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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看见对面少年有些无措的道歉,语气还变得结巴,崔羡好心里压着的石头减轻了些。
却还是有些气不过。
她转过身背对着谢杳,肩膀微微耸起,脸上气鼓鼓的,像是被惹的炸毛了的猫儿。
“昭昭我……我不是有意的。”
谢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心翼翼的试探。
崔羡好依旧没搭理,她没回头,依旧保持着那个“我很生气”的背影。
看着少女倔强又单薄的身影,谢杳心里像被挠了挠,又痒,又让人慌张。
他伸出手,指尖犹豫了下,最终只敢轻轻勾起少女衣袖的一小片衣角,极轻地扯了扯。
“对不住。”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低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脑子里搜肠刮肚,想找出能让面前这个气成“河豚”的少女消气的法子。
崔羡好鼓着脸颊,腮帮子都有些酸了,身后却一直没传来下文。
这闷罐头,哄人都不会吗?
她有些恼火,刚要转身,就听到少年轻声开口,语气却有些决绝。
“那不如……你再打我一次?”
啊?!
被这句话冲击得发懵,崔羡好脑子有些混乱。
她维持着半转身的姿势,彻底僵在原地。
就这样秉着一张努力想维持愤怒却因为震惊而扭曲的小脸,琥珀色的杏瞳瞪得极圆。
她有些狐疑地观察着口出狂言的少年。
谢杳说完那句话,就紧紧的闭着眼睛,浓密的睫羽像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抖着。
耳尖绯红,一路蔓延到颈侧。
更离谱的是,他还微微抬了抬线条流畅的下巴,一副“来吧,我准备好了”引颈就戮的模样。
他不会是……喜欢被打吧?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出现。
少女脸上的狐疑被震惊惊悚替代,脑海里浮现谢杳那日为设计太子故意重伤,迟迟不肯喝药的场面。
细思极恐。
“你……”
她虽然阅书无数,也曾瞧见过有这种癖好的人,但真真正正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有些语塞。
唇齿张张合合,最后只蹦出一个“你”字。
微风轻轻拂过脸颊,弄得皮肤有些痒痒的,谢杳紧张地等待着那巴掌的落下。
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
期待着少女不再背对他生气,期待着……
少女的肌肤再次抚上。
一秒。
两秒。
……
三十七秒。
难道……自己现在已经感受不到痛觉了?
还是……她自己走了?
谢杳浓密的睫毛不安地压了压,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内心挣扎了几番,终究是耐不住那份悬在半空的煎熬,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条眼缝。
视线因长时间的紧闭而有些模糊。
朦胧中,少女纤细的身影轮廓依旧在身前,并未离去。
谢杳心下一松,唇角下意识地就要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看来她还是心软了?
面容渐渐清晰,谢杳的笑意却蓦然僵住,那要落不落的唇角定格在那。
他清晰的看见,崔羡好眼睛里的惊悚,震惊。
她是在……怕他?
他那双桃花眼迅速地眨了眨,显得有些回避。
“你不打了?”
谢杳的语气骤然变得淡漠,他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少女的手腕。
手背被拉着,轻轻抚过少年的脸颊。
崔羡好的指尖触及那温热的皮肤,不由得微微蜷缩。
然而,这一动作却被谢杳误读为她觉得“恶心”。
少年突然靠近,面容在眼前放大,手腕也被紧紧握住,痛感丝丝传来。
“你干什么?”
崔羡好被他抓得有些疼,甩了甩手却未能挣脱,她狐疑地盯着面色渐沉的少年。
难道是因为被看穿心思,所以恼羞成怒了?
谢杳没有言语,周身的气压骤降,神色冷峻,丝毫不见方才的紧张。
靠近间,崔羡好身上淡淡的馨香环绕着他,往常令人心安的气息,此刻却如同针扎一般,顿顿刺痛。
他眉间微微皱起,握着崔羡好的手愈发紧,慢条斯理地将那只手在自己脸上摩挲。
他寸寸观察着少女的反应。
眼眸如墨色般深邃,深不见底。
仿佛只要对面露出丝毫恶寒或烦闷,他便会将面前的人撕碎吞噬。
手感还挺不错的。
嘿嘿。
崔羡好的手被拉着在少年柔软的脸颊上抚摸,她不再理会那人突如其来的“变脸”。
注意力全被指腹间的柔软触感吸引。
忍不住,她轻轻捏了捏那脸颊边的肉。
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崔羡好心虚地抬眼,却惊讶地发现少年也愣在原地。
方才的冰冷仿佛瞬间融化,只余下羞红的炽热。
“我……对不住,我并非有意的。”
崔羡好重新抽出自己的手,却意外地轻松。
她语气愣愣,有些词穷地解释。
少年睫羽低垂,抿了抿唇,阴暗的内心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打断,他也逐渐冷静下来。
他不知道自己方才怎会这般想。
他与崔羡好之间开始时只不过是盟友,就算自己产生了欢喜之情,那也不过是他自己的事,况且.......崔羡好似乎对他无意。
无意。
被关在王府的三年间,他遭受了无数人的冷嘲热讽,而今一个微不足道的“无意”,却如同细密的罗网般将他牢牢束缚。、
竟无法挣脱,将他也隔绝于天地之外。
他这般想着,心里又酸又涩,就连舌尖都泛着苦味。
他重新抬眼,看向面前呆愣愣的少女,眸光闪了闪,似有什么情绪在翻涌。
“无事。”
他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意味。
谢杳有意摆脱那消沉的情绪,整理好心情后,轻咳一声,重新回到主题。
“自那日我们出逃过了两日,以洋州到京城的脚程,若是顺利,充槐他们应该已经离开洋州了。”
崔羡好应声,她起身将方才出去找的果子一一捡起来,放到一旁她手编的篮子里,随即又坐回谢杳身旁。
“嗯,希望他们能顺利到达京城,将证据交给陛下。”
崔羡好轻声道,目光望向远处。
“只是,那幕后之人既已布局至此,恐怕不会轻易让我们如愿。”
谢杳点了点头,眉宇间却仍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虑。
他们倒是不担心皇帝包庇,皇帝重疑,当初若不是诸多大臣劝阻,他也不会设立太子。
对于和外邦密谋联合的太子,他大许是不会顾及什么父子亲情。
崔羡好闻言,手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将果子摆放整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总不能坐以待毙。”
她顿了顿,捡起一颗果子用衣袖简单擦拭了几下,递给谢杳。
“何况,现在杞人忧天,不如想想我们该如何避开太子派来的刺客离开。”
接过那看起来还有些青涩的果子,他方才瞧见有几颗果子有些腐实,而自己手里的一颗,虽有些青涩,却完好无损。
他低头笑了笑。
听见身旁男子低沉的笑声,崔羡好转头望向他。
“你笑什么?”
谢杳没应她,只是延续上一个话题。
“我们这洞口隐蔽,不容易被人发现,等天黑,我们再出发离开。”
点了点头,崔羡好依旧很好奇,她从不掩饰内心的想法,继续追问。
“你到底笑什么呢?”
“没什么。”
谢杳回答的很快,他将手里完好的果子和崔羡好手里那颗有些残次的交换。
等崔羡好反应过来,手里的果子已经被调换,她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少年已经咬了一口那残次的果子,似乎生怕她抢了去。
再迟钝的人也知晓谢杳在乐些什么了。
她轻咬了口那交换的果子,酸涩甜蜜的滋味在唇齿间蔓延。
自谢杳醒来,她的情绪总是极好的,望着那双恢复光亮的眼眸,让她莫名地打心底的开心。
她想,他们已经不只是盟友了。
这么想着,崔羡好眼梢微微翘起,连带着微微红晕。
经历了那晚逃亡,她身上本来亮丽的衣裙此时有些破破烂烂的,发髻间原本的几根玉簪此时也寥寥,但微风轻拂,本应灰头土脸的脸庞上挂着一双异常明亮清澈的眼睛。
“谢杳。”
她郑重开口,那双琥珀色眼睛此时全盛满了少年。
睫羽飞快地眨了眨,谢杳抿了抿唇,故作镇定的应声。
“嗯。”
他原本有些黯淡的内心此刻有无数期待缓慢地升腾,烧的他脸颊也发热。
“那天你我利益交换,以盟友相称,然而如今,我想,我们可以换个方式相处了。”
“何种方式?”
“我们成为朋友如何?”
少女的声音轻柔,在洞穴中悠悠回荡。
“……好,做朋友。”
谢杳唇边扯了扯,终究没说什么,他提起那日少女所说的“仇恨”。
“那日你说,你需要报仇,可我还不知你的仇恨是谁,我又如何帮你。”
他想到芙蓉桃花夜之后的第二天,少女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野心,她长得如菟丝花一般柔弱可怜,却有着惊心动魄的灵魂。
那时他认为崔羡好和他一般,是为了仇恨不惜一切的人。
但他想错了,崔羡好不是这样的人。
她与他终是不同的,她似乎永远带着对于生的向往,似乎永远盈盈着那双可人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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