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欺负哑巴

　　打开阳台的门，走到屋顶。清晨的太阳已经映了半边温黄。

　　凌铮点了烟放嘴里，看着楼下三三两两骑自行车，电动车的人赶着去上班。

　　胡同里的老太太提着篮子去买菜，老头拿着小盆去胡同口的早餐店打豆汁儿，豆浆买点早餐什么的。

　　烟火气，这是她搬到这里的原因之一。

　　全京城这样有烟火气的地方多了去了，选择这里只因为这里是季伟丽长大的地方，是她的家。

　　现在变成了她的家。

　　她从前是没有家的。那些地方哪怕所有人梦寐以求也只是个“家属院”，只有空荡荡的院子和每天来找她打卡上班的政务阿姨，以及不能随意交谈的人。

　　那不是家。

　　所以在回国后，和那个人说了一声。她搬到了这里，搬到了季伟丽最想回来的地方。

　　她想，也许季伟丽在那之前回来住一段时间，也许就没那么执着，就不会选择那样的解脱方式了。

　　吐出烟雾，凌铮有些发愣，想着。

　　她那么想回来又为什么不回来呢。

　　唉……她还是太脆弱了。无办法接受已经变化的事情。

　　放空的眼神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抬头望着她这边，目光穿透凌铮的胡想，让她回神。

　　瞳孔聚焦，才看到下面路边扎着低马尾，穿着绿色polo衫的女人正抬头看着自己挥手。

　　是陈橙。

　　凌铮心猛地一跳，脑子里闪过昨晚她温和的眼神，说着“你不能说我不喜欢你”。

　　陈橙昨晚告白了，说喜欢我。

　　想着，一种奇异的感觉和着些不自在的情绪就从凌铮从身体里窜出。

　　初次感受这种感觉竟然让她有些无措，只能拿烟慌慌地吸了一口。

　　“你又不上班起那么早干嘛？”

　　楼下的陈橙看着她喊问。

　　凌铮看着她脸上的笑，没说话。

　　她没说话不影响下边陈橙的激情。

　　“你怎么没杵拐杖？”

　　凌铮瞥了一眼陈橙的眼睛。她不明白一个晚上而已，为什么自己在看陈橙这个人，听她说话的感觉都变了。

　　从前平常的话现在定位了这是关心，而且是不让人厌恶的关心。

　　“起那么早，早餐没吃呢吧？”顿了一下又说：“哦，忘了你不喜欢吃早餐。”

　　“但是你肠胃不本来就不好吗，不吃早餐是恶性循环。”

　　凌铮就看着她，没接话。

　　陈橙嘴唇抿直，表现出很无奈的样子。说：“你在这儿等着吧，我一会儿回来。”

　　凌铮吸着烟，看着陈橙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

　　她想起昨晚陈橙说今天她上早班。

　　半根烟，慢慢的吸，五分钟也就完了。

　　但凌铮就站在屋顶迟迟未离开。

　　十分钟后，陈橙的身影就又出现在了她的视野。手里拎着东西，在她眼里慢慢走近

　　“那边儿有家早餐的粥很不错，我给你买了份黑米薏仁的配了点小菜。还有咸豆浆和碎油条。你乐意吃什么吃什么。”

　　“你一个人在家不行，我让江芸过来陪你。我还要上班，就给你挂门口了。你也不用出来，一会儿江芸来提溜进去。”

　　陈橙说了半天，就只看凌铮盯着自己也不搭话。

　　叹了口气又说：“听到了你就点头。”

　　凌铮面上平淡，看着陈橙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啊？下班我再过来。”

　　想也知道凌铮不会回应，陈橙放好东西，看了她一眼才转身离开。

　　凌铮又一次目送陈橙消失在胡同口。人在屋顶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回了屋子。
　　———

　　快到下班时间，便利店没人。陈橙靠收银台边发呆，想着换工作的事儿。

　　便利店的工作工资低，但相比于之前他做的任何工作都轻松。

　　可以这并不是长久的。除了工资低的原因外，这样轻松的工作会让她内心深处强烈的不安，心里的不安和躁动更压不住。

　　“它们”不允许她过得好。

　　门口响起“欢迎光临”的电子音打断陈橙的思绪。

　　进来的是来交替夜班的胖子。

　　胖子一直垂着头，不过在靠近收银台时抬眼看了她一下。

　　想到他的手机屏保，陈橙心里就一阵厌恶，瞪人一眼，嘴里低骂：“看你妈。”

　　说完，拿过手机，脸上不掩厌恶地绕过人就离开了。

　　根本没在意这胖子站在原地，低着头紧抿着的嘴唇和阴怨的眼神。

　　从小到大，因为她的脾气，想收拾她的人太多了，她没怕过。

　　她自小长得好，其实来孤儿院想领养她的人不少。但园长和生活阿姨都会看着她摇头，劝人方式。说她就是苏木依河里的金刚石，不接受打磨。

　　下了班陈橙骑着便利店里的小电驴直接去了东边的菜市场

　　每天炖汤也挺麻烦，她直接买了小菜就回去了。

　　还次是她自己开的门，是之前凌铮愿赌服输给她的密码。

　　进门只有江芸坐地客厅地上上看电视。凌铮不在。

　　陈橙心里有些小失望。看着抱着一盒子曲奇饼干吃的江芸问：“你屋顶姐姐呢？”

　　看电视太投入的江芸被吓了一激灵，抱着怀里的饼干害怕的忙解释：“饼干是屋顶姐姐给我的。”

　　那饼干盒子一串儿外国字，陈橙又问：“她呢？”

　　江芸一嘴饼干渣。“屋顶姐姐在楼上很久没出来，她心情不好。”

　　“你怎么知道她心情不好。”

　　“因为屋顶姐姐今天弹得没有之前好听啊。”

　　陈橙看了眼二楼最左侧的那个房间。她知道那是凌铮的乐器室，凌铮时常就呆在里边。

　　这栋房子里，那是她唯一还没有探索过的区域。

　　陈橙看着那扇门笑了一下，转身进了厨房。

　　迟早的事。

　　乐器室里凌铮听到手机智能门锁的来人提示音，敲击键盘的手顿住。

　　她已经习惯了这个点儿陈橙会来。

　　平常她不会在意，只是现在不同了。

　　陈橙喜欢我……

　　这件事跟有意识似的一直往脑子钻。

　　心头无故的烦躁，凌铮刚拿过耳机手机响了起来。

　　是张玉弯？

　　昨天她问的她和展宁的事情并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张玉弯接了个电话后，和她说了句抱歉就神色匆忙的离开了。

　　凌铮接通电话。“喂？”

　　……

　　陈橙看了眼一旁挺直脊背，一口饭细嚼慢咽半天的凌铮。

　　她从楼上下来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虽然本来就是“哑巴”，但陈橙也明显感觉到了江芸说的她心情不好的事情。

　　看她苦恼的样子，陈橙心里还挺高兴。

　　是在纠结要不要放下白月光接受我这个大美女吧。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那个小矮子能和我比？

　　陈橙挑挑眉毛，拿起桌上的瓷勺盛了一勺番茄炒蛋放凌铮碗里。

　　“有什么心烦的事都先好好吃饭吧。吃完饭再想。”

　　她发现了，凌铮喜欢吃鸡蛋，蒸的，煮的，炒的都喜欢。

　　唯独青椒炒的不吃，像个小孩子。

　　凌铮虽没表现过，但很容易发现她的确喜欢吃番茄炒蛋。可她并不习惯别人给她夹菜。

　　瞥了陈橙一眼，继续慢慢咀嚼。

　　凌铮喜欢吃，一旁被禁食罚站的江芸也喜欢吃。但却只敢在一旁哼哼唧唧跺脚的赌气，不敢上来啰嗦抱怨一句。

　　“哼！哼哼哼～”江芸站在幕布边，撅着嘴鼻子里哼唧，故意弄出动静。

　　听到动静，陈橙一记眼神甩过去。“吃那么多饼干没让你两天不吃饭已经够容忍你了，再叽叽歪歪我踢你。”

　　江芸马上闭嘴，缩着脖子不敢再作怪。

　　陈橙勒了她一眼，继续说：“回去收拾一下推车，一会儿去公园卖东西。”

　　看江芸不情愿的不乐意动，声音压了两分。“快去！”

　　江芸又哼了一声后一溜烟儿跑了。

　　江芸离开了，陈橙才和凌铮说：“凌铮，以后别给江芸零食了，特别是高油高糖的。她心脏不好，这些东西吃多了对她没好处。”

　　凌铮愣了一下，手里的筷子顿住。她并不知道这个事

　　“先天的？”

　　“嗯，唐氏儿的常见病。一直吃药维持着，控制得还可以。”

　　凌铮抬眼，看了眼陈橙。
　　片刻后淡淡地说：“知道了。”

　　陈橙在厨房收拾碗筷的时候江芸在院子里卖货郎似的给凌铮展示哪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
　　陈橙收拾好出来时，正看到她笨拙的演示踢毽子。但可想而知她那不协调，还定向失衡的四肢毽子落地了她脚才抬起来。

　　试了几次，气不过下江芸竟然把毽子扔给瘸腿的凌铮让她踢。

　　这欺负瘸腿狗的样子让陈橙好笑，一步上前把江芸扔给凌铮的毽子抬脚接了过来，又一脚踢回江芸面前的小推车。

　　准确无误，一击命中，游刃有余。

　　“别玩了，走吧。”陈橙看着江芸说。

　　“嗯！再不去他们回家了。”说着，江芸拖着推车就走。她口中的“他们”是指公园里的小孩子们。

　　在还不认识前，凌铮就看到过她们拖着小推车出去买东西，又拖着回来。
　　她转身回去，却被陈橙叫住。

　　“干嘛去？一起啊。”

　　凌铮看着她，没明白。

　　“你不是心情不好吗，一起去公园坐坐吧。”

　　凌铮转头看着陈橙。

　　她怎么知道的。

　　“江芸说你今天弹琴没有之前好听。”陈橙上前两步，又说：“我不想你一个人在家闷着，所以一起去吧。”

　　凌铮心头一突，对于陈橙温和却有些霸道的话没有不满。

　　本来陈橙同样也没有提昨天的事，她心里是松懈了的。

　　可……一起去公园。

　　是约会邀请吗？

　　我没打算答应，她为什么发出约会邀请。

　　看凌铮纠结审视，陈橙又补充：“你不是玩儿音乐的吗，那个艺术家的创世之作是整天在家闷头写出来的？”

　　陈橙说：走吧，不远的，饭后散步对身体也好。

　　于是，凌铮就坐在了公园的花坛边看着小广场上稀稀疏疏的人群。老人小孩，情侣夫妻。

　　她已经很久没有晚上来过公园了。

　　很吵闹，又……很安静。

　　去扔擦花坛纸巾的陈橙看着坐在花坛上背脊挺直，格格不入的凌铮，走过去挨着她坐下。

　　凌铮还没和人坐在这样的地方过。

　　她看了陈橙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站在广场边，戴着发光仙女小翅膀的和精灵头箍，守在推车前的江芸。

　　陈橙明白她的意思。看着站在人群里的江芸笑着说：“她只是智力七八岁，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是要有能力做些事情的。万一有一天我不在她身边，她也饿不死。”

　　陈橙的话是没问题的，但凌铮却觉得哪里不太对。

　　别人的生活她不去指点，而且在这上面陈橙本身做得很不错。

　　父母双亡，独自一个人把有智力残缺还有心脏病的妹妹照顾得很好，还坚守着没有走任何歪门邪道。

　　虽然缺点很多，但可以配得上“坚毅”两个字。还是一个好姐姐。

　　凌铮不知道，她还是太看得起陈橙了。

　　而陈橙看凌铮眼睛毫不避讳的打量自己，从包里拿出一根烟，递给她。

　　“给。”还是12一包的中蓝海。

　　凌铮垂眼看着，这是陈橙第二次给她递烟。沉吟后她才淡淡开口：“我抽不惯其他的。”

　　这是解释。

　　陈橙笑了，把烟塞回盒子，说：“哦～原来是因为这个。你上一次没接，我还以为你瞧不上呢。”

　　说着，又把手伸过去说：“那把你的分享出来吧，我上次在你那里顺了几包抽完了正想呢。”

　　听着陈橙轻言淡语的说在她这里偷拿东西，语气就像朋友间的调侃。

　　凌铮没有苛责这不问自取就是偷的行为，她所有的重点都放在了今天的陈橙很不同上。

　　她最终没有拒绝，从兜里拿出烟，整包递过去。

　　陈橙接过，抽出一只放自己嘴里，又抽出一只递给凌铮。

　　凌铮无言，接过烟刚放嘴里，一只挡着风的手握着点燃的打火机凑了过来。

　　陈橙凑了过来，她的气息也跟着凑了过来。

　　两人距离五十厘米。

　　火光在陈橙脸上映出片橘色光影，在她眼里跳动。

　　凌铮抬起眼皮，陈橙的影子就撞入了眼中。

　　她咬着烟没有动，呼吸更长了。

　　感到凌铮静止的动作，陈橙看着她笑了一下，把打火机凑到她烟头上帮她点燃。而后又给自己也点燃，吸了一口才看着凌铮笑笑说：“我也是第一次帮人点烟。”

　　凌铮手指夹着烟，看着她吸了一口。沉默着，没接话。

　　风将烟雾往两人身上吹，她们享受着同一个味道。

　　两支烟在昏暗的路灯下一暗一亮的起伏。

　　陈橙看着望着一个地方发呆似吸烟的凌铮笑。

　　凌铮看到了，不知道她笑什么。手指夹着烟扭头撇了她一眼。

　　而陈橙还在望着她笑。

　　凌铮别过眼不再搭理。

　　陈橙吐出烟雾，往她那边挪了挪，歪头看着她冷冽的侧脸问：“心情有好点了吗？”

　　烟在凌铮手指间飘出长长的烟雾，她没第一时间回答。

　　又吸了几口烟，她转过头，上挑的眼睛微微眯着，意图洞察似的看着陈橙。

　　片刻后，轻声开口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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