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不熟

　　口中的烟有点苦涩，沉舟顿觉没意思，捏着烟往垃圾桶走，江骁野慢悠悠跟在后面。
　　“沉舟，你过得好不好？”

　　沉舟停下脚步，下意识将手攥紧，手心一阵刺痛，他倒吸一口气，甩掉少半根还未完全熄灭的烟。
　　江骁野上前几步握住他的手腕，看到他手心一点红，二话不说就拉着他往电梯走。
　　“你……”
　　江骁野冷着脸：“去药店。”

　　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一个面无表情，一个脸色阴沉。
　　后者在给前者涂烫伤膏。
　　“一天涂三次，尽量别沾水。”江骁野捧着他的手看了又看，“照顾好自己。”
　　“江总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不会耽误工作。”沉舟收回手，拿过烫伤膏，起身回饭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工作。”
　　沉舟脚步不停：“我说的只是工作。”

　　午后，沉舟回到公司整理上午会议内容，汇报给上级。
　　敲了快半个下午键盘，手酸有点酸，他把椅子往后挪了挪，闭眼靠在椅背上，揉揉手腕，结果不小心碰到手心，疼得他睁开眼睛。
　　小小一瓶烫伤膏躺在办公桌上。

　　收到上级回复后，沉舟继续完善方案细节，同时让手下的人继续收集数据。
　　说是和江氏合作，但底层逻辑还是维护各方利益，谁都想多赚钱，只能想办法达到最高程度的双赢。
　　这几年沉舟经手的大项目不少，江氏是最有资本的合作方；对于江骁野，这是他掌权后的第一个项目，必须做得漂亮，才能站稳脚跟。

　　“咚咚咚！”
　　“请进。”
　　“沉哥，江家长子要见你，在会客室呢。”问明摸摸下巴，化身宅斗剧的碎嘴小厮，“他不会是想招安吧？”
　　沉舟瞥了他一眼：“你想象力这么丰富为什么不去当编剧？”

　　会客室。
　　沉舟走进去，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站起来，朝他露出礼貌的微笑。
　　江阳修和江骁野长得一点都不像，个子不高，西装笔挺也难掩满身酒色气，一副被掏空的模样。

　　沉舟在审视他时，他也在审视沉舟。
　　这是那个野种喜欢的男人，来之前他了解过，海归，四年前入职，工作能力极强，尤其长得像明星似的，怪不得江骁野看得上他。
　　不过能和江骁野勾搭在一起的，绝对不是什么好货色。

　　江阳修朝沉舟伸手：“沉总，我是江氏的江阳修，久闻大名。”
　　沉舟微微颔首，径自坐下，忽略那只举在半空的手，微笑回应：“原来是江先生，请坐请坐。”

　　目前，江阳修是板上钉钉的江家弃子，江骁野掌握江氏集团实权且是他的合作方，孰轻孰重，傻子都明白。
　　偏偏傻子非要过来自取其辱。

　　江阳修尴尬地收回手，咬牙坐下。
　　都怪江骁野这个野种！当初出国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江家的一切、绝不和他抢江氏集团、永不回国，现在呢？不仅回来了，还直接抢了属于他的一切！
　　他爸也老糊涂了，野种说什么都信，轻而易举交了权！
　　他一个光明正大的长子从此成了天大的笑话！

　　沉舟不想废话：“江先生想做什么，不如开门见山。”
　　江阳修笑：“沉总痛快。我今天来就想问问，沉总愿不愿意跟我合作。”
　　沉舟明知故问：“江先生有什么项目？”

　　“沉总是聪明人，明白我在说什么。人人都说江家换天了，我看未必。一个私生子而已，我不信他能笑到最后。”江阳修自信满满，他不信他斗不过一个野种，只要他活着，就还有机会；而且，私生子不喜欢女的，老爷子要是知道了，一定被气个半死。
　　还张罗着联姻呢，连个屁！

　　“信不信是江先生的事，在商言商，江总能代表江氏集团跟我们合作，你不能。”沉舟的耐心即将耗尽，拿出手机看时间，希望江阳修能看懂无声的逐客令。
　　江阳修冷笑：“沉总，你对老情人还真是忠心不二啊。”

　　沉舟脸色微变，瞬间明白江阳修为什么来找他，恐怕想用他和江骁野的过往做文章。
　　江阳修得意地挑眉：“你说如果我向媒体爆料，你的工作还能保住吗？你大可以让江骁野养你，但江家能容得下你吗？你可以问问江骁野，他妈是怎么死的。你的下场，不会比他妈好多少。”
　　他等着看沉舟恐惧无措，但沉舟却笑了。

　　“江先生，你不会以为现在和二三十年前一样吧？我是沉舟，不是别人。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得来的，无论我在哪家公司，我都能重新站起来。”沉舟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看向他，不再掩饰眼中的轻蔑，“你这种人不会懂。”

　　晚上下班，沉舟像往常一样去地下车库。
　　远远看见一个男人站在他的车前，黑色风衣衬得男人身形修长。
　　他微低着头，把玩着打火机，火苗忽明忽灭，微光映在他脸上。
　　脚步声回荡在车库内，男人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沉舟深吸一口气，客气地笑笑：“江总。”
　　“沉总，找个地方聊聊吧。”江骁野收起打火机，慢悠悠地走到副驾驶那边。
　　沉舟点头：“我还没吃饭，江总一起？”
　　“好啊。”

　　车子停在美食一条街。
　　沉舟下车，轻车熟路地走到常吃的馄饨摊儿，要两碗鲜肉馄饨。
　　他坐到路边的小桌前，以为能以此劝退养尊处优的江骁野，没想到他竟然来了，还认真地站在摊子前研究菜单，最后点了一碗虾仁馄饨。
　　沉舟看着与周围一切格格不入的江骁野坐到他对面。

　　“你经常来这儿吃饭？”
　　“偶尔。”
　　“你……”
　　“馄饨好喽！”
　　老板端着两碗鲜肉馄饨走过来：“趁热吃！”
　　沉舟不想知道江骁野接下来要说什么，但这两碗馄饨到的正是时候。
　　他专心低头吃馄饨，不用思考，不用回话，不用在意对面的人。

　　很快，虾仁馄饨也被端过来，江骁野尝了一口，还不错，放眼整条美食街，可能找不到几家比这家的“科技”放得更少了。
　　沉舟有眼光。

　　他抬头看过去，他已经在吃第二碗了。
　　食欲很好，说明身体不错。

　　“等会儿我们找个地方聊聊，你选晚餐地点，我选聊天地点。”江骁野放下碗筷，从兜里掏出纸巾，抽出一张递给沉舟。
　　“谢谢。”沉舟接过去擦了擦嘴，把车钥匙递给他，“好，那你开车。”

　　江骁野开车很稳，沉舟上车没一会儿就困了，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睡觉。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映在车窗上，江骁野时不时用余光看他，见他睡了，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前几年被郑安荀拉着看了几部经典爱情电影，几乎每部电影都有两个主人公静静地待在一起、一句台词都没有的片段，他对此不太理解。
　　现在，他突然明白了。
　　世界上有几十亿人，但只有待在他身边，才会让他的心平静下来，萌生出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满足感。

　　车停在公寓楼下，江骁野叫醒沉舟。
　　“到了，我请你喝咖啡。”
　　“太晚了，我不喝咖啡。”
　　“可乐，橙汁，牛奶，鲜榨果汁也可以。”

　　十几分钟后，沉舟拿着一杯鲜榨苹果汁坐在客厅。

　　“江总，你到底要跟我聊什么？”他苹果汁都快喝完了，江骁野还在厨房忙活。
　　“吃点水果。”江骁野把切好的水果放到茶几上，坐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江阳修找你了？”
　　“对。我没理他。”沉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看来江阳修的行踪在他掌握之中。
　　“骤然失去一切，他有点疯，你最近上下班小心一点，别被他骚扰。”江骁野叮嘱道。
　　“他敢找我，我就报警。”沉舟不在乎江阳修这条丧家之犬，他看向墙上的钟，快九点了。
　　“江总，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休息了。”他说着站起来，扯了扯衣服，“多谢江总的苹果汁，很好喝。”

　　江骁野起身叫住他，让他稍微等一下。
　　沉舟看着他进了一间屋子，很快拎着一个袋子走出来。
　　江骁野把袋子递给他：“生日礼物。”
　　沉舟后退半步，抱歉地笑笑：“江总，我不过生日，这份礼物我心领了。”
　　“那就当做……学长送给学弟的礼物，行吗？”江骁野把袋子又往前递了递，佯装轻松地笑笑，“校友的礼物。”
　　沉舟语塞，无法再拒绝，只能接过。
　　“谢谢，我先走了。”

　　回到车里，沉舟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条领带。
　　他想起江骁野教他系领带的夜晚。

　　“叮叮咚咚——”
　　他回过神来，拿出手机，是宁嘉致打来的。
　　“喂。”
　　电话那边非常嘈杂，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出来：“不好意思，我看您是机主最近联系过的人，机主本人在我们酒吧和人打起来了……”
　　沉舟脸色一变：“马上报警！”
　　“先生，来这儿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们可不敢随便报警。要不您来劝劝？地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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