家出来的？”

　　果见两个人点头如捣蒜，她不由得笑这二人还是小姑娘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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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寿节宫宴，沈家父子被留到夜半才归。许是饮了酒，沈朗身形踉跄，半醉半醒，双眼朦胧，他一进屋就伸手捏住妻子的面颊，越来越用力，指尖似乎都嵌到她的脸上，薄唇微启：“你怎么不叫我夫君了？我醉了，你也不伺候我了？”

　　楼湘云实在吃痛，用尽全力才挣脱他的桎梏，她心里是有慌乱的，但不能显露，“你也没有再拿我当妻子！不如，你休了我吧！”

　　沈朗醉了吗？他没醉，他很愤怒：“你胡言乱语什么，我为何要休了你。”

　　“好，那我告诉你，你为何要休了我。”楼湘云心如擂鼓，但还是强做镇定，一字一句道：“第一，你疑我不守妇道，再不肯信我；第二，我祖父已倒台，崔家也无可用之人，对你没半点助益；第三，我小产伤身，以后恐无生育可能。你想想这些理由够是不够！”

　　沈朗怎会不晓得这些，他不屑一顾，“那又如何？我愿意留着你……你想再去找他？休想！”

　　明明是温润儒雅的郎君，为何会变成面目狰狞的罗刹？

　　只是此刻楼湘云再不怕他，“沈朗，你想想，我若是被沈家扫地出门，这京都城哪一家会再要我，敢要我？”

　　的确，哪个高门第的会娶一个弃妇？哪个低门第的敢得罪右相府？

　　“我心意已决，自请下堂！”

　　沈朗已双眼充血，双手也在颤抖，“不，不，我不愿意，你想都别想！”

　　楼湘云也料到他不会轻易就范，不得不说了，“你不愿意，我就去居然堂找父亲，把你这一年多来对我做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他！”

　　“你敢！”

　　“我有何不敢？你难道还能杀了我吗？”

　　沈朗怎么可能敢杀她，他自己在这右相府都举步维艰。

　　楼湘云瞧他犹豫，一鼓作气地说：“你再想想，我走了，你才有更多的机会……”

　　至此，沈朗也动摇了，但他想起父亲的严厉，“不，就算是你的错，就算是休妻，也是耻辱……”

　　楼湘云忍着恶心，不厌其烦接着说道：“我倒觉得你不需太担心，当初两家结亲，想必父亲多半是看在我祖父的面上，可能他也没料到，祖父会这样倒下；而且，延续香火、宗祧承继何等重要，父亲他又怎会不知。我不能生育，却要占你的正妻之位，又有哪个高门贵女愿意屈居在我之下？”

　　第二日，沈朗便去寻了父亲沈珉，虽然挨了一顿训斥，但还是准了他的请求。只不过，不是休妻，而是和离，还放出话去，优待楼氏，赠她金银房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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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湘云绘声绘色一顿讲，听得余笙和陆蔓心惊胆战，她自己倒还云淡风轻，“不过我没有要他的钱和房，我只用我母亲给我的，日后用我自己挣的。”

　　余笙佩服她的果敢与洒脱，“湘云姐姐，恭喜你！轻舟已过万重山……”

　　是呀，来日方长，未来可期！

　　窗外雨潺潺，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几人围坐闲谈，语轻笑浅，般般入画。

　　素芸斋内姐妹几人聊着琴棋书画，城中酒楼茶肆，街头巷尾，趁雨闲暇的人们也在聊着京中的时闻趣事。

　　有人说，最近头一桩大事，便是除夕宫宴上礼部尚书崔大人犯颜进谏，言“中宫不立，六宫失序；储君之位，国之根本”，赫然当着皇亲国戚、满朝文武、远近邦交的面，劝天子早做决断。天子倒是说了慎重考虑，只是崔尚书初七后就告病在家，不能上朝了。

　　有人说，那右相府的公子果然是人中翘楚，先娶了才貌双全的楼家娘子，如今和离才不到一月，上门说亲的媒婆那叫个络绎不绝。不过要他们看啊，多半还是那济宁侯府的张娘子，更胜一筹。

　　还有人说，另一件奇妙诡事，便是那位鼎鼎有名的东山先生，竟成了盗窃案的苦主。天寿节今圣宴群臣，东山先生妙笔生花，行云流水，当场就完成了《千秋寿庆图》。那叫一个天家威严，气吞山河。只是不知哪里来的梁上君子，竟趁着东山先生进宫之际，将他的客堂偷了个底朝天。给老先生气得须眉倒竖，火冒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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