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

　　苏沐回了苏家，苏舟带着她在苏府上到处转，苏舟身着黑衣，一路上遇见的所有人无不向他行礼。苏舟笑道：
　　“清林，你看苏家的院子，同锦家相比也要略胜一筹。以后你就可以住在自己家里，再也不用过着受人差遣，寄人篱下的日子了。”
　　苏沐点点头。
　　辛苦遭逢四余年，如今身归故里，却无心欢笑。
　　苏舟从手上摘下一枚绿宝石戒指，戴到苏沐手上，说道：
　　“你戴着这枚戒指，在苏家便畅通无阻。任何事情只要你想，就会有人帮你办到。”
　　苏沐欲摘下这枚与自己格格不入的戒指，却被苏舟拦下，苏沐道：
　　“父亲，我……”
　　“清林，我知道我这些年于你有愧，但既然你已经回家了，我便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在家里，除我以外，你的话便无人不听，你要做的便无人能拦。”
　　苏沐没什么心思考虑以后在苏家干什么，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锦程复杂的眼神。苏舟带着苏沐来到了平常的住处，刚要进门苏沐还有些犹豫。她一回到苏家便开始有些心慌，之前梦魇的场景让她莫名的抵触这间屋子。苏舟见苏沐不进去，问道：
　　“怎么了？不喜欢这一间吗，你小时候哭闹着非要住这里呢。”
　　苏沐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又吞了下去，摇了摇头，说道：
　　“没有，许多年没回家，有些不太习惯。”
　　苏舟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带着苏沐进了屋。苏沐环视一圈，仔细打量了一遍每个角落。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下来。
　　和梦里的不一样。
　　苏沐看着屋子里的陈设都是全新的，也被打扫得很干净。见苏沐安心，苏舟也笑了，吩咐下人给苏沐送些衣服来。苏舟看着苏沐，满脸慈祥。之后又钻紧了拳头，气愤道：
　　“都是锦家，尤其是那个锦程！若不是她，我寻你怎会举步维艰！
　　苏沐道：
　　“父亲，你误会了。她对我不错，更无恶意。”
　　苏舟有些震惊，拽着她的胳膊激动道：
　　“你怎会受她如此蛊惑！若她对你无二心，就早该把你送回来，而不是将你囚禁在锦家，不让你知道外面的事情！”
　　苏沐哑口无言，苏舟说的没错。
　　苏舟向着身边的一个白衣男子小声说了些什么，说罢，男子便离开了。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黑色匣子。苏舟笑道：
　　“清林，你已经回家了，这便作为庆祝你回家的礼物。”
　　苏沐打开盒子，当看见里面的东西，瞬间脸色惨白，向后退几步，瘫坐在地上，脱手把匣子扔了出去。
　　一条血淋淋的手臂滚落在地上。
　　苏舟满意道：
　　“还记得这只手吗？这是之前瑶华馆里那不长眼的老鸨，杜衡的手！她先前用这只手打过你，我现在把她的胳膊砍了下来，作为她小小的惩罚。”
　　苏沐惊恐的望着苏舟，嘴唇微微颤抖。苏舟接着道：
　　“清林，你放心。不论是谁，只要是伤害过你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沐吓得面色发白，苏舟见状赶紧让白衣男子把断臂拿起来放回匣子。此时，另一位身着血红长袍的男子到苏舟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苏舟听闻，微微颔首，对苏沐笑道：
　　“清林，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可以现在府里转转，熟悉一下自己真正的家。”
　　苏沐揉了揉眉心，点了点头。见苏沐回应，苏舟也便很快和红衣男子离开了。
　　苏沐在屋里斟了些茶水，相比于瑶华馆里的那些茶，茶叶各方面品质都不可同年而语。苏沐喝着茶，却又觉得苦涩。苏舟走后不久，有几个人送来了新衣服。苏沐打开箱子，里面的各种衣服，金银首饰，全是苏家自己造的。
　　只是衣服清一色都是偏绿。
　　在锦家，没有人为她准备衣物，即使锦华口口声声尊重，但也只是出于苏沐的利用价值。苏沐每日的衣物都是锦程准备的。苏沐看着这绿衣，回想起与锦程初见。但其实并非初见，而是再见。
　　苏沐褪去锦程的衣服，换上苏家的衣裙。她盯着地上换下来的衣服许久。苏沐深吸一口气，拿到屋外。
　　夕阳砍在她身上，残阳似血，血流成河。苏家的炊烟徐徐升起，另一缕烟也与之飘散。锦程的衣物，随烈火燃烬。

　　苏沐漫步苏府，许久，说是桃花源也不为过。良田美池，阡陌交通。府上的人见到苏沐无一例外都向她行礼。苏沐看着苏家的下人，却又觉得奇怪。来来回回，衣服一共就几个颜色，而且任务分明，井然有序。
　　只是回家，却像是身至外邦。
　　苏沐越想越觉得奇怪，她走着走着，一下子撞到了一个身着血红色衣服的男子。
　　那人衣着血红长衫，腰佩环首刀，下身还别着一把短刀。见是苏沐身着绿衣，连忙单膝下跪给苏沐道歉。苏沐下了一跳，她盯着那血红色的衣服，又想到了不久前找苏舟说话的那个红长袍。那人被苏沐盯着看，吓出了一身汗，竟开始有些颤抖。苏沐注意到，把他扶起来，那人问道：
　　“小姐，可有受伤？”
　　苏沐摇了摇头，说道：
　　“并无大碍，不必惊慌。”
　　男子长舒一口气，双手抱拳，先向苏沐行了礼。苏沐问道：
　　“我问你，苏家的这些人，穿不同颜色衣服，都是做什么的？”
　　那人愣了一下，思索片刻道：
　　“老爷有吩咐，任何人想知道，要亲自去问他。”
　　苏沐皱了皱眉，抬手，摩挲着手上的戒指，缓缓道：
　　“只是不知你这身衣服，能不能选择拒绝我。”
　　那人看着苏沐手上的戒指，愣住了。他叹了口气道：
　　“这枚戒指比老爷的话更管用些。”
　　苏沐莞尔，笑道：
　　“说吧。”
　　“我们这些着血红长衫的，是苏家培养的侍卫，精锐三十多人，而那穿长袍的是我们的总领，在他之下分为三个干部，干部穿圆领袍，每名干部各率十人。”
　　苏沐皱了皱眉，问道：
　　“我见这苏家到处都是血红长衫，你们平时都做什么？”
　　“身着红衣并非精锐，只有干部以上才负责处理苏家一些复杂的事情，其他的人主要被安排苏家的安全工作。”
　　“其他颜色？”
　　“各司其职，白衣主要是在老爷身边做管家工作；紫衣是各种类型的下人，统一紫衣；黄衣则是苏家的膳房处，负责苏家日常供给。更细我不太清楚，但每个人只服从自己上级的管辖，负责不同事务的人之间，便不论等级，也不存在上下级关系。而所有人都服从老爷。”
　　男人解释了不少，苏沐也大致对苏家内部结构了解不少，她接着问：
　　“我父亲黑色衣服是什么地位？
　　“在苏家自然是最高。”
　　“那我这身绿衣，又是何种地位？”
　　男人摇了摇头，说道：
　　“绿衣如何，我不清楚，已无可奉告了。”
　　苏沐离开后，便绕着苏家观察整体布局。苏府整体布局呈环绕状，最中央是一座稍高的楼台，名为黔阁。黔阁是苏舟处理事物，以及会客的地方，一般除白衣长袍以外的人不得进入黔阁。
　　外层是人造湖，湖中藻荇，游鱼湖底，而其方圆不足半里。黔阁四面各有一条青石路，其中侧面两条相对的，各通往湖中的两个亭子。
　　黔阁正后方的石路通向苏舟以及苏沐这些苏家人的住处。正前方则是通向对岸，到外围其他地区。再外层是苏家其他人员的住处，位于整体的中间地带，距离适中，方便下人维持苏家各方面都正常运行。最外面则是膳房，兵器库，账房以及其他这些负责办公的区域。
　　整体布局精细，有条不紊。
　　她思考这身绿衣象征的意义。若绿色也在苏家内部结构中存在，那男人不会不清楚绿衣的地位如何。但既然已经透露了那么多苏舟不允许说的事情，又没有理由继续隐瞒什么。苏沐盯着手上这枚戒指，突然有了些许猜测。
　　各司其职，又有暗处护卫。每种颜色上下级结构分明，相互制衡，最高层则是苏舟一人。
　　这分明是一个国度。
　　而苏舟把戒指交给她，显然已准备让苏沐彻底接管苏家了。苏沐有些诚惶诚恐，但苏舟已经没有直系子嗣了，除了她，苏家的财产无人能继承。苏沐深吸一口气，她决定晚上去问问苏舟准备做什么。她应该如何，以后又该如何面对锦程。
　　她独自彳亍苏府的花园里，晚风过野，暂得于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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