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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回宫
欧阳珩应召入宫的时候,似乎对姜莘没事这个事实早已料到一般,冷静无比。
他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对姜莘行了礼之后,将这些时日的调查结果一一道来。
御史台驳回的理由实际上有些牵强,只是因为有权力制衡的缘故,才能勉强让大理寺不会那么早得逞。欧阳珩调查了几天,将卷宗一个字一个字地抠了好几遍,暗中走访调查,这才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他推测梁宣是被当成了替罪羊,而真正侵吞那批军款的则是他的顶头上司徐佑,且此人与突厥人似乎有些见不得人的联系。
但苦于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一切仅仅只能是推测,尚不足以为梁宣翻案。
虽然算不上噩耗,但对现在的姜莘来说,这并不算个多好的消息。他沉吟半晌,对杨昱道:“如果重点改为从徐佑身上下手,进展会不会快一些?”
欧阳珩耷拉着的眼皮抬起一瞬,快速扫视过在场的人,缓缓道:“若能挖出徐佑与突厥暗通款曲的证据,梁大人的事自然也迎刃而解。”
“杨昱。”姜莘扭头喊人,“你有法子吗?”
皇帝手中没有暗探,就像是被蒙了眼捂住耳朵,很多事情都接触不了,调查不得。但时间太紧,姜莘也无力去发展一支暗探队伍,杨昱是目前最好的捷径。
西北派人刺杀的消息还是从他那里知道的。
“陛下吩咐,臣自当尽力。”杨昱点点头,对欧阳珩说,“臣会配合欧阳大人的。”
“那就好。”姜莘揉揉脑袋,“要尽快了。”
本以为能赶在端王回京之前有所进展,但他们无论如何都没能想到,姜培风竟然回来得这么快。
经过短暂的调理,离开枕中药物的第三日,姜莘的病情好了一些,夜里噩梦已经可控不少,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通过对梦境自虐式的回忆与拼凑,他终于发现了那个恐怖的真相:原主所做的那些暴戾之举,实际上皆是姜培风所为。偏殿就是姜培风铲除异己的刑房,而原主则只能在一旁苦苦哀求对方放过他们,却毫无作用,甚至被逼着亲手用刑。
第一次经历这一切的原主不过十四岁,自那之后便留下了阴影,精神也时而恍惚。
可同时针对他的刺杀并没有消失,姜培风是唯一可以保护他的人,甚至有一次为了他差点丢了性命。原主在反抗与接受只见来回拉扯,矛盾不已,痛苦万分,情绪一直很不稳定。
后来姜培风开始对他用药,借着他的恐惧和逃避心理,轻而易举地将那些并不频繁的血淋淋的刑罚埋藏在他记忆深处,又为了巩固原主对于皇叔的信任与依赖,让他梦魇惊悸,时时恍惚,彻底成了一个被姜培风掌控的、声名狼藉的傀儡皇帝。
意识到这些真相之后,姜莘吓得一晚上没睡好。
他对做梦开始产生本能的畏惧,因为哪怕知道了事实,他也说不出来,也无法反抗,只能寄希望于出宫后的漫长时间可以慢慢地把旧伤治愈。
在他一整夜翻来覆去的时候,杨昱也没睡着。
姜莘这几日的焦虑肉眼可见,杨昱猜测与梁宣案和端王回京都有关。前者可以理解为记挂与他的交易、约定,害怕他生气离开后自己身旁无人。但端王回京为什么会让姜莘害怕成这样?
联系下药那事,杨昱感觉答案已经近在眼前,只剩最后一层欲盖弥彰的纱。
天都蒙蒙亮的时候姜莘才成功入睡,杨昱在一旁陪他熬了一宿,听到他呼吸平稳了,才准备补个觉。
还没睡多久,福全匆匆闯入,面上难掩惊慌之色:“陛下!”
杨昱当即惊醒,扭头一看,姜莘还迷迷糊糊的没有完全清醒。
“陛下,王爷回来了!”福全虽然慌,声音却不大,俯下身轻轻拍姜莘的肩膀,“陛下快醒醒!”
翻身下榻,杨昱快速穿好衣服,折回龙榻边,准备帮着福全将人叫醒。
“福全。”
一道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两人顿时身形一顿。
半醒不醒的姜莘也霎时睁开了眼,哪怕脑子还没跟上转,人已经噌一下坐了起来。
“别这么叫他,他起来会头晕的。”随着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人都听到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杨昱第一个回过头去,同姜培风打了个照面。
随着他的动作,姜莘半个身子也暴露在姜培风的面前,当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尽管已经在梦里见过模糊的轮廓,姜莘还是怔住了。
姜培风比他想象中还要年轻,大概和杨昱差不多的年纪,身姿挺拔,气质儒雅,模样并没有多大的攻击性,甚至瞧起来会让人有种亲切感,看上去十分好接近的样子。
连声音都是轻缓的。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埋藏在灵魂深处的恐惧让姜莘不由得战栗起来。那种看上去平静无害的眼神恰似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只需要一眼便能将他整个人罩住,无法逃离。
“醒了?”姜培风对上他的眼神,面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拨开福全动作自然地坐在床边,伸手探向姜莘的额头。
“我听说你中箭重伤,急忙赶回来,还好见你安然无恙,总算能放下心来了。”姜莘下意识躲避,姜培风却面色不变,手往前追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在了姜莘的头上。
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掌心温热,力度也轻,仿佛他就是一个正常的、关心侄子的家长一样。
“不过那消息是如何来的,阿莘传这种吓人的消息出去,是想要做什么吗?”姜培风微笑着问他,“皇叔不过走了几日,阿莘怎么同皇叔生分了。”
“我……”姜莘快速吞咽一下,求助的目光极其短暂隐晦地从杨昱身上扫过,但因为离得太近,还是被死死盯着他的姜培风捕捉到了。
“嗯?杨将军?”他才发现身边还有人似的,将姜莘揽在怀中,手掌握着他的肩膀轻轻揉捏,扭头目光落在杨昱脸上,表情仍是和煦,只是眼神冷了几分。“这个时候,你怎么会在陛下的寝殿里?”
“是、是我害怕,才叫他来陪着的。”姜莘快杨昱一步开口,“因为之前有一次刺杀……”
“啊,是这样。”姜培风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禁军与皇城司确实该好好整顿了,竟然能让刺客混入宫中,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皇帝。阿莘想怎么整顿?同皇叔说说,我当然会帮你的。”
他凑近几分,姜莘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自己的脸。
“不过杨将军毕竟是外臣,也有自己的府邸,不好长时间留在宫里,阿莘你说呢?”见姜莘不说话,姜培风捏捏他的脸,“你若是缺个侍卫或者玩伴,皇叔给你找一个合心意的便是。杨将军……毕竟半年前你吵着要他留在宫中,最后闹得那样不愉快。”
他话音一转,冲杨昱道:“不过陛下年纪小,想来将军可以理解的,对吧?”
杨昱将姜莘苍白的脸色看在眼里,立在一旁像个守护神一般,字字铿锵:“保护陛下是臣的责任,臣并无怨言,甘之如饴。”
“喔。”姜培风点点头,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句:“将军如此忠心耿耿,本王也放心了。”
“不过既然本王已经回来,短时间内也不会离宫,将军便回家去吧。”他脸上重新挂上那种温温柔柔的笑,但怎么看怎么浮于表面,像是戴了张面具一样。“本王记得将军家中还有寡嫂,如今好不容易回京一趟,竟也不能时时陪伴照顾,是阿莘不懂事了。”
话已至此,杨昱再也没有理由留在宫里,若是强留便是居心不净、图谋不轨,更是让姜莘无地自容。
短短几句话便将人赶出了宫,且不容得任何反驳,不留任何余地,姜莘心跳得快失了速,眼前一阵阵发黑,同姜培风接触的部位被烙铁烙着一般滚烫疼痛。
记忆涨潮上来,哭泣哀求与铺天盖地的绝望让他窒息。他只好张开嘴重重地、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思维聚焦、集中精神,拼命在脑海中想着应对之法。
他是皇帝。他反复告诉自己。不管姜培风怎么只手遮天,皇帝是他,天下之主是他。既然已经声名狼藉,虽在外臣面前有所改观,但面对姜培风……
听他的话,姜莘明白自己做的事包括皇城司与禁军的比试、重查梁宣案等都在姜培风的监视之下,暗暗感叹这人真是手腕了得,不知道在宫里埋了多少钉子。
卫铮是他光明正大调来的,合情合理,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重点还是在于如何留下杨昱。
眼睫微抬,姜莘短暂地同抿唇不语的杨昱对视,随后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很缺德的方法。
但是说不定能好使。
“……皇叔。”姜莘稳定心神,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直视姜培风的眼睛,“让杨将军出宫可以,可以让他时时来宫里看看朕吗?”
姜培风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揽着他的手都僵了一瞬,“有皇叔陪不够么?”
姜莘不说话了,微微垂头,留给其他人半张白净的脸,以及脸上浮现的两朵被他硬生生憋出来的红晕。
姜培风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中。
“……你还没对他死心?”他忽然开口,声音森寒。
死心?姜莘抽空努力回忆半年前的事,反复确定原主除了侮辱没什么别的意思,再开口时便有些犹豫,但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继续强撑下去,含混道:“嗯……”
眼风刀似的在杨昱脸色刮过,姜培风扯扯嘴角,直白道:“所以阿莘你半年前为了他要死要活的,是心悦杨将军吗?”
“……”
这下不止姜莘,连杨昱都愣住了。
只有福全恍然大悟。
“?”姜莘张张嘴,缓缓吐出一个字:“啊?”
原主那叫……要死要活吗?
他本意是想往这方面去靠的,这法子虽然缺德,但能顺理成章让人入宫,只要他表现得放浪形骸一些,对杨昱的名声不会有多坏的影响,等他“死”了也就随着散了。
没有事先商量,姜莘还担心杨昱会生气。
不过现在他俩的熟路程度,应该不至于被掐了。
可姜培风一句话砸得他晕头转向的,以至于他恍惚了一阵,反复琢磨原主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那种做派,这叫要死要活吗?感觉被折腾的死去活来的应该是杨昱才对吧?
而杨昱愣住之后,再看见眼神呆呆的、仿佛被揭穿一样面露羞恼、双颊绯红的姜莘时,心底突然窜上来一股热流。
那股热流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冲撞的速度太快,甚至让他手脚发软,呼吸急促,整个脑袋都像是泡在了热水里。
原来……
原来姜莘所作所为,竟是因为喜欢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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