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波少女的凝望

　　这不是乌乐乐第一次来市立科技馆。

　　无论是小学还是初中，只要一提起秋游，总会有一个目的地是定在科技馆。
　　因为实在是来得过于频繁，频繁到最后，几乎没有人会认真听讲解。
　　毕竟，除了特展，其他内容几乎都大同小异。

　　但人总不能整天无所事事。为了让秋游能够多一点趣味，孩子们会开始找其他乐子。
　　乌乐乐就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很长一段时间，乌乐乐都会戴紧她的耳机，假装什么都听不见，然后死死缀在导游或者老师的身后，就像是找一把伞，躲雨。
　　偏偏，她数理化成绩好，老师们虽然不喜她孤僻的性格和严重偏科的成绩，但每每需要参加比赛的时候，第一个想起的都是她。
　　她不是老师们的掌上明珠，却胜似掌上明珠。
　　全校师生都拿她没办法。

　　身体可以免于皮肉之灾，心里的缺口却怎么也填不满。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真空世界中流浪的旅人，孤独笼罩着她……

　　当四周灯光熄灭，浩瀚宇宙在特殊技术的处理下被点亮，乌乐乐看向身旁的人。
　　感受到她的目光，那好看的侧脸朝她靠近。
　　她有一瞬间的慌张，毕竟这里人多，总不能像在家里那样腻歪。
　　可薛冉只是轻轻一笑，牵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那个曾经漂浮在虚无中的人，就像是宇航员扣上了飞船的锁扣，不用再不受控地四处游荡。

　　深空展是罕见的大展，本来人就多，再撞上暑假，到处都是带着父母的家长。
　　薛冉牵着她的手，就没打算放开。
　　可家长们眼尖，只浅浅看了一眼，便皱紧了眉头，一边说着闲言碎语，一边带着孩子避开。

　　乌乐乐和薛冉互相看了一眼，笑了。
　　并不准备放手。

　　因为是科技馆，可以体验的装置设备有很多，可上面像是长满了小孩。
　　这边刚体验完，另一边就又爬上去一堆。
　　乌乐乐也很想玩，可惜抢不过，即使排队了也抢不过。
　　再一次被插队，她不想等了。
　　正准备离开，忽然，她双脚一空，被薛冉拦腰抱起，再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被放进了太空环里。

　　“诶诶诶，你们这些大学生，怎么都不知道让一让小孩子的？”
　　薛冉也一起坐上装置，说：“我只知道，我们有排队，现在排到我们了，我们就可以玩，你听明白了吗？”
　　“你！！”

　　工作人员有些抱歉：“对不起，让你们有不好的体验，今天人实在太多了。”
　　薛冉：“没关系。”
　　乌乐乐：“我们现在是可以开始了吗？”
　　“对，过程中请不要攀扶任何物件，”工作人员给她们绑上安全带，“请准备好尖叫吧！”

　　闸门拉下，太空环开始转动。
　　乌乐乐和薛冉相对而坐，随着滚环不断加速，她们狠狠体验了一把失重的感觉。
　　说实话，很刺激，但身体反应不太好。
　　两人晕头转向，下来之后，脚步虚浮，一个不留神，两人就面对面撞在了一起。

　　乌乐乐额头疼，薛冉下巴疼。
　　她们嗷嗷看着对方，不由得笑了起来。

　　薛冉：“你以前没玩过吗？”
　　乌乐乐：“我以前不敢，但我现在又可以了。”
　　“那去下一个？”
　　“好。”

　　她们一次性把没尝试过的体验全都体验了一遍。
　　乌乐乐的嘴角再也没有下来过。

　　来到最后一个区域，乌乐乐站在门口，不愿意再往前走。
　　“快要结束了，有点舍不得。”
　　薛冉摇头：“不会的，永远不会结束的。”

　　推开黑色玻璃门，空间里布满了镜子，流光溢彩。
　　人走进去，就像是悬浮在一片星空之中。

　　星光遥远而疏离，乌乐乐知道，这个环境所模拟的并非真正的宇宙，而是人类长久以来所幻想的图景。
　　她轻轻抬手，星光落在她的指尖，和她互动。
　　她跟着它四处走，流浪到了小熊座，路过小行星带，最后降落在一颗无名星，和薛冉相遇。

　　小行星的头顶出现了一个输入框，虚拟键盘漂浮在上面，让她们给小行星命名。
　　乌乐乐：“什么名字比较好？”
　　薛冉：“这样吧，我写一半，你写一半，看看最后出来的会是什么？”
　　“嗯……可以啊。”
　　“那我先来。”

　　几乎没有思考，薛冉在前面输入：BD6WLL。
　　那是乌乐乐的无线电台呼号。

　　乌乐乐：“你怎么还记得？”
　　“不可能不记得吧。来，现在到你了。”
　　乌乐乐想了想，点击了一个横杠，然后输入：Astral Witch。

　　薛冉笑了：“这也太长了吧？能行吗？”
　　“试一试呗。”
　　乌乐乐说着，按下了回车键。
　　光标闪了闪，输入框和虚拟键盘隐去，BD6WLL-Astral Witch变成了某颗星星的名字，闪烁在巨大的夜空里。

　　“你看，还是可以的。”
　　乌乐乐静静地看着那颗星，忍不住举起手机，拍下照片。
　　“乐乐。”
　　“嗯？”
　　她转过头，薛冉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我亲手做的，可你知道，安大姐对我没有对你那么友善，所以做得有些歪歪扭扭，你应该不嫌弃吧？”
　　盒子被打开，乌乐乐认出了那条手链，和她之前给薛冉设计的是一个款，只是细节处有些不一样。
　　乌乐乐：“这算什么？情侣手链。”
　　“额，收货不？”
　　“嗯……”乌乐乐歪头想了想，“勉强质检过关吧。”
　　薛冉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带着宠溺的笑。

　　乌乐乐将自己的手腕举到她面前，一如当初在海边，薛冉把自己的手腕交给了她。
　　微凉的触感，搭扣相接，两人手牵着手，一起凝望着那颗拥有她们共同名字的星辰。

　　*

　　七年后，远山湖天文台。
　　乌乐乐正在和学姐一起值班。
　　最近的数据观测不算特别顺利，无论是太阳的异常活跃还是地球的极端气候，都在某种程度上提升了观测的难度。

　　学姐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天啊，我好困啊。不管值班多少回，我都还是适应不了这种工作节奏。”
　　乌乐乐一瞬不瞬地盯着望远镜，操作鼠标和键盘进行拍照和记录，偶尔拾起纸笔写写画画。
　　她过于认真，以至于学姐自顾自地聊了许久，她都没有反应。

　　学姐早已习惯了，顺手摸了摸她的长发，编起了麻花辫。
　　“乐乐呀……”
　　乌乐乐眨了眨酸涩的双眼，终于反应过来：“怎么？”
　　“你等下下班之后就开始休长假了吗？我有点舍不得啊。”
　　“哪是什么长假？”乌乐乐抬头滴眼药水，“也就七天而已，很快就回来了。”
　　“诶，说真的，你之后还要读博吗？”
　　“嗯，是有这个打算。”
　　“……真好啊，有家里人支持……我妈天天都在劝我回家那边的机场，随便当个地勤，然后结婚生子。”

　　乌乐乐倒是没有这个烦恼。
　　自从退休以后，薛海潮和林冉到处旅游，本来就是放养的教育政策被进一步扩大落实。
　　至于她的亲生父母……

　　乌浩森长期留在了精神病院，乌乐乐偶尔会去看他。
　　有时候他会表现得很正常，有时候则越发极端，很不稳定。
　　而刘漾，自从加了乌乐乐的微信之后，就没怎么说过话。
　　今天早上，她生平第一次主动给刘漾发去了信息，可十多个小时过去了，至今仍未收到回复。

　　下班的时间到了，乌乐乐头一回没有加班，而是迅速收拾好东西，和学姐简单道别，便往门口跑去。
　　薛冉的车已经在路边等她。

　　乌乐乐冲过去，抱住她：“今天工作怎样？”
　　“还是老样子，给，”薛冉手里拿着一张画，“乌浩森画的。”
　　画里是一片星海，有个小女孩躲在角落里，留着短发，带着耳机，一直望着天空。
　　“……”乌乐乐用力眨了眨眼睛。
　　“我们今天给他尝试了其他治疗方式，这是过程中他所画的。”
　　乌乐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画面许久，然后伸手放到后座上。

　　汽车沿着山路，往机场的方向驶去。
　　高速上，太阳冲破云层，热烈燃烧。
　　薛冉：“爸妈和阿琳已经先过去了，教堂那边也已经安排好。”
　　乌乐乐：“噢，对，我差点忙忘了，陶桃他们呢？”
　　“放心，阿琳已经接到她们了，在酒店里玩得正开心呢。”
　　“店长呢？”
　　“……招蜂引蝶去了……你评评理，她真的就这么有魅力吗？”
　　“嘿嘿嘿，你又吃醋了？”
　　“呵，犯得着吗？”

　　乌乐乐见她酸酸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薛冉脸红了：“……开车呢……”
　　乌乐乐又亲了一口。

　　手机在震动，乌乐乐翻过来一看。
　　刘漾：新婚快乐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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