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子无悔

　　顾忘言收到乔海月的密报，得知她安全回到洛城后，开始展开行动，派人把强盗藏匿在碎花阁的消息放了出去。

　　彼时陆长希正在碎花阁潇洒地瘫在榻上，自从初到此处便流连忘返，全然忘记来到洛城的目的。

　　小曲才换调，就听见楼下闹哄哄地扰人清静，就看那侍卫乌泱泱地站在大厅，陶尔若慢条斯理地从台阶走下来。

　　“官爷这是什么阵仗？”陶尔若携着手绢，语气里含着几分嗔怒

　　还没等回应人群褪去，陆长川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各处的隐蔽角落，眸子里不喻而言的犀利，冷冷命令道：“搜！”

　　侍卫瞬间鱼贯而出，布满在碎花阁，陆长希单手靠在栏杆上，一切尽收眼底却风平浪静，瞥了眼陶尔若浅笑安然道：“七弟何故如此？”

　　陆长川眸中情绪换了又换，“也不知这碎花阁竟有如此魅力，从前臣弟可未见过皇兄留恋酒楼，近来府邸日日不见身影。”

　　“这碎花阁短短数日生意兴隆起来，展现大晟百姓安居乐业，孤也就想着多多支持，这业绩一上去，不就鼓舞更多人乐于创新吗。”

　　陆长希神色不变地关怀起来，嗓音透着轻佻，继而又道：“听闻前几日弟媳回来了，孤这个大哥都还来不及看望一二。”

　　“大哥的好心臣弟多有感谢，只是夫人尚在惊吓之中不便待客，还没缓过来，还请大哥见谅。”陆长川忧心忡忡地低下眉，随即作揖表谢

　　陆长希似是惋惜又是庆幸的语调，“我这个做大哥的也想着尽一份力，日后有的时间再见，如今还是弟媳的身体要紧。”

　　侍卫精细入微地巡视到每个可以藏身的地方，现下就只有大殿下的厢房还未检查，阮良跑下去汇报。

　　“臣弟在城中听到风声，现下这碎花阁最为可疑，为了毋庸置疑，就差大哥的厢房，不知……”陆长川言不尽意地停顿道

　　陆长希明白他的意思，本就因谣言而困身，现也不愿纠缠不清，当机立断地坦然道：“七弟记挂弟媳，事事上心，不必多说。”

　　“大哥见谅。”陆长川说着示意侍卫严加检查

　　侍卫一拥而上地钻进去，这大殿下的厢房最为奢华，可偏偏那幕后的摆设令人生疑，侍卫用剑鞘挑开帘子，脚步迈得轻，还没等人走进去，一个黑影刹时将他打晕。

　　听到动静的侍卫急忙赶来，黑衣人见状一时逃不脱，撕打成一片时中不断向窗户靠拢，陆长希夺门而入，趁他不注意朝他的要害踢去。

　　黑衣人听着越发嘈杂的脚步，忍着痛朝四周丢去迷魂散，陆长川已经将碎花阁包抄，长剑直出，锋利的剑身从黑衣人腰身擦过，顺应掉下了一把暗器。

　　陶尔若趁众人不注意，指着窗口不远处屋檐上熟悉的身影，大喊：“不好了，刺客逃跑啦！”

　　屋内的香薰青烟缭绕，就在众人缓神的功夫，黑衣人欲想抓起地上的暗器，不想陆长川直接将剑稳稳地立在他跟前，黑衣人把剩下的迷魂散抛在空中，毅然决然地跳窗而逃。

　　“阮良快追！”陆长川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觉这气味二次发挥时更为刺鼻，连忙捂住口鼻

　　而因第一次中了迷魂散的陆长希和侍卫已经感觉手脚无力，动弹时都要满头大汗，意识接近恍恍惚惚。

　　黑衣人拖着负伤的身体翻墙跳进隔壁的院子又穿过一道通往后街的小门，迅速脱下身上的黑衣藏在草堆中，望着一处狗洞陷入沉思，但情况严峻不得不闭着眼过去。

　　顾忘言早已将陆长川派来捕捉自己的侍卫甩开，戴着面具换了身装束，坐在马车中前去接应。

　　“哥，你没事吧。”顾忘言看他面色苍白，反复确认几遍

　　黑衣人摘下帽子，拍了拍手里的灰，也顾不上自己身体的痛怒视着质问：“你让我这个亲哥钻狗洞是公报私仇还是身不由己啊？”

　　“我这不是下下策吗？你是我亲哥，我是那种卑鄙小人吗？”顾忘言拿着提前准备好的绷带和药品替他包扎好手臂上的伤

　　黑衣人递给她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东西已经留下了，楼主那边尽快通知。”

　　“好，碎花阁你近来可不许再去了，就老老实实呆在家中，听到没？舒远还在京城等着你呢。”

　　“尔若也同我说了，我知道这些年我这个做大哥的责任是一点没尽职，为了三两银子快丢了半条命，还让你们差点……”黑衣人说着声音有些哽咽

　　顾忘言给他包扎的手抖了抖，过去的苦难她不愿回想，扬着笑张开双臂堪以告慰，“以前我可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有小姐打扮，你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若不是乔姐出手相助，或许我们三人早就在阴间团聚了。”

　　说罢马车稳稳停了下来，两人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下了马车并没有急匆匆朝宅院走去，而是进了一家隐蔽的成衣铺。

　　寒木选了好几块布料，叮嘱着老板派人多订几匹，老板一听是笔大买卖，忙不迭将店中唯一的伙计派了出去，自己则开始裁定打包。

　　“老板我们有的是钱，听闻你可是这方圆百里的好手，绸缎讲究货真价实，精益求精，若是我家小姐开心了，何愁没有生意呢。”春华气派地坐在摇摇椅上，目光一刻也没离开

　　老板一听她话里的意思，应和之余又打起十二分精神，就怕这楼上的大老板不乐意，到嘴的鸭子飞了。

　　阮良派人把挨着碎花阁的店铺街道搜寻了遍，那黑衣人仿佛凭空消失再也找不到踪迹，现今洛城满是他的告示。

　　陶尔若则被滞留在了碎花阁，半刻钟前还熙来攘往的大厅，现下只有小厮和一堆侍卫把守着。

　　“七殿下妾身当真不知会有刺客会潜进来，平日里这碎花阁无事发生，我也只好当个甩手掌柜，今日出了这档子事我也心有余悸。”

　　“听闻这碎花阁里的舞姬多半是些孤女，陶掌柜宅心仁厚，孤相信此事也并非是你所想发生的，不过……这香薰倒不是洛城之物。”陆长川指腹摩挲着香灰，试探道

　　陶尔若临危不乱地解释道：“七殿下好记性，这香薰乃是妾身不远万里从京城运回来的，听说这香薰乃是当今贵族公子最爱，妾身为了揽客，便也花了大价钱进了些用着，不知是哪里不妥？”

　　“没什么不妥，大殿下的厢房可还有别人进来过？”

　　“大殿下的厢房未经允许，任何人擅自入内，前段日子大殿下不曾来过，想必那刺客定是见这地无人打搅，趁鱼龙混杂时藏身其中。”

　　陶尔若的一席话不仅为自己开脱，还巧妙地为陆长希辩解嫌疑，陆长川不再多说，看了眼天色，楼上的人也差不多醒了。

　　陆长希扶着沉重的脑袋，靠在床边时陶尔若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这是七殿下派妾身熬的药，还请大殿下趁热服用。”

　　“有劳你费心了，今日一事没吓着你吧。”陆长希主动端了过去，望着神采奕奕的陶尔若不自主关心起来

　　“大殿下多虑了，这碎花阁是我好不容易开起来的，也怪我一时疏忽，害得您如此遭罪。”陶尔若佯装自责羞愧

　　陆长希咽下口中的药，紧忙改口道：“一切皆因孤而起，怪不得你，这碗汤药比孤喝过任何药膳都要入口。”

　　“大殿下说笑了，妾身不过是放了点糖，想着服用时不算太过苦涩，既然殿下已无大碍，还请早些回府吧，七殿下早早替您备了马车。”陶尔若笑得拘谨，把碗放在盘中，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胳膊

　　陆长希见她不如从前自然大方，心下叹了口气，想着今后还有时间，今日的情形确实有些说不出的刻意，可当看见身边人的内疚又在心里找补：“只是恰好罢了，况且强盗本就不是一人所为。”

　　“殿下，黑衣人所用的迷魂散与王妃遇险时强盗使用的确为同一种，但这绝非寻常迷魂散，属下找了几位大夫检验，发现其中有几味乃是宫中特供。”阮良把药材一一展示在他眼前，指着其中两种最为重要

　　陆长川拿起一株安神花，想起乔海月曾用这味药材做药膳给自己，垂眸轻笑道“这花是东周特供，王孙贵族皆可用，一时也无法定罪。”

　　“这是从黑衣人身上掉下来的暗器，一针毙命，手法工艺同十皇子秋围时的箭羽相似，属下得知碎花阁掌柜说那香薰是京中贵族公子最爱，应是消息有误，现下正值春季，京中有名有姓贵族公子多数最爱雪中春信的清雅香，而碎花阁明显是晚香玉的浓艳花香。”

　　听着阮良一通分辨，陆长川回想起以前京中一则异闻，不由道：“风流才子爱花香，一年四季皆照例，这不一明晃晃地指出了幕后主使。”

　　“可如今那两个黑衣人不翼而飞，强盗也无所踪迹，不然定能绳之以法，还王妃一个清净。”阮良气不打一处来，料他怎么也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既然是核心人物怎会轻易让你抓到尾巴，想必现在有人已经坐不住了吧。”陆长川说完转念又道“”王妃初到洛城这几日都还习惯？身体怎样了？孤这几日忙着查案子，来不及回去看一眼。”

　　“殿下放心，听府邸里的丫鬟说，王妃这几日一切如常，只是夜晚要醒三四回，精气神不如从前，前天请了大夫开了几道安神药，自王妃回到洛城就已经将她以及丫鬟身边的侍卫换成死士，只许护周全，不论其他。”

　　“那就好，关于大皇兄谣言一事也应写点东西敷衍回京城，不然父皇又会生有疑虑，等王妃一事结束，安排好的人手也开始行动吧，借此机会更有看头。”

　　阮良听着陆长川的指示，写了一封帖子派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

　　死士蹲守在成衣铺隔壁的茶水摊，余光时不时瞄向楼上的窗户，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展开行动。

　　顾忘言带着她哥哥从后门进去，直接走向二楼的厢房，一见到乔海月眼睛成了半轮弯月，趴在她肩膀，哝哝道：“乔姐我可太想你了，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忙，为伊消得人憔悴啊。”

　　“辛苦你了，快来尝尝这洛城特产，春华知道今日你会来，特意排队给你买的，好弥补你的艰苦卓绝。”乔海月抬眸时在注意到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顾忘言高兴地一时忘记介绍，“这位就是我哥——顾无名，方才碎花阁的事宜都按着你的计划进行完毕。”

　　“多谢楼主相救，当初若不是你派人及时替我拦下那一刀，我早就命丧黄泉了。”顾忘名作揖以表感谢

　　乔海月起身抬起他的胳膊，嗓音柔情道：“顾公子不必如此介怀，我也没想到寻了这么久的人竟在眼前，那日幸好手下的人打了招呼，让忘言及时赶到。”

　　“人们都说洛城是因大皇子谣言而风雨飘摇，可只有底下人才知其中心酸，早些年便多多少少有些话，我也是鬼迷心窍才踏上这条不归路，以为靠海能发家致富，不幸落入强盗手中，命悬一线。”

　　顾无名说着声音里带着愤恨，双手握成拳头，气得眉头倒竖，可眼底又夹着几分来不及的后悔。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洛城的祸患也一定会得到平息，你暂且放心。”乔海月递上一杯刚沏好的普洱茶

　　顾忘言也劝慰着：“哥，我们好日子还长着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今后不论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顾无名皆为楼主所用。”顾无名慷慨激昂地接过那杯不温不冷的茶，茶水顺着喉咙润到心头，喝下的宛若是份希望

　　乔海月听着当初顾忘言一模一样的誓言，忍俊不禁地调侃道：“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今日若是七殿下出手重了，还请顾公子多加见谅，切勿责怪才是。”

　　“七殿下并没有下死手，楼主放心，我并不是恩将仇报的人。”顾无名拍着胸脯保证道

　　“那好，这些日子你们就少抛头露面，以免招惹祸端，时候也不早了，等晚些你们再出来，我让春华按你们风格给你们也选了几匹布料，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制成新衣新鞋穿。”

　　乔海月说完绕过屏风推开窗户看了眼，等两人都应答下来，才带着寒木春华离开，院子外的丫鬟见三人出来，走进去将新买的料子带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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