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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衡城(十二)
小院里有一棵桂花树,枝叶繁茂算是个乘凉的不错之地。
树下摆了张躺椅,黑不溜秋的越南星躺在上面,双目阖上,一派午后小憩之姿。
谢泽带她翻窗而走之后变换了外貌,但问题来了,两人没有落脚之地。
修士没有严苛的户籍管理,毕竟有些散修闭关就是找个深山老林待个十多年,杳无音讯十多年再一朝出来,可能村庄消失、城镇扩建、资料丢失,再造册登记可能又面临这修士只是短暂停留之后还会闭关,那用登记的方法管理修士就很麻烦。
于是,朝廷和各个宗门便约定了管理法则,白玉京负责管理宗门,每个要建立的宗门都要在白玉京登记,然后创建自己的宗门令牌,弟子凭借令牌出入人间城镇,入城时会有专门人员登记令牌和留影,若宗门子弟在凡人聚集之地犯事伤害了凡人,那整个宗门都将为此负责。
至于是你收徒不慎,还是令牌丢失或被仿冒,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负责的人是你。
若不然朝廷和白玉京便会插手,没有哪个宗门希望走到这一步。
在这种管理之下,散修行走世间所要遵守的规矩便比宗门子弟多更多。
比如入城登记不能用术法改变外貌,会有专门的法器来驱散变化外貌的术法,然后留影记录,详细记录一切。
越南星露了脸,被那两个修士看到认出,若让他们带走越南星,刚刚渡劫后还在虚弱的她被带走,会发生什么未可知。
谢泽不能冒这个险,又不能随意杀了他们,但敲晕了他们,以春风阁的势大,越南星落他们手里还真有几分悬。
于是他带着她跑路了,也导致了两人现在面临着无处可去的境地——
两人入城时留影登记过。
在一筹莫展之际,越南星眼尖的看见了柳贤。
相较于在春风阁的寻人堂内所见时着粗布麻衣的朴素,现在的她换上了一身明亮的鹅黄,身旁跟着一小丫鬟。
丫鬟正扶着她上一架华丽的马车。
越南星轻声对谢泽说:“那是柳贤,妖怪山寨里,她,她转转盘之后离开的山寨,我记得你有说遇过他们,还将他们送回了家。”
谢泽一下就明白了越南星的意思。
越南星继续虚弱的说:“我们可以试着委婉求助……”
谢泽背着她大步走了出去,越南星震惊的看着他,虚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急促:“喂,你要做什么?”
“姑娘。”谢泽越过丫鬟直接对着马车上的小窗说道,丫鬟还未上车一脸惊恐的过来阻拦:“哪里来的登徒子,莫要无礼。”
谢泽无视小丫鬟拦着他的手,继续道:“我们在山林里见过的,我送你回的家。”
柳贤疑惑地打开小窗,一脸惊喜的指着谢泽:“你,你……”
丫鬟焦急道:“小姐,我马上让他走。”
柳贤拦住拖拽谢泽的小丫鬟和闻讯而来的小厮:“住手,他是救了我的道长。”
她急忙从车上下来,惊喜的打量谢泽:“道长换了身衣裳,差点没认出来。你怎么会在这?”
她的目光越过谢泽看向他后背上包裹严实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越南星:“这位又是?”
“你见过的,妖怪山寨里的朋友。”谢泽想了想,实诚道,“我们惹了些事在被春风阁的人追拿。”
越南星眨巴眨巴了眼。
你就算要实话实说也委婉点吧,这么直接谁愿意帮助我们啊。
果不其然,柳贤脸上相逢的惊喜收拢,她眉头蹙在一起,沉默地打量着谢泽和她背后的越南星。
良久之后,柳贤脸上才重新挂上笑脸:“道长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然也该帮助道长的,刚巧,我妹妹为我租了一间小院,若不嫌弃,我们一道前去吧。”
“多谢。”谢泽随着柳贤上车。
二进院的房屋庭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正屋住着柳贤和贴身服侍的小丫鬟,越南星安排在东厢房,谢泽在西厢房。
越南星睡了一夜,恢复了些许体力,慢悠悠的爬下床。
尖利的叫声划破早晨的宁静,谢泽在察觉是越南星声音的瞬间,一个瞬移就奔至她面前。
“怎么了?”谢泽警惕的观察周围,小心护着越南星。
越南星看着从手到脚都黑成煤炭的自己,不可置信:“我,我这是怎么了?”
谢泽见周围无事,松了一口气:“渡劫成功之后都这样。”
回想当初,他渡劫之后黑成这样,昆仑的师兄师姐们忍俊不禁调侃:“果然,黑成这样还是在别人身上有趣。”
他愣是躲了两天没出房门,直到第三天,师兄寻到他,告诉他该用和他灵脉相合之物将这一身污秽洗掉,之后的修行之路方会更顺遂。
听到声音赶来的柳贤带着侍女和小厮手持棍棒的出现,环顾四周:“发生什么了?”
谢泽挡在越南星前,说:“不好意思,她照了个镜子,被自己吓到了。”
柳贤轻舒一口气,宽慰了越南星几句便带着侍女小厮离开。
谢泽转身安抚着将自己裹进杯子里的越南星:“在客栈为你测过灵脉,你是水灵脉,后天为你用与灵脉相合之物洗掉这身就好了。”
越南星:“灵脉相合之物?那是什么?”
谢泽:“水灵脉自然是水,无根之水,地涌之水自是最好。”
越南星回想没在藏书阁见过这方面的记载,她露出一个头疑惑问道:“那照你这说法火灵脉岂不是要火里烧一烧?土灵脉要去土里滚一滚?”
“差不多。”谢泽点头肯定她的话,略一沉默后试探着问道,“你们宗门不教这些常识吗?”
“宗门没有……”越南星吐出四字,反应过来谢泽在套话,止住未说完的话,一脸戒备的盯着他。
谢泽丝毫没有套话被戳破的尴尬,突然提起和冯芷闹掰的那晚:“我当时问冯芷两年前有没有去过雍州虹越镇。”
雍州虹越镇?谢泽好像就是来自雍州虹越镇。
“我找的越南星是雍州虹越镇之人。”谢泽一字一句的说,“两年前,她在雍州虹越镇出的事。你,两年前受的伤。”
越南星直视着他:“所以你说我有杀人疑凶之嫌,要跟着我,只是个借口?”
“你其实已经认定我是你要找的人。”越南星判下定论。
谢泽沉默不语。
“万一我是杀了她的同名同姓之人呢?”越南星躺平,伸出左手,“仅凭一个这个,和巧合的时间你就认定了我是你要找的人?”
不,不单单凭这两样。谢泽想。
心魂镯戴在越南星手上时,他猜想过有没有可能是作为邪修的她用了什么不为人所知的方法吸了“越南星”的魂魄,所以才让心魂镯认了主。
可和她相处的这些时日,她的修炼之法和非邪修的修士使用的修炼之法一样,并无异常。
而她的修为并不高,没有哪个邪修会容忍自己如此弱小。
开阳村内骤然展现的高修为是另一个人的气息——一个陌生且强大的女人,她告诉谢泽想知道两年前发生了什么就保护好现在的越南星。
谢泽觉得自己离真相很近,却又隔着一层遮掩的迷雾,只有扯下它才能看到全貌。
于是,谢泽坦诚吐露了自己的来意、怀疑,却换来了越南星的茫然——
她记忆受损,不记得过去的事。
谢泽一度以为她在撒谎,可她流露的生活习惯,偶尔出现的一些表情,都和自己所寻的越南星一模一样。
世间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人也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人。
“是,我认定你是我要寻找的人。”谢泽平静地陈述自己的想法,“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导致记忆受损遗忘了过去,但你不好奇吗?”
“不好奇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这句话犹如梦魇一般缠着越南星。
怎么可能不好奇。
只是她不知从何查起,从冯芷师姐吗?如果她愿意说,决定坦白的那一晚她就已经说了;从自己的过往?可是她连自己曾待过的武馆叫什么在哪都忘了,更是无从查起;渡劫时看到的那两人吗?可她都不认识她们。
现在唯一的方向就是阮芸师姐,也只能期望阮芸师姐知道点什么。
真是一场豪赌。
越南星一睁开眼,身旁立着一身鹅黄的柳贤,见她醒来露出柔和的微笑:“越姑娘醒了?我准备了些糕点,一起来吃吧。”
越南星起身,躺椅上空出位置,柳贤接过侍女手中的糕点放在躺椅旁的小桌上,亲昵的坐到她身旁:“越姑娘尝尝。”
“多谢。”越南星拿起一块粉色的花型糕点咬了一口,甜而不腻,好吃。
柳贤挥挥手,侍女识趣的下去。
“这是留芳斋的桃花酥,一糕难得,是德妹一早差人送来的。”柳贤笑意盈盈的看着越南星,“我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自小一起长大,对我甚好,得了什么好东西也乐得分我一份。”
听着柳贤的话,她突然想起了阮芸,阮芸的小厨房里每日都蒸着不同的糕点,平平无奇的食材经过她的手做出来,总会美味非常。
她每次去找阮芸,话说不了几句就被投喂得饱饱的,还能包上一包糕点作为夜晚刻苦修炼的宵夜。
一时间,口中的糕点似乎没那么好吃了。
越南星接话道:“柳姑娘姊妹情深呀。”
柳贤看越南星吃的开心,也捻起一块糕点,轻咬一口:“承蒙姑娘夸赞,妹妹是极好的,但奈何我这个姐姐不太行,眼光甚差,一朝选错了夫婿,闹的有家不能回。”
越南星不明白柳贤怎么突然来和自己聊家常了,但对方又没有明说自己的来意,她也不好唐突只能陪着绕圈子。
越南星:“看柳姑娘现在,和家人和解是迟早的事罢。”
柳贤轻叹一声:“话虽如此,但毕竟过往不甚精彩,自己总会觉得矮上他人几分。”
越南星抬眸望去,柳贤含笑的眼中毫不遮掩的露出冷漠。
“柳姑娘,那你的意思是?”明明是个晴朗天,越南星却感到有点冷。
“越姑娘,姐姐寻到了吗?”柳贤却突然问道。
越南星沉默的望着她,眼中带着警惕。
柳贤却轻笑一声,提醒一般说:“越姑娘,修士之间的争斗不比人间少,情绪都写在脸上可不太好。”
“越姑娘不必如此防备于我,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人嘛自然更不能去与仙斗,我一介凡人这点自知之明的还是有的,若是有心害你和谢公子便不会提供住所庇护你们了。”柳贤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罗盘。
罗盘仅巴掌大小,没有指针,质地纯黑。
越南星疑惑地望着她。
柳贤继续道:“我们柳家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偶尔得个什么小玩意也正常,这是炼器大师宗无名所炼之物,可寻人探路,越南星没找到姐姐,想必此物对你会有所帮助。”
越南星:“姑娘意欲何为?”
柳贤严肃的说:“越姑娘和谢公子是极好的修士,但我和周郎不是郎才女貌的良配,姑娘和公子若再去春风阁,万一遇到了周郎,无论是看在我的面子上还是修士助人的善德上都会出手助他一二离开春风阁,可我并不希望他离开春风阁。”
越南星不解,之前在春风阁寻人堂里找他的人是柳贤,怎么现在不希望他离开的也是柳贤。
“越姑娘别这样看着我,那日我去寻周郎,人是寻到了,但也挨了一巴掌,若不是妹妹派了下人跟着我……”柳贤说着抚上自己的左脸,好像当日的痛感还在她脸上,“他若是个良人,我自当倾心相守,可他不是,那便待在春风阁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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